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之相应的是门外的敲门声又不恰时宜地低低响起。沈黎走上前来，态度强硬地站在他的面前，无渊不舍得让她生气，只好硬生生扭过了身。

当沈黎看清楚来人。

她也不由得微愣。失魂落魄风尘仆仆的青年，不是旁人。正是离国太子萧羽。

萧羽见到沈黎，无神的双眼顿时迸发出一股浓浓的求生欲。

他抓住她的手臂，哑声道：“……求求你，救救离国百姓。”

沈黎似想起了什么，瞬间了悟。

她面色发白，没有任何反应。

萧羽哽咽出声：“……我听闻是你……治好了南国瘟疫……我没办法，我只能伪装成太监混进宫里寻你……请你……出手……”

无渊则听不下去了，直接冲了过来，扯着萧羽的衣襟，痛斥道：“公主于你有救命之恩，你为何，你为何要致她于不忠不义之地！你如此，是害了她！！！”

萧羽任由他扯着，仰面泪流，不发一言一语。

最终，沈黎长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无渊心如死灰的松开了手。

萧羽跌坐在地，低头不语。

……

“也许……萧羽不来，一切都不会发生。”

无渊侧过头，声音已经断断续续。

白姬望过去，睫羽轻颤。

摇曳的烛光清清晰晰的映亮了青年侧脸上的那道泪痕。

他，真的……哭了？！

白姬不在催促，而是抿抿唇等待着。

须臾，青年抹去泪痕，疲惫一笑：“抱歉，见笑了。”

白姬摇了摇头。

无渊调整了一下吐息，道：“当时我与公主产生了分歧，许多日不曾见到过她，后来离国入侵，我去了边关抵御与离国大将薛无忧大战了数月。可惜，最后离国还是灭了南国……再往后就没有记忆了，再有就是遇到你们了。”

他的话十分诚恳，不似作假。况且为将之事，稍微一打听便可以打听到，没必要以此扯谎。

白姬沉思。

结果无非有二：

其一：沈黎将药方给了萧羽，离国过河拆桥攻下了南国。

其二：沈黎没有将药方给萧羽，离国的瘟疫是一场骗局。

不管哪一种都似乎有理有据。

由此看来，昙月公主怨恨离国是情有可原。

可，白姬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不恰时宜的响起。

白姬猛地看着墨玉，又看向无渊，无渊示意她不必紧张，随即开口问：“何人？”

门外响起了一道柔柔的女声：“无渊大人，公主有请。”

想来是昙月公主沈黎的女婢。

无渊站起身来。白姬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无渊未曾料到，眉头一皱，面上还没浮现怒色立马又散去了。他低声道：“你做什么？”

白姬收回手也随之起身，双臂环起，随意道：“只不过是提醒无渊大人罢了。”

无渊回神。

对方是在提醒自己已经不是傀儡状态了，一会不要在沈黎面前漏出了马脚。

无渊失笑：“不劳白…”

他忽然止口，撇了一眼带着面具的墨玉，继续道：“阁下废心了。我不会瞒她。她是让我清醒也好，失去意识也罢。纵使她罪恶滔天，我也会站在她身边。”

这番刨心坦白之论却是白姬不曾听过的，倒叫她失神了一瞬。

“此处还算安全，你们可以在此等候侍卫换防薄弱之时在离开。”说罢，无渊跟随婢女离开了。

白姬望着远去的背影仍在沉思。墨玉走上前来，沉声问：“如何？”

白姬手托着下巴，道：“八分吧。”

她收回目光，略略垂下，复而看向墨玉：“说说你的看法。”

墨玉沉吟片刻，言简意赅道：“变化。”

白姬饶有兴致的等了一会儿不见他继续说，补充道：“没错，你我心知肚明，无渊绝非他口中所表现的如此安于现状，他与沈黎当时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会舍下沈黎，前往边关抵御外侮。只不过他不说，我们无从得知。看来要解此笼，恐怕有些困难。”

墨玉低低‘嗯’了一声。

白姬伸了伸腰，宽大的袍袖垂落下了，漏出了如藕白的小臂，背上布条缠着的长物也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也非无从破局，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关键人物么。”

墨玉：“萧羽。”

“不错！”白姬伸出食指虚空一点：“就从他身上下手。”

“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我们需要搞清楚昙月公主的所思所想，才能破除此樊笼拯救这些百姓。万一我们将来龙去脉搞清楚了，沈黎的心愿是要这些百姓陪葬，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白忙活一场了。”

墨玉静静的听着。

“不过，也不能置之不理。”白姬继续道：“尔今她已经发现了我们的存在。我探知不到她，也不知她如今实力如何，既然她能绘制此笼，想必是有些本事，我们不好与她正面相对。包括这些百姓，我心中有疑，需要去一趟离国，你就呆在这里，千万千万不要冲动，等我回来。”

白姬出入笼勉强尚可，寻常人等出来了怕是就再也进不来了。所以她打算单独走一趟离国。

在离开宫门时。

白姬感觉后背发寒，总觉得有谁的目光在她身上凝视。他倏然扭过头左右一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

她还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余光却突然瞥到远处宫内的一座高殿之上，有一抹素色身影，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只见其墨发飘扬衣衫翻飞。

.

