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酒店磨蹭了好一会儿。

女生间一放下包就开始收拾起来，男生间，凌超在外面转着圈和凌琳通话，周少爷一个人拿着湿巾把整个房间擦了一遍。

过了会儿凌超回房间，连桌面柜台都在发光，他丝毫不见怪，还是把手机往桌上一丢，人往床上一躺，对着边上开窗透风那个背影说，“周榆，你那个钢琴还能弹吗？”

周榆扭头，表情略显疑惑。

凌超翻了个身，带点犹豫地说，“我姐今晚有个独唱，带钢伴的，但她老师今晚有事去不了，问你能不能弹。”

周榆低头想了会儿，迟迟没回答。

手指蜷了蜷，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碰过钢琴这东西了。

“不能就算了。”凌超看了看周榆，迅速撇开话题坐起来，“那什么我去叫温灿她们。”

“嗯。”周榆轻应了声。

凌超走后，他低头看自己生疏得可以的手指，指尖竟然略微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发抖的症状了。

四人出街占去一半的路，沿着中山路吃吃走走，跟着人群穿过烟火味升起之前的热闹街区，在沙坡尾共同享受“蓝调时刻”，最后在凌琳鬼催命电话连环call后赶忙上了公交车。

到达白城沙滩夜幕已经降临，月色照得沙滩又白又软。

凌琳换上了礼服，眼眸间亮片一闪一闪，但还是一跳一跳过来揍凌超，“不是让你早点过来？！”

温灿赶忙迎着笑上去无意间护住凌超，“姐姐，是我们太贪玩了没注意时间，你别怪凌超了。”

凌琳本也就开个玩笑，看了看四个人撩了下头发，端庄地笑了下，“你们跟我来吧，给你们都留了位置。”

四个人被领着去了前排，有几个座位空着，再往前就都是嘉宾领导。

苏岁安戳了戳凌超，“这不好吧？”

凌超戳了戳凌琳，“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大腕儿了？”

凌琳白了眼，“你姐办事还不靠谱？”

四个人找到位置站，凌琳把凌超喊出去问他事情办的怎么样？

凌超摇了摇头，“这样，我再想想办法。”他最后还是答应道。

凌超想了想回去把苏岁安叫了出去，温灿和周榆看着两个人圆圆的后脑勺渐行渐远有些莫名其妙地互相看了眼。

舞台侧边光忽明忽暗，凌超在脑子里疯狂组织语言，“小白兔，我能求你件事吗？”

苏岁安爽快答应了，“你说。”

凌超摸了摸脖子，说，“我姐演出差一个会弹钢琴的，我没办法找周榆说，你帮我问问行吗？”

苏岁安心一空，周榆的事找我干嘛...我不是他爸也不是他妈怎么会听我的话？

“小白兔，你就答应我吧...”苏岁安最受不了凌超黏黏腻腻的样子，立马跳脚，“好好好，我问，我问！”

苏岁安刚想转身忽然又往回撤了几步，说，“不是，他真会弹钢琴？”

凌超像吃了定心丸，自信地说，“那肯定啊，他10岁就八级了好吧？”

“那他干嘛不去？”苏岁安猜出中间有事，抱着手臂眯眼盯着凌超。

但她印象中周榆就是会的，她隐约记得方蓉特别要求教育周沐言练琴时候总拿周榆说事。

凌超忽然开始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这...”

“你要不说，那我也不问，你自己问他去。”苏岁安假装要走，半转身留了个眼睛。

凌超为难地追上去，“我说。”

“是陈春见，她跳楼之后，她们家人来周榆家里闹事要求赔偿，方女士一生气关他禁闭，一周不来上课，后来直到他转学之前，所有人都不敢和他说话，感觉他整个人都变得很阴郁很阴郁。”

凌超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就那时候，他在家里练琴七八个小时，李斯特弹完弹肖邦，后来考十级那天手指僵硬住弹不了，去医院查了，2，3指永久性损伤。”

晚风吹着少年脸庞，台上有人在试音响，耳畔嗡嗡响。

凌超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是这件事真的除了我没人知道的。”

