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当天，赵慧芳果然领着苏岁安上对面小区去了。

苏岁安第一次进怡和小区。

高档小区确实不一样，连进门都要登记。

赵慧芳在楼下打了几个电话，最后是周榆母亲开的门。

“安安妈妈？”

“快请进。”

“周木生医院有点事耽误了会儿。”

方蓉穿着简单利落的职场装在家，显得整个人十分干练。

“没事，我这不是恰好过年，串串门。”赵慧芳笑时眼角堆满细纹。

“周夫人要出门啊？”

“不出门的。”方蓉皮囊好，笑起来没有什么皱纹。

把门关上，方蓉领着赵慧芳和苏岁安进客厅。

苏岁安没忍住四周望，水墨古风的瓷砖墙上却贴着各种各样粉色芭比贴纸，客厅足够大，铺了软地毯，玩具散落在各处。

走进去一点看见电视机上方高高贴着粉蓝气球和彩带。

“家里没怎么来得及收拾，见谅。”方蓉瞟了眼客厅，抱歉似地笑一下。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家也这样，不用收拾。”赵慧芳自通女人交际三百条，挥手坦率笑了下。

“来，坐。”方蓉拨开玩具，丢进玩具桶里，清出一块地方。

“诶，好。”赵慧芳挨着方蓉坐。

“安安，来坐这边。”方蓉微笑看向苏岁安，拍了拍左手边位置。

于是苏岁安只能把屁股从心仪的边边角角移到方蓉边上，正巧对着小腿桌，桌上散着的是各种各样的彩色绘本和钢琴琴谱。

事实证明，两个女人之间，只要有一个能聊就能成。

两个女人从医院聊到学校又聊回孩子。

最后落在苏岁安身上。

“哪有，安安多乖巧可爱啊？”

方蓉笑着摸了摸苏岁安脑袋。

苏岁安微微一笑，成功俘获方蓉芳心。

赵慧芳大手一挥经典往后仰头笑了几声，

“哪里哪里，一点也不省心的，成绩不好，就想着玩儿咯。”

方蓉还端着一副国际教育主任特有的礼贤，“孩子啊就是要多放放绳子，多去接触接触，这样才能得到锻炼。”

“是啊是啊”，赵慧芳明显听愣了一拍，立马笑起来，“我们开饭店的没怎么读过书都不懂这些的。”

“说笑了，安安妈妈。”方蓉看着苏岁安，眼里都是喜欢，忽然她抬眸想到什么，“你和我丈夫是高中同学的吧？”

“啊，是啊”提起这，赵慧芳搓了搓裤子，“高中同学。”

“锦江一中的？”

“是的呀。”

“哦...”

赵慧芳表情略显尴尬，

“周医生没提起过？”

方蓉表情凝滞了下，又马上缓和过来，笑了下。

恰好这时门口有插销转动声音。

“应该是沐言和她哥哥回来了。”

“孩子们回来啦”赵慧芳重复了声准备站起来。

门外鞋柜“噔”一声关上，门底下被拍得哐哐响。

苏岁安把头转过去，刚好周榆拉着周沐言手进门。

“回来了？玩得怎么样啊？”周榆才松手，周沐言就“啪叽”溜到方蓉怀里，方蓉温婉地抱着周沐言认人，

“这个是赵阿姨，这个是安安姐姐。”

周沐言一点也不认生，小嗓喊人听起来甜滋滋的。

周榆默默在边上坐着，给自己倒了杯水。

“啧，周榆，你还没你妹妹懂事礼貌，有客人来了就给自己倒水啊？”

方蓉皱了皱眉头看过去。

“阿姨好。”周榆抬眼礼貌问好，视线转过来。

苏岁安紧抿着嘴和他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知道。

方蓉转而又笑着语气立马缓和下来，

“我儿子周榆”

她面对苏岁安，“安安应该比较熟了吧。”

“咳咳”苏岁安刚接过周榆倒的水，刚喝下呛了口水。

喘气间苏岁安瞟了眼周榆，

“不怎么熟的。”

“啊”方蓉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眼苏岁安，“那没事，今天吃过饭就熟了。”

为了证明不熟，等周木生回家上桌吃饭，苏岁安一眼相中个偏僻角落，刚要落座，旁边椅子被人拉开，那人长腿一放，先她坐了下来。

…

“坐呀？”赵慧芳在对面和方蓉坐一起，瞪了眼苏岁安。

“噢。”苏岁安拉开椅子坐下。

没事哒没事哒，只要我不看他，我就不认识他…

她一直低着头猛吃，却无意间听见右边有人轻笑了声。

苏岁安瞥眼过去，皱眉。

？

周榆看着苏岁安说了句，

“看我干嘛？不是说不熟？”

...

