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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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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你这琵琶是怎么了——哎呦!”

虹娘正与几人在廊上谈笑,见谢凌霜拿着琵琶走过,心中不免想要奚落嘲笑她一番,可话都还没问完,那琵琶便撞在她腿上,叫她疼的险些摔倒。

“你干什么!”虹娘拉住谢凌霜衣袖,不让她走。

谢凌霜回过半张脸来,冷然道:“抱歉,琵琶被人弄坏了,急着去找醉娘换,没仔细看路。”

虹娘看一眼那张琵琶,她自然知道这事是谁做的,只是对方用那清冷如寒潭的眼眸盯着她看,让她心中竟有些发怵。

“不用去找了,”虹娘斜倚着窗,揉着腿,惋惜道,“醉香楼仅此一把琵琶,坏了便是坏了……看来你今日登台是黄了,只好下次等醉娘差人买了新的再说——”

“哦?看来你很希望我不能登台?”

面对质问,虹娘下意识否认道:“自然不是。只是这压轴节目非同小可,你必须拿出看家本事来,否则会叫咱们醉香楼被人看轻了去。”

她此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道:“我看还是和醉娘说一声,仍换虹娘上吧,以往都是虹娘压轴的。”

“不用。”谢凌霜淡淡一句,转身要走,却被几人团团围住。

虹娘绕着手中绢帕,有些咬牙切齿道:“我现在是给你台阶下,你可不要傻站在那高处,到事后把自己摔死了,可没人替你哭坟!”

眼见着双方就要起争执,醉娘扭着腰肢出现在门廊尽头:“怎么了你们这是?要反了不成!”

见醉娘来了,众人便也不好造次,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原委说给了醉娘。

“这就是你说的,要替我挣得千金?”醉娘尖着嗓子质问谢凌霜,余下的人都站在虹娘身侧,一个个幸灾乐祸地看着好戏。

“我还当你是什么金贵品种,原来也不过是个连自己的琴都看不好的没用东西。”醉娘对谢凌霜极尽挖苦言辞,复又道,“那便这样,让虹娘替你——”

“等等,”谢凌霜忽然抬头,对虹娘道:“你说我今日无法登台,可倘若我今日不仅要登台,而且依旧技惊四座,又如何?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虹娘冷冷一笑,“你拿什么跟我赌?”

“就赌今晚谁为醉香楼赚得多。我若是输给你,就即刻被扫地出门,从此臭名远扬,如何?”谢凌霜看着她,道。

“好。你若是能赢了我,那今后你便是醉香楼的头牌。”虹娘道。

“成交。”谢凌霜微微一笑,对醉娘道,“还请您允我取您房间墙上那柄备用古琴来一用。”

方才谢凌霜一见醉娘,便忽然想到了醉娘房间墙上的那把古琴。

“你不是弹琵琶的么?你还会弹古琴?”醉娘有些意外。

谁料谢凌霜却否认道:“并不太会,只是略知一二。”

虹娘顿时笑出声来:“若是拿三脚猫功夫来和我比,那你今日会输得很惨。”

谢凌霜却并不紧张,她亦报以施施然一笑:“那我们便走着瞧。”

醉香楼内,灯火辉映,满室馥郁的花香与酒香交织,令人陶醉不已。此处的每一张桌案旁都坐满了各色人物,他们身份大多非富即贵,于虹娘的轻歌曼舞之中,一边互相交谈,一边期待着今晚的另一场重头戏。

“这虹娘,也算是红了有三四年了吧?”一个纨绔醉眼熏熏地望着台上展露细白腰肢的女子,“怎么还是这么的水灵……叫我百看不厌,呵呵……”

“苏大少,您可别只吊死在虹娘身上喽!听闻今晚新来了个西域的美人,那才是压轴节目!”

“正是,这醉香楼这几年总是虹娘一枝独秀,也该上上新人了。”

被唤为“苏大少”的男子“呸”了一声,道:“什么西域美人,听闻她其实不过是中原人士,在西域习得一手琵琶技罢了。”

“我听醉娘说她琴技卓绝,甚至将她与虹娘相提并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问道。

“哈,这话她说过多少次了,哪次不是还是虹娘拔得头筹?也就你才会信那老鸨的鬼话!”

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一时之间,席间热络非凡,众恩客纷纷打起赌来,虹娘与霜儿到底谁能技压群芳。

忽然,台上灯火骤灭了一半,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

一女子以轻纱覆面,步履轻盈,娉婷而来。她身姿挺立,面容隐在轻纱之后,只露出一双剪水双瞳,眼波流转间似有莹莹波光泛起,令人不禁想要对她轻纱下的容颜窥探更多。

“这便是那新来的女子……”一身着锦缎的贵公子将眼睛都看得直了,言语之下却不敢过分冒昧,只是暗地招来伙计,小声询问道,“她要价多少?”

