翌日，朝堂。

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萧潮，今日表现得格外成熟稳重。

他用胳膊肘斜斜地撑在龙椅扶手上，心不在焉地听着苟御史举报萧百敛昨夜又去了梦春华，喝得酩酊大醉。

萧百敛难得规规矩矩地穿着亲王朝服来上早朝，一边听着苟御史声情并茂的检举，一边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身在朝堂，他立马就要跑过去撕烂苟御史的大嘴巴。

金庭站在他的下手位，仍旧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苟御史举报完毕，大理寺卿徐案立刻上前禀告道：“启禀陛下，微臣昨日已查明苟御史弹劾小静王出入烟花柳巷，挥金如土，将花魁千里梦带回王府一事属实。微臣带来了人证，现已在偏殿等候陛下召见。”

“不用了。”萧潮打断他的话。

这件事闹到现在，根本不需要人证了。

关于萧百敛被举报的事情，他昨夜入睡前特意咨询了金灵子的意见，如今早已想好了对策。

萧潮看了眼可怜巴巴望着他的萧百敛，无视了对方眼中的哀求，严肃公正地说道：“小静王身为亲王，带头出入烟花柳巷，按照我朝律法，罚俸一年，并禁足三月。”

苟御史眉心舒展，畅快地吐了口气。

萧百敛跪下给自己求情：“皇兄，臣弟去梦春华事出有因，并非是去玩乐，就算要罚，也不能罚禁足啊。”

萧潮：“……”

这已经是他问过金灵子之后，能够做出的最轻处罚了。

萧百敛见他不为所动，声音逐渐小了下去：“皇兄……臣弟要是三月不出门，会难受死的。”

闻言，金庭在旁边幽幽地来了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文武百官听清楚。其他人倒没什么反应，偏偏苟御史配合地嗤笑了一声。

萧百敛立刻炸毛，腾地站起身，指着苟御史的鼻子开骂：“好你个狗御史，大道朝天你非要看本王不顺眼！本王真是招你惹你了，你三天两头跑到皇兄面前弹劾本王。本王看你是吃饱了撑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苟御史经常被骂，早就习以为常，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跪下来，两手作揖：“启禀陛下，小静王在朝堂上藐视圣威，辱骂朝臣，实在无礼，恳请陛下为臣做主。”

萧潮的注意力还放在金庭身上，闻言随口敷衍了两句：“他无非就是说了句狗拿耗子，他都没说自己是耗子，你还要把自己当狗。”

苟御史：“……”

金庭突然嗤笑出声，毫不在意文武百官的眼光，笑得恣意妄为。

他甚至冲着萧潮的方向鼓了鼓掌，赞道：“陛下说的太对了，小静王说苟御史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顶多就是引用不当，怎么能算是辱骂呢？”

不知道是不是萧潮的错觉，他总感觉金庭在说到苟御史的时候，特意把苟字咬得很重，听起来就像是…狗御史。

不过金庭发话之后，苟御史和萧百敛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就连其他的官员也是，竟然没有一个人接话。

萧潮频频看向金庭，对这个人产生了一丝好奇心。

此人和金灵子站在一起，说明他在朝堂的地位很高。但看群臣对他的反应，似乎又没有这么简单。

苟御史不再咬着萧百敛的事不放，萧潮再次强调了处罚的内容之后，这件事勉强掀过了篇儿。

接下来元秋真和李想容又报告了神宫修葺事宜的进度，下朝后两人眼疾手快地拦住了要跟着圣驾离开的金灵子。

元秋真歉意地笑笑：“左相大人，神宫事大，恐怕要耽误大人一些时间。”

金灵子望着萧潮离去的方向，神色淡淡地说道：“元大人言重了，神宫事宜，本相心中已有打算……”

另一边，萧潮走到一半才发现金灵子没有跟上来，反倒是萧百敛，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屁股后边。

萧潮感到一丝无语：“求情是没用的，朕罚你三个月禁闭已经是最轻的了。”

萧百敛低着头，小声嘀咕起来：“臣弟也没说要求情……皇兄，你变了好多。”

萧潮心里咯噔一下，略显紧张地问：“哪里变了？”

萧百敛：“皇兄以前从来不会过问臣弟的事情，苟御史老是弹劾臣弟，皇兄每次都是敷衍了事，但是皇兄这次罚了臣弟。”

萧潮：“……”

他穿过来的事情终究还是要瞒不住了吗？

顿了顿，萧百敛接着又说：“臣弟昨夜一直在想，是不是皇兄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不会再疼爱臣弟了。”

他说着就委屈地红了眼睛，若不是旺财还在场，萧潮毫不怀疑他又要扑过来嚎啕大哭。

萧百敛咬着嘴唇，努力克制住哭声：“在皇兄的心里，是不是再也没有臣弟的位置了。”

萧潮叹了口气，冲旺财使了个眼色。

旺财心领神会地退下，周遭只剩下萧潮二人，萧百敛立刻不再克制，放声哭了出来。

萧潮的心情很复杂，他本以为自己的身份要暴露了，没想到萧百敛比他想得要粗心一些，但也更细心一些。

他想了想，在怀里掏出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金丝手帕，递到了萧百敛面前。

萧潮：“不管是孩子，还是兄弟，都是共同的家人。皇兄的心里永远都会有你的位置，就算将来皇兄又生了108个孩子，你也永远是皇兄的亲弟弟。”

萧百敛用手帕狠狠地擤了下鼻涕，委屈地说：“臣弟还以为，皇兄会说自己有108个孩子，但是只有一个弟弟，所以会将臣弟宠上天。”

萧潮：“……”

萧百敛把擤过鼻涕的手帕偷偷塞到怀里，终于露出了笑容：“臣弟的心里也会一直装着皇兄。”

萧潮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虽然这个白捡的弟弟有点傻缺，但是看久了还挺顺眼的。

两人并排前往北辰殿，萧潮心情还不错，就留萧百敛一起吃饭。

太监们在传菜，萧潮不时看向门口，心不在焉的模样落在萧百敛眼中，登时就惹得他酸不拉叽地喊了声皇兄。

萧潮收回视线：“怎么了？”

萧百敛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说起来，左相大人这几日好像都在皇宫里住着。臣弟听大臣们说，左相现在跟皇兄形影不离，关系十分亲密……臣弟这个当弟弟的，都没和皇兄睡过一张床。”

萧潮自然而然地接道：“朕和左相也没有睡过一张床啊。”

萧百敛又满意了：“那就好，左相不是什么好东西，皇兄可别被他勾去了魂儿。”

萧潮：“……你对金灵子很有意见？”

“那倒没有。”萧百敛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臣弟只是关心皇兄，若是皇兄喜欢，留他在跟前伺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皇兄位高权重，难免会招惹别有用心之辈，皇兄平日里还是要多仔细些。”

说完，他在清蒸鱼的鱼腹剔下一块无刺的嫩肉，沾满料汁，殷勤地放到了萧潮的碗里。

美食打断了萧潮接下来想说的话，他干脆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安静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