苏岁安点头，默不作声，仿佛呼吸与那时的周榆在同频，难过到呼吸不过来。

“苏岁安，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你来了之后他真的比之前好很多，钢琴对他来说曾经是很重要的东西，他可以装作无所谓，但我知道他其实挺在意这件事的。”

视线穿越热火朝天的人群，不知该落在哪一处。

苏岁安慢慢往人群走却迟迟不知该如何开口。

音乐节就快要开场了，苏岁安愣愣地朝周榆看过去，却看见凌超在后面挥手打气。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社死。

苏岁安心里没底，是那种有人忽然告诉她可以顶起一百斤重量，而她明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心里却痒痒跃跃欲试的感觉。

毕竟凌超说，她能改变他。

那就试试看。

于是苏岁安故意抬头，眼神眯了眯。

你！对，就你！

周榆看了眼苏岁安，然后把视线挪开了。

接着头顶上传来对方轻飘飘的声音，“苏岁安，脸上沾番茄酱了。”

“啊？”苏岁安话被噎在喉咙里，伸手往脸上糊了几下，手背上果然触碰到一块冰冰凉凉的。

好家伙，刚才和凌超站那么久他也没说啊...

身先士卒，原先胆战心惊的氛围一下被打破，眼见着主持人就要上台，再拖下去就要错过时间了。

苏岁安心一横，拉上周榆的袖子，把人拉出观众区。

周榆毫无防备，被苏岁安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力牵着走。

他不知道苏岁安要干什么，但扫一眼她心虚的表情就知道肚子里憋着事儿呢。

也对，兔子肚子里除了萝卜也放不下其它东西。

想到这里，周榆自顾自笑了下。

愁啊...苏岁安满脸愁容，后牙都要嚼烂了。

怎么这种事总让她遇上？

“苏岁安，你拉我出来就为了看你咬手指？”周榆微微低头，两个人身高差才没那么明显。

“周榆，你也知道我一年就过一次生日，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生日愿望？”苏岁安说完自己都咬了咬下唇。

自己明明亲口说不过生日的，现在又来找人家要生日愿望，是不是太僭越了点？

苏岁安抬头看着周榆，海边带着细沙的风吹着眼睛发痒，少女剔透的眼睛里映出星空的模样。

“什么愿望？”周榆说。

少年眼眸亮着光，漆黑的瞳孔动了动。

苏岁安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到的是不管你什么愿望我都会满足你的肯定句。

“你...敢不敢上台帮凌超姐姐弹琴？”

苏岁安扬起脸，刚好少年低头垂眸，鼻尖被光打上模糊的光晕。

“这是你的生日愿望吗？”周榆眼角微微上扬，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苏岁安。

苏岁安哽了一下，说，“对！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有人能在海边弹一首钢琴曲给我听，如果有人愿意...”

“我答应你。”周榆说。

话被中断，苏岁安抬头傻了眼。

哇靠，我真不是他再生父母吧？这都听我的？不是，他上辈子不是我养的狗吧？这也太听话了！

周少爷看了眼台上又看了回来，他往前弯了弯腰，那张如雕塑般精致的脸就放在她面前，说，“你还想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音乐节才开场，舞台光落在苏岁安脸上斑驳琉璃，刚好照出少女有些不自在的脸。

“不，不用了。”

苏岁安挥了挥手然后红着脸跑掉。

周少爷像是早知道她会落荒而逃，慢慢直起腰唇角微扬。

苏岁安回到原先位置上，路过凌超时这人忽然表演了个脸部抽搐，苏岁安收到信息后比了个OK手势。

苏岁安透过人群往刚才站的地方看，周榆已经不在那儿了。

温灿在后面问凌超，“凌琳姐姐什么时候上场哇？我都等不及了！”

凌超撇了撇嘴，一副吃了蟑螂的样子，“你们女生都这么叫人嘛，凌琳就行了，怎么还加个姐姐...”

凌超想了想温灿要是叫他凌超哥哥，那他估计已经往海里蹦了。

温灿有点生气地拍了下凌超，凌超这才收回下巴说道，“原来是在前两个的，现在可能会推迟一点吧。”

苏岁安回头听见了两人的话，有些空落落地看了眼边上的空位。

为啥啊，人家都成双成对的，就她自己落空。

温灿像是看出来苏岁安的寂寞，推开凌超从后门抱上苏岁安。

“安安~”

苏岁安扭头，也轻轻环住温灿的手，带着笑问，“怎么啦？”

温灿趴在肩头说，“没有，就是想抱抱你。”

苏岁安笑她，“你小心凌超等会儿酸成柠檬精!”

