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话音刚落，两人身侧后方隐约传来一串脚步声，岳息还没来得及查看，就见老树下的黑影一瞬间就消失了。

岳息屏息警惕四周，虽然来到这里之后所有的符箓使用时都没反应，但他还是捏了一张在指尖蓄势待发，万一突然又有用了呢。

脚步声逐渐靠近，步伐听起来异常沉重，节奏不快也不慢，那个焦黑的恶鬼始终没再出现，岳息辨别着脚步声来的方向，抱着老李头不动声息地悄悄往反方向挪开，他直觉即将要出现的这东西不是一般的危险。

顺着光影交界处移动到较远的位置，岳息和老李头都默不作声地等待，没多久，就看到一个高大壮实的轮廓慢慢靠近，在它踏入光照范围能被他们看清之后，老李头的恐惧直达顶端，不敢再看狠狠地闭眼，在岳息的怀里颤抖，虽然是如临大敌的状态，岳息还是忍不住分神想一颗头到底是靠什么抖的。

那壮硕的人形，目测大概有两米多高，比焦黑的恶鬼还大将近一圈，它身上被大量血污附着，大部分新鲜的血液遍布上半身，而下半身的差不多已经干涸黢黑，它左肩上还扛着半截人形，看那柔软度应该是刚遇害的，右手提着剩下的半截，岳息终于看到老李头描述的裂成几瓣的脑袋是什么样子了。那屠夫模样的壮汉，头部就像剥皮的柚子，辨别不清头骨都碎成了多少份，面部从中间向两边撕裂开，脑浆混合着头骨碎片不成型地黏腻在周围，一只眼球血红肿胀堪堪连着神经垂挂摇晃，另一只勉强能看出应该是爆了，只剩点皮和脑浆一起糊在碎骨上，破损的舌头长长地从咽喉出掉出来，下巴应该是整个碎没了，它的形象让任何人看了都会腿软。

岳息看得直发毛，这屠夫形象如此，不太像是被人砸成这样的，他曾经见过一个从高处坠落面部朝下的人砸成差不多这样的形状，这屠夫的死因或许也是如此？

现下信息缺失得厉害，到目前为止就出现了两个恶鬼，死因还各不相同，焦黑的那个看上去像是被烧死的，但岳息感觉或许不是，他还记得最开始和那个恶鬼面对面的时候闻到的味道，焦味，腐臭味，还有一丝不明显的水腥味，并且那个黑影臃肿的身形，多半另有其因，屠夫的话看上去像因坠落而死，但也难说还有没有其他隐情，或者是别的死因。

但无论哪个，像这样被划分空间与世隔绝地封印的都不是善茬，或者，也许还有更危险的什么还没出现。

那个大汉把身上的两截尸体丢到案板上之后，轻车熟路地抓起一旁的砍刀，两下就把那具尸体的头颅剁了下来，然后拉过一根脏污的绳子把头颅捆好挂到歪脖子树的树枝上，灯笼混着一颗颗头颅七零八落地挂着，远看宛如丰收的果树。

老李头怕得直哆嗦，但也没敢发出丁点声音，岳息看他实在害怕，就把他的面部转向自己腹部，两只手给他捂着耳朵，虽然不能完全隔绝声音，至少现在有个人陪着，能帮他稍微缓解一点恐惧吧。

大汉，姑且称呼他屠夫吧，尽管他已经面目全非，光看他的模样应该是没有视力了，但他依然能不受阻碍熟练地用案板上的刀具切分尸体，那个可怜的变成两截的受害人几分钟就被屠夫切割成了大大小小的一堆肉块，空荡荡的桌面很快就被屠夫码放成了准备营业的肉摊模样，岳息心理素质再好，亲眼看着一个人被分割成这样，也忍不住头皮发麻。

屠夫完成切割以后似乎非常满意，对着满桌肉块拍拍捡捡，把大骨码放整齐，内脏分门别类地摆放展示，然后，拿起一把放血刀，咻的一下转向了岳息他们的方向，往他们这边走过来。

老李头还在岳息怀里颤抖，背对着屠夫的他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岳息却立马紧绷起来，小心缓慢地往后退。

双方的速度都不快，岳息不但要提防屠夫，还要警惕刚刚消失的焦尸，在这符箓都失效的空间万一被前后夹击，那他死了都没人能找得到他。

往后倒退着，岳息的注意力都不敢离开屠夫，但还没退几步，他就感觉眼前一黑浑身一轻，像从水里被拽出来一样，后背猛的撞上了什么冷硬的物体，布料摩擦声传来，岳息停住后退的步伐当机立断迈步向前准备躲开，身后那东西忽然移动到了他面前。

视线范围内只残留着阴冷的灰色和荒凉的黑蓝色，那是女尸身上裙袄的花色，她肤色青白，面部只剩三个黑洞，但只是匆匆一瞥，也能感受到那黑洞中传出的凝视和狞笑，无法再次闪躲的岳息，就这么抱着老李的头，一头撞进了女尸体内。

