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苍茫的大地上，人独坐须弥山巅。

佛祖降下神通，于是霞光普照万里，天边绚烂如美人情色。

佛问：“人，你为何独坐于此？”

人抬起头，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你不懂。”

佛答：“万千世界，镜花水月，爱恨嗔痴，没有佛不懂的。”

人露出拧眉苦思的表情：“那你说，好好的人怎么就变成了毛毛虫呢？”

佛无语了。

他张开五指，拨开云雾，刹那间电闪雷鸣，乌云压顶，风雷骤至。

一条龙影在云中显现，人惊奇地瞪大了双眼，然后巨大的毛毛虫脸从云里伸出来，猝不及防地跟他打了个照面。

“卧槽！”

萧潮大吼一声从梦中惊醒，一脚踢飞了身上盖着的薄被。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里边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

紧接着他的手被人握住，旁边传来金灵子温和空净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担心。

他说，“陛下别怕，臣在这里。”

但是萧潮此刻无暇他顾，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男皇帝会生下108个好大儿，为什么他突然换了个人却好像没有一个人发现，因为这个世界根本就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他早该知道的，那群□□崽子一天长半岁的时候，他就该猜到，这不是正常的世界，而是一个癫界。

每当他为自己的接受能力沾沾自喜的时候，癫界就会给他沉重一击。

时至今日，就算明天他再生个108胎，萧潮想，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有一点他很在意。

萧潮反握住金灵子的手，目带紧张：“你不会变身吧？”

金灵子很慢地眨了下眼睛，而后才回答说：“不会，微臣不会做陛下不喜欢的事情。”

萧潮松了口气：“幸好幸好，你也是人。”

光是想到金灵子变毛毛虫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心跳加速，汗毛倒竖。

可他没有发现，在他一脸庆幸的时候，金灵子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

金灵子：“陛下不喜欢妖吗？”

萧潮斩钉截铁地说：“不喜欢。”

他到现在还处于被毛毛虫突脸的应激状态，谈妖色变，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

“对了。”萧潮问，“那个毛毛虫和小静王走了吗？”

金灵子：“微臣不知，陛下晕倒后，微臣心急如焚，当时只顾得上抱陛下来太医院，无暇他顾。”

这时，一直在外间伺候的旺财接了句：“回禀陛下，小静王和花魁千里梦在两个时辰前先后离开了皇宫。”

萧潮愣了愣：“朕晕了多久？”

金灵子：“足有四个时辰。”

那就是八个小时，难怪他感觉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

旺财在外间接着说道：“太医说陛下昏迷是受惊所致，身体并无大碍，未想陛下昏迷了整整四个时辰，左相大人放心不下，一直守着陛下呢。”

萧潮立刻看向金灵子，只觉心里像是有个满溢的银瓶，缠绵的水顺着瓶口流淌下来，在他的心湖惊动片片烟火炸开。

“你……”

他动了动嘴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情况他应该先道谢，感谢人家照顾了他八个小时，可是萧潮想，他要是真道谢了，金灵子肯定会伤心吧。

毕竟见的第一面起，他就知道金灵子喜欢他，连甘愿侍寝、真心可鉴的话都说了出来。

道谢的话太疏远，萧潮不想这样。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在金灵子的搀扶下坐起身，懒洋洋地说道：“反正现在也不用哄娃，咱们出去转转吧。”

顿了顿，他又强调说：“就我们两个，随便走走。”

说完，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金灵子一扫之前的黯然，抿着唇轻轻地笑了起来。

金灵子：“正巧宝香殿的荷花开了，微臣陪陛下去赏荷。”

他说着就半跪下来，动作熟练地给萧潮穿上鞋，速度快得让萧潮来不及拒绝，鞋就穿好了。

萧潮闷闷地说：“虽然朕有手有脚，不喜欢别人伺候，但是你总这样，旺财都要下岗了。”

旺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奴才自幼进宫，十三岁就在北辰殿伺候，奴才舍不得陛下啊，请陛下千万不要赶走奴才。”

“是吗？”萧潮探究地看着他，“可是朕看你好像很想去宝珠殿干活。”

旺财脸上还挂着情真意切的哀求，以及担心被赶走的惶恐，此刻全部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嘴角的笑意怎么压也压不住。

“这…这……若是陛下有意将奴才派到宝珠殿，奴才自是不敢违抗圣命，必会倾尽全力伺候小皇子们。”

说到最后，旺财的眼神已经坚定得像是要入党。

“以后再说吧。”萧潮拉着金灵子的手，大步越过旺财，“朕着急和左相看荷花。”

从房间出来后，天色还不算太晚。

太医院地处偏僻，不过宝香殿恰好在回北辰殿的路上，顺着地砖铺就的大路一直走，转进一道连廊，本来还算明亮的天色霎时转暗。

萧潮不知道路，就让金灵子走前边。

每当他不经意抬起头的时候，总能看到金灵子瘦削的背影。他偷偷地比了下两人的身高，发现自己还不到金灵子的肩膀。

他估算过自己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八往上，那金灵子该有一米九了。

而且，他想到御书房被捞的那一下，以及昏迷时隐约感受到的怀抱，他能断定金灵子的身体绝非看起来的这般瘦削寡淡。

只要想到御书房他后背撞到金灵子的身上，好像被一座山罩住，萧潮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唔——”

他想得太投入，没注意金灵子停住了脚步，一头撞到了金灵子怀里。

他抬起头，金灵子笑着问他：“陛下在想什么，这般忘我？”

萧潮在心里默默地回答：在想你。

他退后两步，事实再一次佐证，金灵子的身体很有料，至少也是健硕的。

为了防止被金灵子看出自己的小心思，萧潮端起正经的架子，问：“看荷花的地方到了吗？”

金灵子侧过身，露出身后两扇朱红色的漆钉木门。

萧潮这才惊觉自己走入一条窄窄的夹墙道，两边是高高的白墙，铺着黛瓦。道内本可供二人同行，但另一边的凌霄花长出了墙，占去了一半道路，余下的便只够一人在凌霄花的轻拂下缓缓通行。

金灵子就站在橙红色的凌霄花下边，只是简单地看了他一眼，就把满墙垂着的披云宝花都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