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眩晕的好像掉进了万花筒世界，余烬很想就此昏睡过去，喧闹的环境却拉回了一点理智。
撕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听上去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撕开了。
“不听话它就是下场。”
耳边响起一道完全陌生的男音，余烬不满地蹙眉：“好吵……”
温南之嫌弃地甩了甩手上的蓝色血液，听到声音后立刻转身，慢慢蹲在了余烬身边。
温南之看着因为鲜血模糊了视线的男人，抬起手用手背上那一点干净的皮肤轻轻擦去余烬脸上的血迹，语气温柔又宠溺：“对不起，吵到哥哥了。”
余烬只是皱了皱眉，随后又失去了意识。
温南之看着越来越多的血液从余烬的头顶流下，直到手背上沾满了鲜红血迹，才迷茫地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喃喃：“怎么会这样。”
察觉到对方的生命在一点一滴的流逝，温南之突然下定了决心，俯身附上那柔软的唇。
“不会让你死的。”
嘴唇挨上余烬泛冷的体温，异能自接触部位传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撕裂的伤口飞速愈合再逐渐结痂，缓慢到快要停滞的呼吸重新燃起，脸也慢慢恢复了血色。
“哥哥——”温南之轻声呼唤，“不要睡了，快醒一醒。”
余烬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尽管很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像胶水一样死死黏在一起。
温南之握上他的手，察觉生命迹象好转后才露出安心的目光，俯身又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脸上带着重逢的喜悦：“待会见。”
异能修复着破损细胞，刚刚还沉重的躯体很快就轻松了许多，没多久就能自如控制身体。余烬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小温着急的目光。
“哥哥！”小温激动到不敢触碰，饱含泪水地说，“还以为哥哥醒不过来了……”
他们没死？
余烬疑惑，抬手摸到了结痂的伤口，胸腔的肋骨也完好无损，所以——
“怪物怎么死的，你救了我？”
“怪物？什么怪物？”
余烬对上小温红肿的眼睛，他却满脸疑惑：“我只是出来找哥哥……突然好困好困……醒来就在这里了……哥哥怎么受这么重的伤，我们快去看医生！”
小温的表情委屈又无辜，眼尾还闪着泪花，让人舍不得怀疑。
“我没事。”
余烬拒绝，扶着疼痛的太阳穴回忆昏迷时听到的不太真切的声音，意识到有一个陌生男人救了他们，对方应该也是怪物。
可是为什么？他有什么理由出手帮助自己？
小温却顾不得那么多，拉起余烬的胳膊就往楼梯走：“哥哥需要治疗！”
余烬看着站起来没自己一半高的小豆丁倔强又坚持地拉着自己的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不自觉扬起了嘴角，可是也转瞬即逝。
他突然板下脸恢复成以往的淡漠神情，肯定地说：“其实——你知道我是怪物吧。”
是非常确切地陈述语气，不带有一丝疑惑。
小温诧异地看着余烬，乌黑的眼珠染上惊慌神色，焦虑到手指用力掐在一起留下一个深深的痕迹。
“……”
寂静，突然死寂般的寂静，就连呼吸声都停滞了。
“回答我。”
余烬冷下脸追问，小温停止动作对上他的眼睛，沉默半晌后才肯定地点头：“嗯，知道。”
余烬倒没想到小温回答的这么坦诚，他以为对方好歹会撒个娇或者装可怜蒙混过去，诚实的回答惹得内心一笑，便继续发问：“怎么发现的？”
“哥哥救我的时候。”小温声音很低，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没有昏迷，看见了斩杀怪物的整个过程，而且……人的体温不会如此冰冷。”
人类总有自己的办法区别同类和伪装成同类的怪物，所以余烬从未和别人触碰过。
小温是例外。
余烬轻笑一声，好奇问：“我是怪物，杀你母亲的人也是怪物，不害怕吗？”
“不一样！”小温立刻否认，“哥哥和那些滥杀无辜的怪物不一样，你救了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说完还轻轻拉住余烬的手，委屈道：“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家人了，除了哥哥便谁也不信。”
余烬很想解释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但看着男孩坚定的眼神突然就不忍心打破幻想，孤独的人总要有点念想才能生存下去。
罢了。
余烬拍拍灰尘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小温伸出右手：“真想跟着我的话，记得要保守秘密。”
小温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眼里是隐藏不住的喜悦，他急忙擦去手上的污渍，紧紧握上那寒凉的手。