“关他什么事儿？”温灿语调一升，反而抱得更紧，“他喜欢房东的猫呢，跟咱不是一拨人！”

不说都忘了，音乐节到一半不管是房东的猫还是五月天半个影子都没看见。

不过好在，十几岁的少年只要够气氛够热血就能忘记其它不愉快的，三个人挥舞着荧光棒随着音乐跳得一个比一个高，才到半场主持人报幕，三个人嗓子都喊哑了。

苏岁安干咳了几声，从温灿那边接过一瓶水立马猛灌了几口，水还在嘴里，温灿在后面疯狂拍苏岁安肩膀。

“诶！安安你快看！那是不是周榆？”

“嗯？”

苏岁安往舞台侧边望过去，光打不到的地方阴影处摆着架如月光般皎洁的钢琴。

那个穿着简单衬衫的少年坐在钢琴边，夜色朦胧地勾勒出少年人笔挺瘦薄的肩胛轮廓。

凌超都睁大了眼皮，惊喜地要跳起来，“哇靠还真是！我都多少年没见过这场面了！”

温灿拖着下巴欣赏地点了点头，“冰山美人名不虚传！”

苏岁安被拍了肩膀后才晃过神来，那口水还在口腔里忘记咽下去，时间久了顺食道滑入胃里一片暖意。

幕布重新被拉开，舞台中央投射下光亮，凌琳穿着蓝白色礼裙站在光圈中央，背景板上蓝鲸随着清脆琴声轻柔盘旋，在高音处上游，低音处缓慢坠落。

“我是只化身孤岛的蓝鲸，有着最巨大的身影...”

凌琳的歌声像是唱醒了海边的鲸鱼，皎洁月色下海浪拍打沙滩卷起一层白浪，而岸上的人们举着橘黄色星星灯摇晃着，无人倾听大海的波涛汹涌。

苏岁安听着听着心口却像被堵住了般难过。

她想起她们说世界上最孤独的蓝鲸是52HZ蓝鲸，它们拥有独特的频率，听不见任何声音，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个亲属和朋友。

刚来清城那会儿，她像是被堵住耳朵嘴巴的人，穿梭在人来人往的大城市里莫名会有种不真实的空虚感。

她甚至做好了把自己包裹起来的准备。

“我有着太冷太清的天性，对天上的她动过情。而云朵太远太轻，辗转之后各安天命。”

苏岁安望着舞台的目光忽然有些混沌，她痴痴地在想，是不是光是遇上，已经花光了所有运气？

随着琴声渐落，灯光也暗了些许，而幕布却迟迟未被拉起。

人群再次轰动时，灯光缓缓亮起，照亮了舞台上的边边角角。

“大家一起举起手上的星星灯好不好！”

凌琳还是站在中央，温柔地挥起手，“一首《小星星》送给大家。”

钢琴曲子从少年指尖流出，他微微低头专心弹琴，忽然往台下一角望去，而台下已经亮成一片星海。

少女眼眸亮着隐藏在星海中的某个角落，想起上次光这么照在少年脸庞的时候。

他当真是她的星星，那么她甘愿做无数颗无名的尘星，只要能远远看他一眼就好。

《化身孤岛的鲸》——周深

《小星星》——汪苏泷

别问我为啥选《小星星》而不是《小太阳》《小月亮》因为小兔叽喜欢…

我查了下《化身孤岛的鲸》这首词的背景，

52赫兹的鲸，即波长6.6米的鲸，它叫Alice，它1989年被发现，从1992年开始被追踪。在其他鲸鱼眼里，Alice就像是个哑巴。它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亲属或朋友，唱歌的时候没有人听见,难过的时候也没有人理睬。原因是在我们的空气中，这只孤独鲸的波长只有6.6米，而正常鲸的有17~23米，它的波长一直是与众不同的。

下两章小虐小甜警报！

音乐节真的写了好多我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