阴云间隙艰难撒下的月光，将女尸周围的轮廓勉强照亮，她面对一块空旷的场地矗立，空地中央是一棵歪脖子老树，枯萎得只剩半截树桩和枝杈，倒塌的桌子旁边还堆积着一大堆骸骨，以此为圆心，地上插着几圈难以辨别是何物的黑棍，虽然已经腐朽发黑，但还能辨别出黑棍之间缠了很多东西，链条，绳子，布条，和很多难以分辨的东西。

而这一看似阵法的圆圈边有一个漆黑的人形印记，这一块人形印子使得这这个完整的圆出现了一个小缺口，女尸就站在这个人形面前，仿佛雕塑一般，再没动静。

这边岳息撞上女尸之后，他都觉得恐怕凶多吉少了，没想到只是来到了一个荒废的村落里，他看到了刚被拽进来时待的地方，一个空旷的广场，老树已经腐朽得只剩一点树桩了，广场周围是一圈一圈破旧倒塌的房屋，这里没有屠夫的案板，没有悬挂的人头，没有血污尸块，没有焦尸没有屠夫也没有女尸，没了老树上灯笼红光的渲染，这里除了荒凉阴森一些，看上去像是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老李头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岳息换只手抱他的头，视线转换间他才壮着胆子看了一眼，发现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周围也没那么恐怖了，才疑惑地问岳息这是哪，是不是逃出来了。

听完老李头的疑问，岳息叹了口气，无奈地站在原地观察四周，抽空安抚他：“还没逃出去呢，我也不知道这是哪，你进来之后除了那个屠夫，还见过其他鬼么？”

老李头深感失望，他似乎忘了在这他还能像半个活人，如果真的逃出去了，他多半就彻底死透了，不过也有可能现在的他就想获得安宁，不用再感受折磨，他想了想，砸吧下嘴嘿了一声：“有！有个黑漆漆的鬼经常趁屠夫不在来偷吃，他还把肉砍得稀碎才吃，每次屠夫回来发现都要发狂。”

“其他还有吗？”岳息现在最好奇的是那个女尸。

“没了，就见过这俩，不过那个屠夫每次带回来砍的好像都没活的。”老李头也是努力回忆，然后想起了这一点。

“都死了才被带回来？”这一点虽然不等说明什么，但岳息也记下了，假设真的有其他漏洞，而他们最初所在的地方是屠夫的老巢，他为了防止其他受害人逃跑把他们杀了再带过来的可能性也很大。

虽然还不清楚这些恶鬼的来源，但它们的威胁显然不低，岳息打定主意如果能灭了它们最好，如果没法消灭，至少也要想办法把其他漏洞找出来看能不能补上，最后再研究他进来的那里还能不能出去。

先逛逛这个荒村吧，现下岳息也没别的头绪，女尸让他来这里肯定是有企图的，但图的什么，对他是好是坏，只有先找找看了。

岳息带着老李头先试探性地往村庄边缘的地方走，但没走多远就又回到了广场边，老李头哆哆嗦嗦：“这就是鬼打墙么？”

“嗯，再换个方向试试。”岳息也没打趣老李头都成鬼了还怕鬼打墙。

换了个方向走也是一样的会回到这里，岳息开始查看离广场最近的那些房屋，有的已经坍塌了，只剩一片废墟，有的只剩四面，或者一两面墙还没倒，屋顶没破的几乎没有，那些残存的屋顶大多是瓦片的，偶尔几个是木头结构，岳息对这方面不熟悉，但他也猜测这些房屋恐怕最少都有几百年历史了，或者更久远。

这里荒废得连颗草都没有，寻找不到一丁点曾经的生活气息，岳息连着翻找了五六间屋子都只找到一地碎石朽木。

老李头看他灰头土脸的，都恨不得自己还有身体能帮他一起寻找，但他现在只能瞪大眼睛到处看，希望能发现些线索帮到岳息。

岳息和老李的头，用着地毯式搜寻的办法寻找线索，也不知过了多久，依然毫无收获的一人一头，感到了一丝恍惚。

一开始岳息还以为是自己有点累了，直到他和老李头看到了路口盯视着他们的女尸。

岳息刚出了一间破屋，就听到李老头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就看到那具女尸站在路口，她双手交叠在前，捏着一块深褐色的破烂帕子，仿佛在等待他们一般，双目位置的黑洞一片死寂。

如果不是青白的肤色，缺失的五官，她精心梳理的头发，精致的装扮和花纹独特的裙袄，怎么看都像特意打扮后在家门前等待爱人回归的玲珑女子。

岳息停住步伐，老李怕得哽咽：“怎么那么多？怎么那么多？”

余光所及，每个路口，都站着一模一样的女尸。

真的没人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