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雪岁的春天到了。

细密的雨丝浸润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枯枝长出新叶，无言的新生笼罩了这片大地。对兰璟来说，最近的生活也堪称平静。

放学以后，她和卓琴像往常一样走在了回家的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说起来，昨天晚上你有出门吗？天空变红了呢。”

兰璟当然也注意到了，雪岁春夜里独有的猩红色的天空，当地的鬼故事几乎都以此作为开头。

“没有，不过我也看到了天上的变化。感觉……看着有点不舒服。”

“嗯，很多外地来的人都这么说呢，感觉天空的颜色像血染的一样，有点恐怖。”

“是吧……”

她们走过山下的岔口，在往前走一段就到家了。兰璟已经打定了主意在血夜结束前尽可能减少在外面的活动。说是灵感也好，迷信也罢。

——总觉得最近会有可怕的事发生。

“……嗯？”

兰璟注意到不远处一群蹲在路边的青年。他们看起里比自己年龄大不了多少，却不太像是学生。

卓琴骤然变了脸色。

“那些人好像是来我们家讨债的，要不然你先走吧。”她小声的说。

心脏骤然缩紧了。

……要走吗？

她隐约感觉自己仿佛到了一条道路分歧点一样的地方。要怎么选呢？坦白的说，她一点也不想卷进这种灰色地带的纠纷，但这个时候选择自己离开几乎是摆明了不在乎卓琴的处境。。

“……没事的，我们小心一点，绕过去别起冲突就是。”兰璟最后同样压低了音量回应。

只要往回折一段，从小巷里还有一条通过的路线，只要——

然而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其中的一个男人已经看向了她们站立的方向。

——在她们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男人掐灭了烟头，走到了他们面前

“你应该知道我们要说什么吧。”男人咧嘴笑了一下，身后的几个青年也陆陆续续地为了上来。

“钱……我们已经在努力凑了，但一时真的拿不出那么多，请您再宽限几天吧。”卓琴的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恐惧。

但她依然向前了一步，主动和兰璟拉开了距离。

“只是你这么说可不行啊。”男人悠悠地说，“我们已经给了不少时间了，可你们好像还是没什么动静啊。”

下一刻，他推了卓琴一把，后者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几乎要摔倒在地上。

男人又扬起了手。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兰璟抓住了那只手，想要制止进一步的伤害，但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对这些人无异于挑衅。果然，一阵剧烈地疼痛从后脑传来。她手上的力气不由地放松了，身体坠向地面。不对，不能是这个时候——！

她还想挣扎，可是黑暗一寸一寸缓慢又坚决地吞没了她。她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兰璟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头部还残留着重击过后的钝痛，但身上出乎意料地没感受到任何束缚，额角的伤口也已经被包上了——她能感受到从随着心脏收缩，太阳穴轻微跳动时绷带的束缚带来的酸胀感。

那群小混混离开了吗？带着困惑和警惕，兰璟悄悄地睁开了一点眼睛。

“你还好吗？”

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借着月光她看见了这些天来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云霰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更苍白了，他的膝盖弯曲，身体像是某种爬行动物一样贴着地面，近乎狂热地注视着自己，一贯柔顺的长发现在纠结蓬乱地堆积在身后。

不远处放着一把切肉刀。某处粘稠的液体正不断顺着刃面向四周晕开。

“……我没事。”但你我就不确定了，兰璟默默地吞下了后半句，云霰的状态明显不正常，她只能尽量避免刺激到他。

云霰笑了笑，但这只让他看起来更诡异了。他向前膝行了几步，用手臂支起上身，几缕长发落在了兰璟的脸上，蹭的她痒痒的，她听见云霰轻声呢喃着：

“那就好，我还记得过去发生的每一件事，现在只是再经历一次，这次我一定能做到……”

“只要能改变这件事，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向祂屈服，我也……”

好奇怪的说法，兰璟甚至不确定他是否清醒着，但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过了许久，云霰好像才终于明白了兰璟的问题：“这里？这里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那栋被火烧过的房子？”兰璟有惊疑，又有一种奇异的释然。最后，她还是进入了这里，仿佛冥冥中自由定数，终究无法逃避。

“对。”云霰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过多解释，“你还能走吗？这里不太安全，我们最好换个地方。”

“我试试。”兰璟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一秒，稍微歇息了片刻，她挣扎着站了起来。

下一刻，云霰突然紧紧地扣着了她的手腕，直视：着她的眼睛“兰璟。”

“？”

“你相信我吗？”

“是……？”

“你的梦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真实的，这栋房子在特定的条件下会变得极端危险。今夜就是这样危险的时间，你可能会看到许多颠覆你的认知的存在，不要害怕。”

“我会和你一起。”

“好。”如果要问这一年来她对世界认知最大的变化，就是意识到很多事情是没有为什么的。

“那我们走吧。”说服的如此顺利，云霰明显也松了口气。

云霰向前几步，捡起了那把切肉刀，冰冷的刀光看到兰璟心惊胆战，但毕竟云霰现在看起来还是和她站在一边的，她还是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随着他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他们来到了一条长廊

楼顶隐约传来了脚步声。

“我好像听到有人走过去了。”兰璟小声地说。

“只要它没有向我们走来就当作没听到，这个夜晚会很漫长，我们不能浪费体力。”云霰目视前方，脚步不减，仿佛早就意料到会有这样的事。

“可是，我们得找到卓琴，”她从一开始就想说这一点，“你今晚有看到过她吗？我们应该也是一起被送进来的。”

“没有，我在这里找到你以后就没有离开过。”云霰果断地回答，但正因为太果断了反而让兰璟有些怀疑。

然而同时她也清楚自己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不管是可能在的把绑架自己的小混混还是这个房子里的其他东西，都绝不是现在的她一个人能对付的。她在心底默默地祈祷卓琴能平安无事，随机跟上了云霰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