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靠站停稳，后车门打开。
“到了。”苏岁安快速说了两个字立刻后大力挣脱跳下车。
周榆紧随其后下车，吐气时整理了下衣服。
苏岁安乖乖地站在一边等了会儿，两人才并肩而行。
水泥路晃动着树影，一长一短的影子落在背后。
苏岁安放松时候喜欢一踩一踩地走路，脚抬起来后自然落下，偶尔踩碎几片干脆的落叶，脚底发出清脆几声响。
路边偶尔有机动车行驶过，车灯一晃一晃照着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
依旧没人讲话。
苏岁安又偷摸摸扣了扣手指，心里上上下下全是不安。
“苏岁安”
“周榆”
？
苏岁安扭头却刚好和他的视线撞到一块，一同轻声叫出的名字叠加在一起，互相心里都空了一拍。
“你，你先说。”苏岁安说。
“我”周榆顿了下，看着苏岁安脑袋忽然不可察见地轻咬下唇，“你...”
我...我怎么了？苏岁安眼里布满疑惑，这人平时也没结巴啊。
“你先说吧。”周榆又把话语权推出去，暗自松了口气。
“我...？”这会轮到苏岁安梗住。
苏岁安反应了下，带着笑抬头说，“啊，我就是想说我今天很开心，你开心吗？”
少女眼眸明亮纯粹，周榆犹豫了半秒后还是决心开口，
“嗯，很开心。”周榆铺垫了一句，“但现在...”
“现在怎么了？”苏岁安歪了歪脑袋，发现周榆的视线就不在她身上。
他的视线越过她眉间，落在头发上，“你头发上有...”
苏岁安抬手就往头发上摸。
“你等下。”周榆眼疾手快挡住苏岁安的手，从口袋掏出纸巾和消毒湿巾。
？苏岁安看呆了。
两人停在路边，周榆靠近苏岁安，低着头认真地轻轻挑起被鸟类排泄物沾过的发丝，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着包裹住白色偏稠半流体。
“啊啊啊啊啊啊你能不能行啊？！”苏岁安低着头闻到酒精味儿感觉自己的脑袋在经历一次开膛破肚，她想来想去还是想不通，低着头大叫，“不是你刚才为什么不早点说啊啊啊啊”
“我怕你害怕。”
“我现在更害怕...”苏岁安低着脑袋一不小心说给自己的话也全都往外倒，“这么多脑袋为什么偏偏拉我头上哇！”
“可能它喜欢你。”
“...”苏岁安老实了，“谢谢它咯？”
“快好了。”周榆耐心地回复，说着又抽了张消毒湿巾，轻轻擦过沾到的发丝，“擦干净了。”
苏岁安听到这话才敢把脑袋抬起来，摸了摸脑袋才放心补了句，“谢谢”
“没事”周榆往前几步把纸巾丢进前面垃圾桶才折返回来，又递给苏岁安一张纸。
苏岁安不知道他又给她纸巾干嘛，接过去擦了擦脑袋，却不知道那块地方在哪，胡乱擦了下，纸巾就又被捏在手心里。
周榆看着忽然轻笑了声，轻声叹，“傻不傻。”
苏岁安抬头，一脸生无可恋，“你说呢？”
鸟屎怎么就知道她的脑子没他金贵？
到了酒店，苏岁安和周榆分别进不同房间，周榆还想说什么，苏岁安头也不回急冲冲地就冲进门里把门啪一声关上了。
周少爷狐疑地盯着被关紧的门看了两秒才进门。
“喔！”周榆把门关上顺手开灯，床脚窝着个满脸苦相的人吓得他手一抖灯来回开关了三次。
凌超还是没反应坐着，长腿曲着脸垂着，一副深夜买醉的样子。
周榆走近蹲下，伸出食指按在他脖颈大动脉处，感受到心跳声后立马收回来。
凌超抬头，周榆才说话，“你不是跟温灿出去了吗？怎么这个样子回来了？”
凌超点头，没什么表情，光隐隐约约打出凌超脸上干巴两条泪痕。
“你...真哭了？”周榆还有些诧异，蹲着又观察了下。
“嗯。”凌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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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房间
“安安...”温灿洗完澡把自己包裹在床上哭，苏岁安回来时候才从床上爬起来，嗓音还是沙哑着的。
“温温？你怎么了啊？”苏岁安立马跑过去抱住温灿，一边拍着后背一边安慰，“你不是和凌超出去了吗？怎么哭了呀？”
温灿哭的时候很安静很乖，除了会不停抽泣，智商完全在线。
她说，“安安，我拒绝了凌超。”
“啊？”苏岁安没听明白，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他跟你表白了？”
