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之前在怪物手中救下我和小温的人？”

余烬呆呆地望着突然出现的男人，丝毫没发现周围的不对劲。

温南之缓缓向他走来，模糊的脸型逐渐清晰，令人震惊的是对方居然长着一张和温影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变得成熟又稳重。

男人的眼眸温柔似水，他抬手轻轻擦去溅在余烬脸上的血迹，柔声笑道：“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你说什么？”

余烬没听懂温南之话里的意思，他还想追问些什么，安静的场景陡然变化，鲜血印红了他的视线。

“啊！”

“啊啊啊啊啊啊！！！”

中了弹的学生无力瘫倒在地上，血液倒映在学生们的瞳孔上，尖叫声此起彼伏。

“啊啊啊啊！！！”

“杀人了，猎人杀人了！”

“跑——快跑！”

疯狂又惊悚的尖叫声落入余烬耳中，宿舍楼下乱成了一锅粥，学生们擦着他的胳膊从身边路过，就连踩到尸体流出来的鲜血都未曾停留。

红色脚印顺着学生们逃跑的方向蔓延而上，余烬无措地望着因为中弹而死去的学生，耳鸣到眼前一片模糊。

谁？是谁？

谁死了？

温影吗？

余烬愈加焦急，却是怎么都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屹立在疯狂跑动的人群之中，摸索着伸向那摊血肉模糊的尸体。

滞留在半空的手触碰到一个冰冷的体温，余烬不解地蹙眉。

好冷，好凉。

是谁？

温影吗？

温南之虚浮着站在余烬面前，无数人类躯体从他虚幻地身体里穿越而过，他轻轻笑道：“哥哥是在担心我吗？”

“不用害怕，我不会死的，会死的人——是温影。”

“你说什么？”

余烬诧异。

他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却从声音和行为已经大致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余烬挣脱开对方的手，吃惊地询问：“你不是温影？”

中弹倒下的人不是温影，站在他面前说话的人也不是温影。

那温影去哪儿了？

“小心！”

熟悉的呼喊声自远方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猎人开枪的声音。

砰——

飞速射出的子弹无视疯狂逃窜的人群，顺着余烬鬓角擦了过去。

余烬脸上顿时烙印出一抹血淋淋的伤痕，激烈的攻击刺激了他的大脑，耳鸣声消失，模糊的视线也逐渐清晰。

“跑！快跑！”

“老师快跑！”

似乎有人在催促余烬离开。

可他眼里只能看见站在面前的陌生男人。

余烬看见了温南之，那个一直缠绕在身边却又从未见过的人。

“你……”

他抬起手触碰到对方的身体，惊讶地皱起了眉。

碰到了。

不是幻觉。

那个存在于虚幻中的男人就真实地站在余烬面前，可除了余烬似乎没有人能看见他。

仓皇逃脱的学生从男人身体里穿越过去，明明该是幻想，接触的感觉却是无比真实。

“嘘——”温南之展露出柔和的笑容，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要替我保密哦。”

随后在学生们的跑动中化为一片虚无。

余烬呆呆地愣在原地，他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幻觉还是事实。

男人消失之后，余烬看见温影飞奔着向自己跑来。

他望着担忧地朝自己奔过来的身影，瞥见躺倒在地上死去的无辜学生，心乱到如同麻绳一般。

再次响起的枪声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老师小心！”

如果说刚刚的袭击是不小心，那接下来的攻击肯定是故意为之。

有人握着弑怪所对付怪物的特质枪械，在人群中寻找许久后对准了余烬的方向。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那人几乎没有犹豫，数十发子弹飞速射出。

余烬转头望向声音来源，隔着人群和开枪之人对视上，震惊到呆愣在了原地。

他不可置信地喃喃：“江寒枫？”

“你要杀我？”

为什么？

“小心！”

错愕之余子弹并未停止攻击，关键时刻温影狂奔到余烬面前，以□□为挡板替他挡去了所有攻击。

无数子弹射进温影流血的身体之中，怪物的身体再次遭受重创。

“温……影？”余烬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少年吐出一口鲜血，笑着开口：“幸好……老师……没有受伤……”

少年无力瘫倒在余烬怀中，身体里仅存的最后一丝异能都消失殆尽。

失去能量的身体宛如没有灵魂的木偶，搭着余烬的身体软塌塌滑落在地。

“温影——”

“温影！温影！”

反应过来的余烬立刻抱住温影倒下的躯体，呼喊着试图唤醒少年快要晕厥的意识。

温影嘴里不断吐出鲜血，鲜红的血液顺着脖子流下，浸染了胸前的白色衬衫。

“怎么会这样……”

余烬把温影揽在怀中，慌张到抬起手不知道该触碰哪里。

“老师……好疼……好疼啊……我好疼……”

温影虚弱地喃喃，全身上下宛如撕裂般痛苦，失去异能的身体承受着子弹搅碎器官的绝望之感。

“你身上都是血。”

余烬握住温影带血的手心，不停地往对方身体里输送异能，努力半天始终无法输进去一分一毫。

他绝望地摇头：“不行，为什么不行，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救你……”

余烬眼睁睁看着温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最后围绕着他们待的地方流淌出一个血色湖泊。

鲜红到刺目的血液烙印在冰天雪地之中，显得十分耀眼。

“疼。”

“好疼。”

疼疼疼疼疼疼疼。

温影抬起手死死抓着余烬的衣领，眼里流露出浓烈的不舍。

他似乎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倔强地重复偏执的话：“老师绝对不能忘记我，要永远……记得我……”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身体在消失？”

