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昱拿过电话筒，慢慢地吐出了几个字：“她在我这儿很安全，我会亲自送她回去的。”说罢，就挂了电话。

姜枝荣目瞪口呆，你这是在说什么。

严昱料到了姜枝荣的反应，勾着唇说道：“他是找不到这里的，既然报完平安了，就好好交代身份，别想着逃跑，从我这虎窝里走了，明天就要进狼窝了。”

姜枝荣听着心惊，这是什么土匪做派，这和绑了她有什么区别。

“土匪！”姜枝荣恶狠狠地骂道。

“我要是土匪，外面那些人算什么？”严昱眯着眼，细细打量着她，“听话。”

姜枝荣挪开了脸，严昱也不再逗她。

“姜小姐？老实交代吧。”他靠在桌边，静静地等她开口。

“我是一名学生，从南方跟着灾情观察团的人来到这里，在扶水县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姜枝荣讲的真诚，一双杏眼澄澈无比，没有人会怀疑她。

“最近南方几个大报社成立了灾情观察团，所以姜小姐是随行而来的记者？”严昱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只好一步步引导着。

“我只是学生。”姜枝荣撇嘴，她说的确实没错。“我已经坦白了，所以先生也该诚实一点。”

“我是本地人，最近土匪遍野，我和兄弟们自发保护周围的民众。”严昱嘴角带笑，语气随意极了。

姜枝荣选择了相信，与他种种行为相符，她微叹口气道：“真看不出你是个好人。”

严昱笑意加深：“姜小姐不是说我容貌俊朗，气质上佳……”

“我相信你。”姜枝荣即刻打断了他，转移话题，“先生如何称呼？”

严昱正欲回答，被门外的白玉打断了。“少将军，时间到了。”

姜枝荣一怔，少将军？她有些疑惑地望向严昱。

严昱忽略她的目光，径直走向门外。

“给姜小姐留个疑问，以免姜小姐总想着怎么逃跑，晚一点我会和程医生一起来，房间给你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姜枝荣好像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她捂住心口，直至黑衣彻底隐藏在夜色中，她才缓过神，十八岁生日宴的画面在眼前划过，形形色色的人群中似乎也藏了这样一个背影，转瞬即逝，淹没在灯火阑珊里。

月上柳梢，程医生看她没什么事就离开了，严昱并没有来。

姜枝荣躺在床上，观察屋内的陈设，简单至极，这是一个旧式的宅院，廊下暖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打在墙壁上，墙上挂着几幅字，不似她擅用的小楷，那笔锋苍劲，在暖光下也显有力。

房间内的东西很少，看起来主人不常住在这里。

陌生的房间和陌生的人，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不知夜深几时，窗外的灯笼晃了晃，风声更甚，姜枝荣睡不着，索性起了身，她点了一盏小灯，靠坐在藤椅上翻看笔记本。

廊下灯光暗了暗，房间外出了动静，花厅内传来脚步声，她没有理会，只是用手指勾了勾发梢，一阵轻柔的敲门声入耳，她知道，是严昱回来了。

姜枝荣开了门，风拂面而来，掀起她额角的碎发，严昱站在黑暗里。

“这么晚找我何事？”姜枝荣压下额角碎发，抬眼望着严昱。

严昱轻笑道：“这是我的房间。”

姜枝荣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她好像确实是占用了很久他的房间。

“不是说给我了吗，这么大的宅子难道没有少将军的落脚之处？”姜枝荣后退几步，让严昱进屋。

严昱自顾自地坐在藤椅上，换上一副可怜的表情道：“确实没有。”

姜枝荣与他相对而坐，轻声开口道：“不如送我回去，正好给你挪个位置。”

严昱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

“想着姜小姐初来这陌生之地，定是难眠，我好心来看你，你却只想着离开。”他向后靠去，半眯双眸，声音染着疲惫。

她无奈浅笑道：“少将军，有事便直说吧，既然执意要将我留下来，我感谢你想保护我的心，也愿意与你合作，互惠互利。”

严昱走后姜枝荣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她的身份就算他不查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不放她离开，若是认为她有可利用的价值，她可以探探意图与之合作，不过是互相利用，就当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若他是单纯想保护她，她更没有不帮他一把的理由了，再者他身份不普通，或许能为灾情观察团带去更有价值的消息。

“姜小姐是聪明人。”严昱依旧保持着闲散的姿态，“只是误会我了。”

他睁开双眼，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姜小姐不是学生吗，我们一院子的人不至于护不住一个学生，如今外面混乱，你留在这里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严昱的话掷地有声，倒显得姜枝荣有些别有用心了。

“少将军大义，这趟我是随灾情观察团的人一起来的，先生为赈灾做出的贡献足以让众人看见，我可以向他们建议，为你留下一角版面。”姜枝荣试探道。

“姜小姐，我非重名利之人，只希望你们能为赈灾多留几页版面，这才是顶天的大事。”严昱说的无比坚定。

“自然。”姜枝荣扬起眉毛，眼眸弯弯，笑得纯粹。

严昱避开她的目光，起身准备出门，“夜深了，休息吧。”