“会永远保守秘密！”
……
“痛……”
护士拿着沾满碘伏的棉签轻轻擦拭小温胳膊上的擦伤，刚碰到男孩的皮肤就疼得他龇牙咧嘴，清澈的眼睛浮起一丝水雾，转头委屈巴巴地盯着余烬。
余烬被小温可怜的样子逗笑，略带严肃地反问：“下次还敢乱跑吗？”
“你看看自己满头的血，可是比他还严重呢！”护士摇头叹气，用棉球一点一点擦拭着余烬头上干涸的血迹。
余烬抱着小温赶往医院的路上吓到了不少人类，满头血的男人抱着看上去不知死活的孩子，差点原地拨打120。
值班护士看到二人的瞬间发出尖锐爆鸣，三步并一步冲到男人身边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小温的鼻息。
哪知道小温突然醒了过来，眨巴着大眼睛对护士露出无辜的笑容：“姐姐好。”
余烬才不好意思地解释：“他只是困得睡着了。”
“嘶——”护士轻轻包扎着男孩的胳膊，小温赶紧解释，“是我自己乱跑，才害得哥哥受伤。”
“这是磕哪儿去了流了这么多血，幸好及时止血没有什么大碍，已经开始愈合了。”护士语重心长地劝说，“都这么大人了，下次要小心一点。”
护士的多嘴让余烬想起那个同样唠叨的同事，意识到明天还有课，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快到零点了。
“麻烦给我简单包扎一下，明天还得上班。”
他不能顶着一头纱布给同学们上课，那样会引起恐慌。
“不能过于劳累，特别是这几天要多注意休息。”护士应下，拿起小纱布轻轻覆盖在伤口上面。
“哥哥，我困。”
处理完伤口的小温揉着眼睛走到余烬身边，一把扑进了他怀里，余烬抱起小温轻声道：“我们回家。”
“嗯，回家！”
余烬在校外租了个房子，那是他在人类世界的住所。
回家时小温已经熟睡，他把男孩放在沙发上钻进客房收拾了一下，整理出一间可供居住的卧室才又把人抱了进去，之后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
干完活已经凌晨一点，他脱下溅满怪物血液的衬衫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钻进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冰凉的水浇在身上，抚平了被人类体温灼伤的皮肤。
沾惹余烬体香的衬衫静静躺在垃圾桶里，紧闭的卧室突然起了一阵冷风，吹开了刚关上的客房。
一条滑腻、布满粘液的黑色触手从客房里伸了出来，靠近垃圾桶紧紧攒住里面的衬衫，碰到东西的刹那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它抓住衬衫爱不释手地在空中晃荡了两下，然后飞速溜进了房间。
浴室的水流遮盖了外面的声响，流水顺着眼睛而下，洗净了一天的疲惫。
余烬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的时候看见客房的门开着，本该沉睡的男孩抱着枕头杵在门口，小温抱紧了胸前的枕头，眼中布满恐惧。
“哥哥……我害怕……”
“……”
余烬不喜欢和人类贴得太近，他们身上的炙热体温会灼烧喜寒的怪物，但是男孩小小的、胆怯又泪眼盈盈地站在那里，柔化了他冰冷的心。
他蹲在小温面前，抬手摸了摸男孩的头：“不敢一个人睡吗？”
小温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闭上眼睛都是怪物，害怕……”
余烬擦拭着男孩眼尾的泪痕，轻轻把人抱在怀里，声音也软了下来：“就今晚，今晚我陪你睡。”
小温立刻点头：“嗯！”
客房的门依旧开着，余烬没发现垃圾桶里消失的东西，也没发现床垫下藏着的、被揉搓到不成样子的衬衫。
经历了两场战斗的身体实在疲惫，余烬刚沾到床就困得眯了眼睛。入侵血液的麻痹毒素还未完全消退，毒素刺激着余烬的神经，让他沉沉睡去。
四周安静下来，俩人面对面躺在一起，小温注视着余烬白皙皮肤上的伤痕，突然从身后冒出了一只小小的触手。
这只触手小心翼翼、试探般的附上余烬的手，学着人类情侣的模样做了个十指相扣的动作。
突然的举动没能惊醒沉睡的余烬，小温便更加放肆，不断冒出第二只、第三只触手……
数根触手蜷缩成一团紧贴着余烬入眠，它们乖乖的，没有任何过分举动，只有其中一根最细、最柔软的触手从始至终都紧握着余烬的手。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床上，触手们的影子缓慢拉长，慢慢脱离躯体延伸到屋外的灌木丛，最终借着隐蔽的月色化为一个黑色人影。
人影四处扭动分裂成两个人形影子，其中一个影子对另一个影子说：“接下来靠你了。”
影子点了点头，钻进黑暗和寂静的夜色融为一体。
另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回到小温身后，在黑夜里迷恋地盯着余烬的脸。小温伸手摸了摸余烬的鼻尖，小手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变成大手，小孩的容貌也发生改变。
童真的笑容变得温和儒雅，声音瞬间成熟，温南之轻笑出声，喃喃道：“真是毫无防备呢，我的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