伙计伶俐地为他斟上陈年美酒,却是遗憾地摇了摇头,只道并不知晓,似是要将这份神秘留到最后,令那贵公子不免有些颓然。

可下一秒,他却重新被女子所吸引。之间她微微一笑,在众人的注视下接过一把古琴。

她半眯着眼,轻轻抚过琴身。这片刻的寂静中,全场皆屏声静气,仿佛所有人都随着她的呼吸一起,细细感受着那琴意。

忽然,她纤手一转,竟将那沉稳的古琴倒竖而立。琴首朝下,琴尾高高扬起,原本横放的古琴,此时宛如一柄琵琶般立于她的掌心。在场之人无不色变,谁也未曾见过有人如此弹琴。

二楼厢房内,一双狭长的眼眸半眯着眼。透过那玄青色面具,他远远看到她纤长手指在琴弦上急促地拨动,弦音骤然铿锵激昂,宛如雨打初荷,声声急促如刀刃相接——她竟以琵琶手法奏此古琴,此举到底是天纵奇才,还是疯狂不羁?

忽然,声音渐收,音韵悠扬而不失力道,宛如一泓山泉自高处倾泻而下,激起点点水花。那倒竖的琴在她手中仿佛不再是乐器,而是她心中的一抹情愫在肆意挥洒渲染。

琴声时而高亢,如狂风扫荡万里山河;时而低沉,如幽谷密林潜藏暗流。那每一声,每一韵,都如锤击心弦,令在场之人心神俱震。

一曲毕,全场死寂。片刻之后,才有一人低声喃喃道:“此技此韵,世所罕见。”

“太美了,人美,琴音更美!”

“这霜儿姑娘今日可否接客?”

“是啊,醉娘快出价吧,别藏着掖着了!”

醉娘一改方才的担忧,一派笑容可掬,眼中却是精光闪现:“此女子可非同一般,她原随父母居西域,千里迢迢来到咱们大梁,又是处子之躯。若要得到她,当先以千金宴之,后以千金面之,再以千金赎之。”

话音一落,众人面面相觑。

在座宾客虽是非富即贵,可要一时之间拿出千金,又怎么容易?

可正是来得不容易,才让在场之人无不心神向往,就连对面梦香楼里的宾客,都纷纷闻言过来看热闹。

再一看台上的霜儿姑娘,她依然静立如初,薄纱轻掩,只露出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眸,清冷中透着几分令人难以捉摸的幽深。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便仿佛与周围喧闹的出价隔绝开来,既不似虹娘那般媚态横生,也并不柔弱可怜。她如一朵独立于高山之巅的清傲而孤冷的花,却偏偏在这冷中透出丝丝幽香,令人欲罢不能。

这教众人心中不禁也暗生矛盾:既期待有人能为此佳人豪掷千金,成就一段坊间风流佳话,却又不舍佳人被抱入他人怀中——若是这般独特有才情的女子真落入他人之手,似乎这醉香楼中便少了一抹无可替代的意趣。

此刻有人已经在暗暗筹划,却又忍不住犹豫;有人却是心向往之,而力有不足……正当他们思绪纷乱之时,醉娘瞧准了空档,笑意吟吟地说道:“各位公子,这机会可不是常有的。若有人愿意一掷千金,便请提早出价,莫要等到时机一过,后悔也来不及。”

一时间,众人越发被勾得心里痒痒。

“论身材样貌,或许她不比虹娘,可若论才情风骨,她倒也值了这个价。”一个老成持重的富商低声嘀咕道。

“可若她真抱了谁作金主,恐怕又难谈风骨二字了。”另一人则满是惋惜。

正当场面陷入僵持之时,一道清润如玉的嗓音突然响起:“醉娘,在下愿出三千金,只求霜儿姑娘从此只为我一人独奏。”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众人纷纷抬头,望向二楼厢房门口,那里正立着二人。

一个不过及冠之年,他细眉黑衣,面冷如霜,腰配一柄玲珑宝剑,恭谨地侍立在另一人身后。

而那声音的主人,则隐坐灯火明暗交接处,玄青色的面具下,只露出一双冷静如水的眼睛。

隔着雕栏与人海,四目相触。暧昧中透着难以言明的拉扯,既纠缠不清,又难以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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