苏岁安抽了几张纸给温灿，又觉得不够，直接把整包纸拿了过来。
温灿擦了擦脸，一顿一顿地说，“没有，他没表白。是我主动问他的。”
“那是，他拒绝了？”
温灿还是摇头，“是我拒绝了。”
“啊？”苏岁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明眼人都知道凌超喜欢温灿，但没人知道温灿的态度。
苏岁安以为温灿可能也会喜欢凌超，只是时间问题。
可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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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10点，九点楼下24h便利店还开着门，周榆的身影从门口进出。
他买了两瓶酒两瓶水，回到房间后各把酒倒掉一半，灌了半瓶矿泉水进去。
凌超还在阳台坐着吹风，周榆拿上两瓶“成年人的饮料”走过去，递给凌超，“喏，你要的。”
凌超接过去，一眼就看见还冒着水汽的铁皮，没说什么只管仰头喝了一口。
周榆皱了皱眉，没拦着。
凌超一口喝了半瓶，手指尖捏着冰凉的铁皮罐微微发红，他又要举起来时候还是被周榆伸手拦住了。
“少喝点，明天再让凌琳看到。”
凌超眼睑动了动，还就真没喝，放下了手。
夏夜的风闷热吹过脸颊，那点酒劲上来像发了低烧整个人昏昏沉沉，凌超闷闷地说，“温灿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我没答上来。”
周榆安静地侧过脸听，直到确认了他没再想说话才开口，“你也喜欢她。”
凌超抬了抬头，看向周榆，眼里还是红彤彤的，“周榆，我不能和温灿在一起。”
暑假第一个月，凌超时不时就在偶遇温灿那条街上晃悠，却从来没敢走进去。
终于有一天，他只是路过，大中午太阳大到睁不开眼，他还是一眼认出温灿妈妈。
温母戴着草帽在路边支起个菜摊，特意选了个不挡人家店铺招牌的角落，头顶上没有任何遮挡物，太阳直射下来青菜都蔫了吧唧的。
凌超摸了摸口袋却发现自己没带钱，他打电话给周榆，问他能不能出来借他点钱。
凌超偷摸摸在远处看着，没敢贸然上前，而没一会儿温灿从巷子里冲出来。
“妈，太阳太大了，没人要买菜的，回家吧。”温灿拉了拉妈妈没拉动。
后面店铺老板出来丢垃圾，碰见母女俩笑下，看着温灿说，“灿灿放假啦？这么热天就别让妈妈出来遭罪啦，要好好读书晓得不？”
温灿没理人，手上忙着收拾菜篮子，温母却晃晃悠悠站起来，激动地说，“我家灿灿以后要去北京读大学的呀，北京你晓得不？赚大钱去的地方哟。”
温灿手里一顿，皱了皱眉喊了下，“妈~”
那老板脸色立马变了变，“那你可要看紧咯，你家灿灿长那么漂亮，不能没上大学就被哪个混混勾引走了嘛。”
“诶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温母急了，老板瞧了眼菜，嘴角歪了歪转身进去了。
“所以”凌超兀自笑了下，低头，“很好笑吧，我自以为是保护她，喜欢她，可如果我真的和她在一起了，那我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那些，张口闭口就是“勾引”的人，长得漂亮就是有“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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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灿先让苏岁安去洗澡，自己安安静静地在床上消化情绪。
等苏岁安回来，温灿已经哭过擦干了眼泪。
温灿笑着抱了抱苏岁安，“安安。”
苏岁安心疼地拍了拍，说，“温温，你真的还好吗？”
温灿换了个姿势，两个女孩脑袋靠在一起，却互相看不见对方。
“嗯。”温灿平静地思考，“我没喜欢过别人，我太急着确认他对我的感情，所以当他没回答上来时候，我有点生气了。”
“万一他是没反应过来呢？”苏岁安说，“如果换做是我被你这么优秀的女生表白肯定半分钟都回不过神来。”
温灿被苏岁安可爱到，破涕为笑，“你啊”