真没想到堂堂周少爷这么记仇。

“本来啊是应该我们家请客的，这反倒让你们破费了...”

赵慧芳先提了杯，“下次啊，等国强病好了，我们家请客。”

“说什么呢，哪里的事。”方蓉笑道，一边低头拦下周木生手里的酒杯。

方蓉在周木生耳朵边上说了什么，周木生把酒杯放下了，倒上了矿泉水，“老苏啊也是我们老同学，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嘛。”

“诶呦，可别这么说，我们家安安的学籍也得感谢您帮忙呢。”

“孩子有书读啊，把书念好，比什么都重要！”周木生连喝了两杯，又满上。

方蓉在边上插不上嘴倒是有些着急，“那什么，今天是咱家沐言生日，不说这个客气话啊。”

说迟时那时快，沐言坐在方蓉边上，像个小大人一般站起来，“叔叔阿姨，今天我过生日，大家吃好喝好，都不要客气”

“好！”

沐言逗得半桌人笑得眉目慈祥，赵慧芳更是。

“沐言真可爱，性格真好。”

苏岁安也跟着笑了下，反正也破功了，她索性歪了歪脑袋靠近周榆，

“诶？”

周榆微微扭头视线偏回来，“嗯？”

苏岁安捂着嘴轻声说，“你妹妹跟你真的是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吗？”

周榆没说话，眼神锐利得像藏了把刀，苏岁安自觉无趣讪讪地把身子扭了回去。

饭后，周沐言小公主自己组织着大家给她过生日，唱生日歌。

苏岁安光荣地被发配到给公主拍照这一伟大的任务。

苏岁安一看，周榆悠闲地靠在墙边，两手空空悠闲得脑袋冒泡。

他做哥哥的倒是悠闲了。

伴随着生日歌，小沐言吹灭蜡烛，各个摄像头甜甜地笑着看个遍。

苏岁安松了口气，以为终于可以卸任，小家伙拽住苏岁安的手指，递给苏岁安个拍立得。

“姐姐，可以帮我拍照片吗？”

苏岁安赶紧接过拍立得，手指却有些僵硬。

自己其实没怎么拍过照片，也不怎么会帮人拍照片。

她没拍过拍立得，按键虽不复杂，但被捧在手里告知一按即成像也是有些紧张。

苏岁安手指搓了搓拍立得按键，还是说道，“沐言，让你哥哥给你拍好不好？”

沐言摇头，“姐姐，我想和哥哥一块拍照。”

...

人都看着，苏岁安只好硬着头皮上。

周榆也不怎么说话，在沐言边上蹲下，看向镜头。

暗角镜头，苏岁安透过模糊的光线看清楚少年的眼眸。

周榆没有移开过视线，却在按下相机那一刻忽然勾起唇角。

相机闪光，定格，出片。

“谢谢姐姐！”沐言也很懂礼貌，还记得甜甜地道谢。

饭后，方蓉在收拾餐桌，挥手叫周榆带苏岁安和妹妹去客厅休息。

周大少爷一把把周沐言抱起来，苏岁安自然是不用人抱，屁股自动就从餐厅移到了客厅沙发。

“你还挺自觉的”

周榆笑了声。

“那当然，我一向是这样。”

苏岁安也学不会谦虚，回了句。

周榆在另一边沙发上随意坐着，看了眼别处，刚想说话，方蓉在厨房里喊他。

周榆一离开，客厅就剩下苏岁安和周沐言，苏岁安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她低头，看见周沐言坐在软地毯上翻相册，于是毫不犹豫地蹲下去和她一起看。

“沐言，这是你的相册吗？”

苏岁安指着上面的一张纸排列整齐的照片，惊叹。

五岁年纪，留下的照片有她16年拍得多了。

“嗯。”周沐言点头，低头四处翻动忙着给刚才的拍立得找个好地方。

在周沐言翻动的间隙，苏岁安看见厚厚的相册前半部分明明是另一个小孩的照片。

“前面这些也是你吗？”她指着张照片问。

周沐言翻到前面，骄傲地抬头，“这是我哥哥！”