直到门落了锁，姜枝荣才落下来笑脸，屋内飘荡着叹息声，姜枝荣靠在床边，不知道自己会困在这里多久，只希望不要耽误了沈临西的行程。

廊下的灯灭了，屋内陷入黑暗，她阖眼渐渐睡去。

翌日清晨，日光熹微，姜枝荣便睁了眼，昨夜睡的不安稳，此时肚子又叫了起来。

她整理着身上过于大的衬衫，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七小姐始终是七小姐，无论身处何境，都要保留该有的体面。

姜枝荣走出房间，正厅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早饭，她走过去看着碟子里圆鼓鼓的馒头，有些不想吃，奈何肚子又叫了起来，她只好拿起一个馒头，食不知味地吃了起来。

白玉敲了敲大门，走进正厅，一眼便看到姜枝荣委屈地咬着馒头，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他叹了口气，如今西北缺粮，只能用馒头来招待这位大小姐了。

姜枝荣看到白玉走了进来，立马挂上了笑容，十分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小白。

白玉将怀里的东西放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姜小姐喝点水吧。”

姜枝荣接过水，缓缓地喝了一小口，虽然真的很噎，但面上一点不显。

白玉觉得刚刚姜枝荣可能不是因为吃不好而难过，只是想要回家。

“姜小姐，这是送来的衣服。”白玉话很少，把东西递给姜枝荣就站在一边沉默了。

姜枝荣打开包裹，里面是两套袄裙。

“谢谢你们。”姜枝荣弯起眼眸，看起来乖巧至极，白玉对她莫名多了几分好感。

姜枝荣回到房间，将两套袄裙铺开，渐渐展开笑颜。

这里的日子实在难熬，她一整天都待在严昱的书房里，他的书案干净整洁，有淡淡的草木香气。

夕阳西下，姜枝荣合起钢笔伸了个懒腰。她一整天都在整理扶水县的所见所闻，但这些远远不够，于是她把主意打到了严昱身上。

严昱是赶在晚饭前回来的，想要去书房换身衣服，昨夜他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姜枝荣，只好在书房凑合一晚，跟着他的兄弟多是糙人，她一个女孩子住哪都不方便，倒不如住自己这里。

他有些疲惫地推开书房门，看到姜枝荣站在窗边往外看，她换上了自己送来的衣服，月牙白的短袄和深蓝色的长裙，夕阳的余晖照在她微卷的发梢上，他有些恍神。

片刻后敲了敲门，打破了眼前的美好。

姜枝荣回头看见严昱，满眼都是激动，她小跑了过去，有点难掩心情道：“少将军回来了。”

严昱看着她弯起的眼眸，总觉得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不知是不是换了衣服的原因，她不见昨日的半点锋芒。

“我要换衣服。”严昱挑着眉看她，“姜小姐一起？”

姜枝荣立马摇了摇头，收拾起东西就离开了，还替他关好了门，门外是她好听的声音：“等你一起吃晚饭。”

晚饭时，气氛十分融洽，姜枝荣哄着严昱想套出点什么消息，奈何严昱漫不经心，总是说玩笑话岔开话题。

姜枝荣有些泄气了，她闷闷地不再吭声，严昱看她低着头，有些得逞地笑了笑。

“今夜月色真美，星空万里。”他靠在椅背上，偏头朝门外看去，正好能看见一角夜空。

姜枝荣听他语调慵懒，抬头见他也是一副散漫的坐姿。他额前的碎发耷拉下来，有些长了，在眼前晃荡，她瞧他像是一个深山里拥有一切的王，瞧着瞧着就入了神。

对面的人轻笑起来，拉长音调说道：“姜小姐，口水流下来了。”

姜枝荣连忙收回目光，轻哼一声偏过头不再理他。

“姜小姐，今晚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严昱总算说到正题了，姜枝荣顾不得生气，转眼又是一脸乖巧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觉得对少将军了解颇少，甚至都不知道少将军的名字，聊聊而已。”

严昱淡笑道：“聊吧。”

“他们称你少将军，你是军人吗，外面那些也是吗？”姜枝荣总觉得他的身份不一般。

“一个称呼而已，我叫严昱，你可以叫我宁生，不必叫我少将军。”严昱笑笑，看向外面接着说道，“他们是我的兄弟。”

严昱看她有些疑惑，又解释道：“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我救回来的，也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姜枝荣想了想，心里大概有了数。

“少将军英勇善良，想来留我在这也是保我不受迫害。”她皱了皱眉，“只是我也希望能为我的救命恩人做些什么。”

“姜小姐想做什么？”严昱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眼，姜枝荣不由自主转了视线。

“如今赈灾是大事，只是我困在这里也无法做些什么，少将军不如在空闲时与我讲讲灾情，我好为灾情观察团带去一些有用信息，也好将你们英勇事迹展现给更多人。”

严昱思索片刻，轻笑一声道：“怎么听都像是姜小姐占了便宜呢。”

“互惠互利而已。”姜枝荣说的有些心虚，他不重名重利，这对他自然没有什么诱惑力，“而且号召大家赈灾才是大事。”

严昱没有听完她的话，站起离开，他语调慵懒道：“夜色缱绻，困了困了，明日再说。”

姜枝荣看着他潇洒离开的背影，气不打一处来，她转眸轻哼，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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