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动树叶发出细微的嗦嗦声响，香樟叶穿越窗户落在书桌上。
选修课上后桌的学生小声谈论着学校里的八卦，兴致勃勃时没能压制住音量，嬉笑着讨论：“你是说温影吗？”
正发呆观望着窗外落叶的温影闻声转头，盯着前座女生兴奋地讨论着自己的八卦，好奇地凑近了耳朵。
“听说他前些天被猎人抓走了，是班长举报的！”
“啊？”同桌女生疑惑地皱紧了眉头，“班长不是精神有问题吗，他的话也能成为证词？”
“你懂什么！他和猎人关系那么好，抓个人不是一句话的事，要不然他到处散播周闻去世的谣言，班长职位怎么一直没有卸任。”
“那当然是后门走得好啊，哈哈哈——”
校园里最不缺的就是八卦，无论跟他们有没有关系，闲来无事时总能听到别人提上一嘴。
江寒枫跳楼时关心的人很多，刚受伤那会儿班级里派了代表过来探望，虽说是探望，更多的还是好奇他为什么会跳楼。
八卦之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几天后就会被人们淡忘，当下一个谣言崛起的时候又很快会吸引去人们的视线。
叮铃铃——
温影还想偷听些关于自己的八卦，下课铃声就打断了二人谈话。
同学们立刻收拾课本离开教室，温影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起身，避开人流赶往下一个教室。
教室里坐满了等待上课的学生，寒风凌冽的室外几乎没什么人，温影下楼时见到楼下齐刷刷站了一排人，他们拿着课本笑嘻嘻地往上走，几乎占满了整个楼梯。
温影便靠到墙边尽可能避开和他们的触碰。
但那群人还是故意贴了上来，为首的男生重重撞在温影肩膀上，擦着他的半边身子走了过去。
嘭咚！
猛烈地撞击撞掉了温影的课本，骨碌碌从手里脱落掉到外面的走廊上。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
温影看见书本掉落时那人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现又弯下腰无辜般连道好几声歉，愧疚地解释：“快要上课了，有些着急，真是对不起。”
道歉的话接连不止，爬楼的脚步却一刻也没有停歇。
温影沉默地看着掉落到楼下的课本，耳畔突然响起一阵幸灾乐祸的嘲笑声。
他无视那些声音准备下楼捡书，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男生，抬起脚故意踩在温影的书本上，挑衅着道歉：“不好意思啊同学，没看见这里还站了一个人。”
“……”温影弯下腰用力拽了拽课本，冷冷道，“你踩到我的书了。”
“抱歉啊，真是太不小心了。不过……”
那人捂嘴偷笑，藐视道：“这不是我们学校的怪物学生嘛，被精神病举报抓进弑怪所的感觉怎么样？难受吗？哈哈哈哈……”
男生一边嘲笑一边抬起脚将课本踢得更远，烙有鞋印课本灰溜溜落在外面的雪地上，宛若一摊没人要的垃圾。
看来这和刚刚的那群人是一伙的。
他们是故意的。
故意整蛊温影。
温影攥紧拳头望着男生离去的背影，记住样貌后踏进雪地捡起掉落的课本。
他呼出一口热气吹落课本上的灰尘，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了水落下的声音。
哗啦——
满满一盆凉水自高楼倾倒，浇了温影满头。
浑身湿透。
“哈哈哈——你们看他，蠢死了！”
嘲笑声此起彼伏，刚刚在楼梯上撞温影肩膀的男生此刻就站在二楼走廊，领着其他同学放声大笑，手上还端着浇水用的盆。
在这个露手就能冻僵的严寒天气里，他们接了盆凉水灌在温影身上，冰凉的水顺着少年的头发掉落，霎那间变成一滴滴严寒的冰珠。
寒风肆意妄为地吹在少年挺立的躯体上，这一下足以把一个普通人送进医院。
温影抬起手摸索着头上的冰珠，扯起嘴角露出愤怒的笑容，自问自答道：“有人找死，要怎么办呢。”
当然是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嘲笑男举着手指向冰天雪地里罚站的身影，垂眸时瞥见温影露出那充满杀意的眼神，笑容戛然而止，惊恐到浑身颤抖。
“他……他他他……”
男生说话的声音都噎住了，犹如坠入冰窖般很冷，好似身上也被人泼了一盆凉水。
这时候旁边人小声喊了句：“余老师来了，快走快走——”
男生被同伴拉走的时候冻僵的身体才稍稍缓和，又嘴硬着假装无事般说：“走吧走吧，算他运气好，这次就先放过他。”
“……”
闻声而来的余烬瞥见男生手里的水盆，心中泛起一丝疑虑，顺着他们的视线往楼下看的时候才发现湿漉着头发站在雪地里受凉的少年。
可怜兮兮的。
学生们都往开了暖气的教室跑，只有温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冰天雪地里，冷着脸露出嗜血的表情。
这表情一直维持到嘲笑的人离开，瞧见余烬投来的好奇视线后才堪堪停止，又眯起眼睛笑眯眯地看向余烬。
可温影的嘴角虽然在笑，眼里却还是透露着浓烈的杀意。
滴答——
冰珠顺着少年的下巴滴落，滴答滴答的声响传进余烬耳中，他才发现温影全身都湿透了，极寒的天气很快就在少年身上起了一层冷霜。
