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夜色,卫玉楼在林中纵马疾驰。
虽然不知道宫中究竟出了什么变故,但是看适才应燕鸿的模样,这次的乱子,似乎给宫兰仪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不然,这人又怎么会连他出城都发现不了呢。
不过,他却恨不得地乱子再闹大一些——只有乱子大了,宫兰仪才会没有心思来关注他。
若是被宫兰仪发现了自己的踪迹,那么,他必然讨不着什么好果子吃。
其实说起来,他亦是很疑惑。
那日,他确实是在那催情香的影响之下与那人春风一度,可是,就算是有了肌肤之亲,这人也不可能即刻便对自己那般在意啊。
若说是为了名声才将他囚于禁殿……这也说不通。
若是在意名声,当初又为何要出现在“红袖招”呢。
可若是说,在那夜之前,这人便对自己起了心思……这未免也太过荒谬了些。
卫玉楼百思不得其解。
也罢。
如今已是这般局面,再想这些,也是无用,当务之急,还是要离开京都。
如是想着,他一扯缰绳,这便加快了速度。
“……”
这一路来,并不顺利。
且不说那坑坑洼洼的小道,便是那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狼的嚎叫声,就已叫他尤为胆寒。
然而时至此刻,他已然没了回头的机会了。
他只好扯住缰绳,咬牙往前。
如今他已出了京都,只不过,距离京都还不算远,是以,若是宫兰仪有心寻他的话,他也逃不开。
还得继续往前。
等逃到江南那边,便安全了。
他一咬牙,极力忽视身上那刺骨般的寒冷,继续前行。
今夜本就寒冷,而他出来的时候,也忘了添衣,是以,他这一路来,也算是遭了大罪了。
当然,也不仅仅是这个。
实际上,他骑了这么久的马,大腿内侧,亦受了些磨伤。
他毕竟是个书生,虽也学过些君子六艺,但到底这么多年没温习过了,早已经生疏了。
“架!”
他一边往前,一边注意着周遭的景象。
然而,夜色如墨,他始终看不清远处的情景。
心中,也愈发地慌乱了。
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怕是会受不住。
这般想着,他只好放缓了速度,容许自己有片刻的歇息。
说来也是可笑,当初他来到这京都之时,虽只是个贫寒书生,但也好歹做得起马车。
如今他已是探花,要出京都,却只能匆匆纵马而行。
甚至身上连件能够御寒的衣物都没有。
他扯了扯嘴角,心中,愈发地不甘心了。
他迟早,会回来夺得,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的。
他遥望着那巍峨遥远的宫室,眼中,满是坚定之色。
夜色渐深了。
卫玉楼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难受至极——他快要受不住了。
这下,若是不找户人家借宿,那么,在这般凛冬之中,他说不定会熬不过去,继而横死街头。
他强忍下身上的不适感,而后极力向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
他眯了眯眼,极目远眺。
前方,好像是一所荒凉的小村庄。
他于是纵马,踏上了这斑驳的古道,周遭怪木婆娑,影影绰绰,而那横生的枝叶遮天蔽日,就连投下来的影子,都是怪异骇人的。
荒村古道,在那志怪小说中向来是精魅初生之地。
寒风刺骨,他忍不住拢了拢衣衫。
也不知,这村落之中,会不会有人。
若是有人,他便在此地落脚,顺道再向村中人求一件厚实的衣衫。
若是无人……那今夜,便要连夜赶路了。
“……”
他放缓了速度,纵马,入了这荒村。
在外边的时候,还只是觉得这村子阴森,如今他走了进来,方才知道,这村中,更加阴森。
村道狭窄,不便纵马,他于是翻身下马,将马匹系在了树桩上。
“叩叩。”
他找了一户房子不那么破旧的人家,而后敲了敲门,“有人么?”
门开了。
而后,从门内走出来一个穿着麻衣的老丈。
这老丈一见卫玉楼,便拱了拱手,笑道:“公子可是借宿?”
他点了点头,“正是。”
“外边冷,公子快进来吧。”老丈摇了摇头,长吁短叹,“如今这世道,可不太平哦……公子孤身一人,夜间出行,还是太危险了些。”
是啊,世道不太平,京都亦如是,那么,何处才是太平之地呢。
他走进门,垂眸,敛下心中纷繁的思绪。
“公子喝杯茶吧。”那老丈为他斟了杯茶。
卫玉楼接过茶盏,却并未喝下,只是吹了吹水面,似乎只是不经意地一问,“老丈一人居住在此地?……这村中,又为何这般荒凉呢。”
“唉,公子有所不知。”这老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小老儿家中原有一子一女,不过前些时日,他们出去采买去了,是以不在家中。”
“至于村子么……唉。”老丈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当年那叛军打入京都,村子里的人,都被那叛军给杀光了,小老儿因在外经商,逃过一劫。”
“原来如此。”
卫玉楼眼神闪了闪,低下头来,饮了口热茶,“这叛军着实可恨。”
“是啊。”老丈掩面而泣,“也幸好后来这叛军被先帝给解决了,不然,小老儿这血海深仇,又该找谁去报呢。”
“……节哀。”
卫玉楼亦是叹息了一声。
“天色也不早了,老丈还是早些睡下吧。”
“……”
卫玉楼歇在了客房,这村子看上去荒凉而破败,但这客房之中,却全然不似外边的破旧。
此间虽然没有高床软枕,虽然没有幔帐珠帘,但也算得上是整洁素净,看来,平日里这老丈,定然勤于洒扫。
卫玉楼关上了窗,以免寒风伤身,而后,这便躺在榻上,和衣而睡。
.
夜深了。
夜色如墨,而卫玉楼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上什么表情也无。
他的睡姿很板正,平躺,双手交叠于小腹前,三千墨发则铺散开来,被他压在身下。
房中的烛火早就被吹熄了。
那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纸,撒在他秀美温润的面庞上。
他原本就生得白皙,如此一来,便更显得他白得不似凡人了。
而在榻边,静静地跪坐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这个人穿着一件宽大的大袖衫,长长的袖子铺在地面上,似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挽着袖子,正在为榻边的香炉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