怪物的生命能量比人类强上数倍，就算身受重伤被打得只剩下残骸，只要身体里还有能量就可以修复再生。

可现在不同。

温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滴的消散。

先是双腿、躯干，再逐渐蔓延至头部，最后全身上下透明到渐变为一片虚无。

余烬只感觉怀抱里的人愈加轻盈，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抱紧。

他顿时慌张，心里漫上一股强烈的不安，慌张地询问：“你的能量呢，你身体里的能量呢？”

他大声提醒：“快修复伤口，再这样下去你会流血至死的！”

温影没有回答，只低声重复：“老师要……永远记得我，永远……”

少年的眼角泛起些许泪花，倔强地呢喃：“我不想离开老师，不能没有老师。”

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满天飘飞的雪花落在温影肩头，他虚弱到一字一顿地开口：“不能……不……能……”

温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张开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的手也还是死死抓着余烬，试图这样把人永远留在身边。

“不会的，不会的。”

余烬摇头：“不会离开的，谁都不会离开，你会没事的……会——”

余烬的话还没说完，紧抱的手就突然穿透了温影的身体。

少年的身体散发出点点星光，星光飘散到空气中，逐渐化为一团虚无。

温影消失了。

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只有满地鲜血印证着刚刚的惨状。

“没……了？”

余烬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神来，他身上沾染了大摊血迹，维持着抱人的姿势在血泊里待了许久，甚至于手上还残留了独属于温影冰冷的体温。

他呆呆地重复：“温影消失了？”

“他……死了？”

温影怎么会死呢。

他是怪物啊。

他们都是怪物。

怪物……也会这么容易死掉吗？

余烬伸到半空的手不自觉颤抖，寂静的夜空突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踩着积血走到余烬面前，轻声回答：“温影死了。”

江寒枫笑着说出这个美妙的好消息，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兴奋。

“温影死了，他死了！”

江寒枫跪坐在血泊中，轻握上余烬牵着温影那只手，笑着诉说：“老师，怪物死了，不会再有人威胁到我们，你可以永远待在这里。”

男生的喜悦感和余烬的颓败形成鲜明对比，余烬抬头对上江寒枫兴奋的表情，冰冷着声音质问：“是你把猎人叫来的？”

“什么？”

“今晚的一切，是你安排的？”

余烬的声音冰冷又疏离，他狠狠甩开江寒枫的手，脸上露出嫌弃又厌恶的表情。

江寒枫从未见过余烬露出这种表情，愤怒到攥紧了双手，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是啊，我干的。”

江寒枫扬声回答：“温影掳走我，威胁我，死无全尸——是他应有的代价。”

“他害了我那么多次，难道不该死吗？”

“可是不是你先杀的人吗？”余烬皱着眉打断。

江寒枫陡然愣住，不可置信地询问：“什……什么？”

余烬深吸一口气对上江寒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诉说：“是你先动手杀的人，我说得不对吗？江寒枫。”

被戳中心事的男生慌张地撇开视线，结结巴巴的回答：“老……老师再说什么。”

江寒枫心虚地否认：“我怎么会杀人，明明是温影恐吓我和周闻，是他先杀了周闻，还想杀了我。”

“谎言说得多了，恐怕你自己都信以为真。”

余烬冷声拆穿：“你我都知道周闻没有死，而且是你——先杀了那个女学生不是吗？”

江寒枫在听到女学生三个字后立刻愣住，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余烬，似乎在问你怎么会知道。

“你忘了巷子里那个拿着情书的女学生了吗？哦不……”

余烬紧盯着江寒枫慌张的眼睛，冷冷补充：“应该是女尸体。”

那是温影在余烬记忆里出现的第二天，江寒枫对他诉说出国的好消息，他还送了江寒枫一支钢笔作为出国礼物。

当天晚上学校的巷子里飘散着浓烈的血腥味道，有位女学生死在了里面。

余烬以为是温影干的，真相却并非如此。

“因为她给我送了份情书，你就残忍地将她杀害了？”

余烬露出厌恶的眼神，不解道：“江寒枫，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呢？她做错了什么？”

江寒枫握紧拳头愤怒地解释：“她喜欢你就是有错！”

“所以你就要杀了她？”

“她该死！温影也该死！他们都该死！”

江寒枫抓狂般抓住余烬的胳膊，摇着头不停地解释：“老师——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温影活不了的，他活着只会加深你在猎人心中的怀疑程度，只有他死了，你才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留在学校不好吗？何必为了一个怪物放弃这些？”

江寒枫渴求地望着余烬，试图从他眼中得到一丝肯定。

余烬却冷漠地甩开江寒枫的手，拆穿道：“为了我？这不过是你杀人的一个借口。”

“不，不是的！”

余烬疑问：“你说怪物嗜血残忍，那么江寒枫，滥杀无辜的你——和嗜血成性的怪物有什么区别？还是你觉得自诩善良，就可以掩盖身上沾染的血腥味道。”

余烬皱着眉后退，眼里流露出浓烈的厌恶。

这句话温影也曾对江寒枫说过，他们都说江寒枫身上有死人的味道，杀人者却最听不得这些。

江寒枫愤怒地嘶吼：“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在怪我杀了温影吗？”

余烬没有说话，眼里的憎恶却骗不了人。

江寒枫颤巍巍缩回了手，颤抖着身体解释：“我只是杀了要害我的人，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只是杀了一个怪物！”江寒枫恶狠狠地怒吼，最后转变为无声的抽泣。

他蹲在地上痛苦地呢喃：“他只是一个怪物，你为什么不能宽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