他立刻飞奔下楼冲到温影面前，脱下大衣披在对方身上。
温影抬起手抓住余烬递来的衣服，委屈巴巴地开口：“老师……”
“被欺负了？”
温影点头：“他们嘲笑我……”
余烬叹了口气，抬起手揉搓着少年滴水的发丝，询问道：“冷吗？”
“不冷，看见老师就不冷了。”
温影扯起一抹开心的笑容，抬起那冰凉的手紧抓住余烬伸来的关切之手。
“而且……”少年神秘兮兮道，“我现在很开心。”
余烬疑惑，刚想问他为什么开心，就听到楼上传来的痛苦哀嚎声。
那是□□摔下楼梯发出的砰砰声响，和细微且不易察觉的骨头碎裂的动静。
“哎哟——我的腿，我的腿！”
“痛——痛死我了！”
“我胳膊断了！”
“救命——救命啊！”
哀嚎声接连传出，余烬这才听出是刚刚整蛊温影的那几个同学发出的动静。
杂七杂八的混乱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首美妙的交响乐。
温影笑意更深，重复道：“心情好多了，对吧老师？”
余烬无奈叹了口气，丝毫未提及摔倒受伤的学生，抬手替少年系上了大衣的扣子，关切道：“寒冬腊月湿了衣裳身体会受不了，先回宿舍洗个热水澡吧。”
“可是我……后面还有课。”温影犹豫。
“我给你批假。”
“真的吗？谢谢老师！”温影立刻露出兴奋的笑容。
救护车疾驰在校园里发出滴呜滴呜的响声，余烬似乎才想起骨碌碌摔倒在楼梯上的学生，道别温影后领着医务人员上了楼。
走廊上一下子驶进来好多救援人员，人来人往地从温影身边走过。
少年紧了紧耷拉在肩膀上的衣服，贪婪地嗅起衣服上的味道。
独属于他的味道。
欺负温影的学生哀嚎着被救护车拉走，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以为是有人踩空才害得他们遭殃。
余烬把这事处理完才过去几分钟，站在楼上观望的时候已经瞧不见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影，便心安地回教室上了课。
上课时才发现不仅温影，就连江寒枫也没有来教室，可他不记得江寒枫请过假。
余烬疑问：“班长请假了？”
“没有啊。”
“不清楚，老师也不知道吗？”
“他这几天都没来上课，还以为请了假呢。”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开口，纷纷摇头说不知道。
或许只有薛末知道江寒枫去了哪里。
自从温影跟他说明江寒枫的真面目后，余烬就一直持怀疑的态度，想着找时间试探一下，却一直都没有见上面。
直到警笛声响彻在校园之中，警察给余烬打电话的时候这件事才显得那么真实。
余烬接到电话的时候才上了十多分钟的课，听到内容立刻冲了出去，直接奔向男生宿舍。
他赶到宿舍的时候警察已经控制了现场，一根黄色警戒线把3105宿舍围了起来，同事姚天正配合警察取证。
“怎么回事？”
余烬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焦急地询问事情进展。
姚天刚和警察交谈完，看见余烬之后缓缓松了口气：“终于来了，你都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有多么恶劣。”
“发生了什么？”
姚天把余烬拉到无人的宿舍角落，捂着嘴巴小声解释：“有人在宿舍投毒。”
“投毒？”余烬震惊，内心漫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小心翼翼地询问，“谁中毒了，不会是……”
姚天点头，抬起手指了个方向：“是你的学生。”
余烬顺着同事的方向看去，满身水狼狈地坐在角落里的少年，看见他之后虚弱的脸上才挤出一丝微笑。
周围再次喧哗混乱，好像是警察发现了新的证据。
人带人把余烬挤出了案发现场，他低头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瑟瑟发抖地身影，轻声呼唤。
“温影？”
“我在。”
少年颤抖着裹住遮盖着身体的大衣，抬起手轻拉住余烬靠近的躯体，冰冷到极致的手心竟把他的体温都衬托出几分温暖。
温影颤巍巍牵起余烬的手，低下头暖宝似的贴在他手上，呢喃着开口：“好冷……”
温影用力抱紧了余烬的腰，迷迷糊糊地呢喃：“老师……我好冷……”
腰上缠绕着熟悉的触感，余烬皱着眉低头，惊讶地发现不仅是温影的手臂，布满黏液的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身体里窜了出来，蜷缩着缠绕在余烬腰上。
好冷。
冷冷冷冷冷冷冷。
要抱抱。
它们呢喃着缠得更紧，和温影一样软趴趴的，挣脱不开。
余烬只好把遮盖在温影身上的大衣拿下来，披在身上挡住腰间扭动的怪物。
好在宿舍里忙忙碌碌，大家的视线都被警戒线围住的房间吸引，无人注意到蜷缩在角落的少年。
烫。
烫烫烫。
烫烫烫烫烫。
触手小声的发出警告讯息，滚烫的触感自腰间袭来。
余烬轻叹口气，抬起手轻附在温影额间，小声道：“温影。”
“嗯？”
“你发烧了。”
“我知道啊。”温影似乎是烧糊涂了，傻笑着缩紧手上力道，迷迷糊糊地呢喃，“我故意的。”
“老师，我是故意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