温灿继续说，“我其实很明白我自己为什么生气，我爸妈离婚前一天，我爸把门反锁了在房间里面翻找结婚证房产证，我妈妈就疯狂地拍门，大声地反复问我爸，‘你爱过我吗？’‘你爱我吗？’”
“我爸没有回答，甚至走之前还把茶几打碎了。”
那时温灿10岁，她终于知道她的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了，一个爱赌博抽烟，还会打女人的坏人，那个她曾经一口一个“爸爸”的男人，走之前痛骂娘俩，“一个比一个贱。”
“我的信任在那时候崩塌了，我害怕我变成我妈那样，可明明凌超不是那样的人，我真的错了...”说着，温灿又忍不住开始流泪。
“安安，凌超不会怪你的。”苏岁安拿手背给温灿擦眼泪安慰，“真的，明天之后就好了。”
温灿摇头，“你知道吗？人在烂泥沟里待久了看见太阳是会怀疑的，会怀疑自己到底配不配得上拥有阳光。”
“配，你永远配得上阳光。”苏岁安心疼地看着温灿说。
她完全能理解温灿，和她一样，悸动之后总是忍不住想要确认真心，可她发现，她越想要确认这份感情，越觉得心慌。
“温温，该怎么确认喜欢呢？”苏岁安忽然问。
温灿洗了洗鼻涕，忽然嗅到一丝八卦气息，声音都高了八度，“安安...？”
苏岁安缩了缩脑袋，“不是，我，没有，不可能，我，就问问。”
苏岁安一紧张就容易乱说话，一连串蹦出好几个字脑子跟在后面飞奔。
温灿一副了如指掌地样子，“要确认喜不喜欢那可太简单了。”
“怎么说？”
“喜欢就是，你能立马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也在最开心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向对方。”
苏岁安不敢细想，脑海里串连出一大串一大串的画面。
搬离周家前一天，方蓉喊她到房间里。
方蓉苦口婆心地说，“我们家周榆以后要考清华的，安安以后想做医生对不对，清城医科大学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呀，阿姨刚好也有朋友在那儿教书。道不同不相为谋，阿姨说话比较委婉，你应该知道什么意思。”
她当然知道什么意思，就是让她离她儿子远点。
所以之后苏岁安心里一直很慌张，在车站亲了他，他答应了她去弹琴，他主动把她抱在怀里...她没办法告诉自己不喜欢周榆，除非她不是苏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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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穿过树梢，泄下一地月光。
“温灿说喜欢一年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喜欢我七年，十七年...”
“我就要证明给她看，我，凌超会喜欢温灿一辈子。”
凌超一口闷，铁皮罐子见了底。
周榆不说话闷闷地仰头喝了口“假酒”，兑了百分之八十水的酒喝起来不苦不涩，只有舌尖感受到微麻，冷风一吹，脑子反而更加清醒。
他清楚地知道所有人的未来在哪里，却唯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温灿要学金融赚大钱，凌超成为篮球教练，苏岁安想学医治病救人，那他呢？
明明手里握满了东西却如流沙般忽然溜走一个也抓不住，他没什么喜欢的，也没什么想做的，前面十七年人生都像是在为别人而活，方蓉给他目标然后他去实现，像听话的狗捡回来丢出去的飞盘。
他忽然低头苦笑了下，所有人都觉得他的人生一片光明，偏偏全都是逢场作戏。
十七八岁的年纪能干什么呢，喜欢一个人却没能力把她留在身边，想努力却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想逃脱，想要自由，想大梦一场，最后不过现实一句，省省吧。
凌超扭头看见周榆也在喝，伸手拦了下，狐疑问，“你干嘛？”
被拦下，周榆也没再继续喝，他站起来顺带把凌超拉起来，声音清冽，“行了，去洗澡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