“哦~”苏岁安认真地垂头看那小孩，和现在一点也不像嘛。

照片里的小孩在阳光下奔跑，笑得见牙不见眼。

翻过一页，小孩已经稍稍长大，长成微微稚嫩的少年模样，坐在钢琴前，穿着小西装打着小领结，舞台灯光打下来，眼眸神情认真而坚定。

再翻过一页，就是周沐言出生的照片了。

“没了？”

苏岁安还有些意犹未尽。

周沐言的照片大多数都具有纪念意义，照片里面的小孩被人群簇拥，有人给她鼓掌微笑，每张照片都洋溢着幸福与快乐。

但翻过周榆那些老照片，安静得就好像那么些年都是他一个人长大的。

周沐言嘟着嘴说，“哥哥不喜欢过生日，也不喜欢拍照...”

小沐言一边说，一边给拍立得找好位置。

“为什么要把这张放在第一页啊？”苏岁安问。

“因为哥哥有笑，沐言喜欢这张。”

小朋友自顾自地放照片，肉肉的小手总是打滑。

“姐姐帮你放。”苏岁安拿过拍立得，轻轻拉开薄膜，把拍立得放进去。

“好啦。”苏岁安柔声说道，把相册还给周沐言。

沐言却眨着大眼睛盯着苏岁安一直看。

“嗯？”苏岁安温柔地摸了摸周沐言脑袋，问“怎么了？”

“姐姐，我之前好像见过你。”周沐言忽然按着小腿桌爬起来，哒哒哒往里面跑。

苏岁安不以为然，以为她说的是前两天在家里那次。

直到周沐言手里拿着那封粉色信封回来，她完完全全愣住了。

信封边上有整齐的撕痕，开口微微敞开。

“沐...沐言，你哪里拿的...”苏岁安看了眼厨房，有点做贼心虚。

沐言淡定地抽出里面的东西，递给苏岁安。

“姐姐，这个是你吧。”

苏岁安的视线落在手里那张照片上。

那张照片...

正式住宿第一天被洪佳琪拍下的那张。

为什么会在信封里？

他又为什么...还放在家里。

没一会儿，厨房传来开门的声响。

苏岁安反应迅速把照片重新塞进粉色信封，交给沐言。

“沐言，快放回去，你哥来了。”

小家伙也上道，抓过信封一溜烟跑没影儿去了。

周榆从厨房出来，卫衣袖子往上挽起些，手上湿湿的。

他绕过客厅来抽了张纸擦手，有些疑惑地看着苏岁安。

周沐言风风火火地随后赶到。

周榆挑眉，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

“你们，两个，有事？”

“没。”苏岁安和周沐言并排坐着，把头摇成拨浪鼓。

没等周榆再说些什么，赵慧芳和周木生一块从房间里出来。

两个人脸上都挂满了人情世故。

“哎呦，这怎么再好意思呢。”说着，赵慧芳朝苏岁安挥了挥手，“安安，跟叔叔阿姨说再见，回家了。”

“哦”苏岁安站起来，走到门口。

“叔叔阿姨再见。”她听话地弯唇微笑。

“下次再来玩啊。”方蓉从厨房出来，手上还套着厚厚的手套。

随即，方蓉又转过去喊周榆，“怎么也不知道送一下？”

“来了。”周榆懒懒散散地从沙发里站起来说了句。

“没事的，反正这也马上开学了，孩子们学校还见呢。”赵慧芳笑。

周榆已经走了过来，赵慧芳多看了两眼，还是抬手拍了拍周榆肩膀说，“阿姨还没跟你说谢谢呢。”

周榆微笑，把客套话说得几近完美，“互相帮助嘛阿姨，不用客气。”

苏岁安站在一边左看看右看看，说啥呢，咋听不懂嘞？

“这么近几步就到了，不用送，真不用送。”赵慧芳摆手让周榆回去了。

电梯门关上那刻，苏岁安心里的重量才轻了些。

走下小区，她回头往上看。

小区装修都很新，家家户户都挂着红灯笼。

苏岁安往上数楼层，周榆家窗户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