清风拂面。

白姬寻了一处树荫，坐在树下乘凉。

行了大约三日，她才摸索到了离国边境之处，想当年曾来过此处，过去太久，她都已记不清了。依稀凭借青苑笼中二人回忆才摸清了方向。

这一路走来，她深感意外。

按说离国与南国敌对太久，早些年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冲突而开战大动干戈，彼此意图吞并对方。如今南国已灭，离国竟然没有直接将南国所有城池占为己有。

真是稀奇。当初为青苑作笼，只截取了二人相关记忆，并未细探其他。所以她也不知后来两国之间发生了何事。 一路走来，白姬总感觉少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坐了没多大会儿，便看到不远处有一队人马走了过来。行到她所坐之处，领头的汉子打眼瞧见了他，笑着打了一个招呼：“道长好啊。”

白姬早已经习惯这身份，立马拱拱手：“好好好。”

那汉子坐在首排的马车上，身后一排平板车都被布盖着，看不出下面是什么。见她回话，汉子跳下了马车，笑问：“道长这是要去哪儿？”

队伍有条不紊的行进着，白姬留心观察了一下，见队伍里的人耳朵上大多都戴着银钉，心中有数，知道这些人来自于离国。

她不动声色地说：“四处讨生活，走到哪儿算哪儿。诶，你们是要去何处？”

汉子伸手撸了一把自己的短发，干净利落道：“我们回离国。”

白姬微微一笑。

“怎么？道长也是去离国？”汉子倒是个热情好客的主儿，他拍了拍路过他身边的板车，笑道：“既然同路，道长若是不嫌弃，可随我们一程。”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了。更何况白姬心中还有别的计较。听他邀请了，白姬毫不含糊起身两三步跃上了一个空板车。那汉子爽朗一笑也手臂一支直接跳了上来，身手还算利落干脆。

行了一段路程，白姬与那汉子也聊了一路，慢慢熟络起来。瞅准时机，她才开口问：“我听说南国昭阳城与离国不远，我这一路走来，竟连个城墙都没看到。”

那汉子挠了挠头，低声道：“这是个怪事。早些年有人曾经路过昭阳城，只见城门紧闭，怎么也打不开进不去，隐约听着里面有鬼在哭泣。后来那昭阳城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这等鬼怪言论，也有人信？”白姬作势激他一激。

汉子‘嗨’了一声，道：“这都些谣传罢了，不过是南国覆灭，越来越少的人去往南国，路荒草盛摸不清迷了路罢了。还有人说去过一个鬼林子呢。不可信不可信。”

白姬挑挑眉，笑容淡淡。

她故作惋惜道：“南国好歹也是一大国，就这么被灭了，真是可惜。”

汉子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道：“南国算什么大国，比起我们离国差的远喽。岂不说他们那皇帝老儿胆儿小的要命，不仅把自己的病儿子送来离国当质子，两年不到送了命，后来又把自己亲闺女送来当太子妃。那太子是何人，可是当今离国陛下，能稀罕一个敌国的公主？”

白姬点点头。这与她听说的大体一致。

“话说回来，可惜了那公主，听说是咱们离国送去的舞姬生的，被当成了牺牲品丢来丢去，关进了大牢里，最后落了个千刀万剐，尸骨无存的下场。啧啧啧……”

“千刀万剐，尸骨无存？”白姬惊讶不已。

汉子点了点头，见她一脸迷茫之色，挠了挠头，尴尬的笑了笑：“道长莫怪，我是道听途说，也不知道真假。说是公主做了什么事，得罪了整个南国的人。还有人说昭阳城闹鬼就是那公主回来索命的。”

野史不如道听途说，但是众口可烁金，这言论也不知还有几分可信之处。

“不提这个公主。”汉子倒是来了兴致，转移了话题，继续侃侃而谈：“再来说将军，那南国将军也是不值一提，仗打了一半就跑了，比起我们离国的护国将军差的远咯。”

白姬脑海里浮现一个人来。她想了想，问：“薛将军如何？”

汉子哈哈一笑：“你们道士果真不问世事啊。”

闻此言，白姬倒是认真思考了下，点头道：“差不多吧。”

“道长，你这是背了一个啥玩意啊？！”汉子胆子大了些，摸了一把她背上的长物。

白姬谨慎几分，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汉子见她如此珍惜，也不在意，便不再去碰，笑着继续接话：“护国将军就是薛将军。”

脑海中有两条线无形中连在了一起。

白姬讶然道：“那你说的南国打仗打到一半就跑了的将军是……无渊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