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慧芳从医院回来后就把苏岁安赶回家里去，一刻也不让她多在店里待着。

苏岁安在家里闷着气把作业写了，一直到周一回学校前果真都没再出过门。

赵慧芳忙归忙，一切却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苏岁安问起苏国强的病情，从赵慧芳那里听来，苏国强初步判定是癌，处于中期阶段，11月底安排了一场手术。

期中考也在日渐逼近，好像进入11月份之后，在清城的生活都渐渐走上轨道，像是原先不对付的齿轮终于开始转动。

天亮得越来越晚，有些日子天阴沉沉的，走上天桥都已经看不清下面的红绿灯。天也黑得越来越早，五点半校门口已经亮了路灯，凌超还是经常去打球，但周榆答应凌超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这样一来，苏岁安终于找到机会悄悄跟在周榆后面一起回家，看着他从一盏路灯走到另一盏路灯下，她跟在后面，落下一盏路灯的距离远远看着少年挺拔的背影。

月中下了几天大雨，早晨出门都会多少带着点寒意，苏岁安把手缩进宽大的校服袖子里，只留几根手指出来撑伞。

长青书店这几天都紧闭着，苏岁安半个月内去了好几次书店，却再也没在书店遇见过周榆。

倒是和张大爷打了个半熟，长青书店像是有什么魔力，吸引着相同特质的人前往，交错，打上节点。

雨还下着，店门口挂着的立牌被风刮得七倒八歪，苏岁安迎着风上去扶起立牌，一边艰难地举着伞，另一只手从袖子里钻出来去够被吹翻到路边的板砖。

屋檐落雨声，车轮滚雨声，行人踩雨声。

行人匆匆，有人在雨中也停下脚步。

板砖在苏岁安眼前被人拾起，伞面倾斜，雨水顺着哗啦哗啦落下，眼前那人脸上多了层雾气，却还是如此俊俏。

周榆弯腰压立牌，苏岁安看见他一向干净的鞋尖沾满了枯叶泥水。

苏岁安把掉在地板上的“有事离店”挂牌捡起来，翻过一面，用手拂去枯叶烂泥。

两个人并肩去学校，路上，两个伞尖时不时碰在一起。

周榆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路边外围，把苏岁安包在里头。

“这书店不开了吗？”苏岁安忽然扭头问周榆。

她笃定周榆一定知道。

周榆回头看她，声音清冽，

“张大爷回家参加儿子婚礼去了，得一阵子才能回来。”

“一阵子，是多久？”

“可能这场雨下完吧，也可能不会回来。”周榆解释得很直白，伴着雨丝落下却莫名浪漫温柔。

他说，“张大爷是锦江人，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北京，已经五年没回来过了；还有一个留在锦江，这两天准备结婚了。”

“真好。”苏岁安笑了下，忽然心生疑惑，“那张大爷怎么会来清城？”

两个人走上天桥，声音忽大忽小却因为靠得近总能听得清。

“张大爷爱人是清城人，生前在清医附属治病，长青书店是为他爱人开的。”

汽鸣声，喧闹声回归平常。

两人在雨幕里走下天桥。

苏岁安的脸颊有些僵硬，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解这样的气氛。

索性也不说话，就这么听着雨声一前一后进教室。

苏岁安擦过最后一排周榆的桌角坐在温灿旁边，和周榆换了位置之后，两个女生坐一起上下课都有说不完的话。

为此凌超嘴要翘到天花板上，一口一个“小白兔，你怎么抢我的女神啊？”

苏岁安扭头灿烂地笑，“怎么就是你的啦？灿灿明明是我的！”

苏岁安说着抱住温灿手臂，两个女生挨在一起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凌超嘴硬，硬生生拽了下周榆的校服，把人手臂也有样学样拽在怀里。

周榆侧脸皱眉瞥过去一眼。

“？”

凌超看了眼周榆，看了眼苏岁安和温灿，

“怎么？我没有好朋友吗？”

温灿和苏岁安心照不宣地对视一下，笑眯眯地转过去。

“啧”

周榆嫌弃地用力抽回手。

凌超看着周榆从口袋里又掏出那四四方方的纸巾，扶额，叹气。

然后188大个开始哭，“没人疼，没人爱，老天不爱笨小孩...”

周榆受不了终于踹了一脚他同桌，

“你又犯病？”

温灿扭头笑他，“没事，等明天期末考他就哭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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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

凌超苦着脸走出考场，确实哭不出来。

苏岁安紧随其后，耷拉着耳朵。

周榆和温灿在后面，各自被人拖着问答案。

苏岁安和凌超对视一眼，各自扯了扯嘴角。

“你干嘛去？”

回到教室，凌超抓起书包要走被温灿撞个正着。

“一会儿还开班会，你上哪儿去？”

说着，朴红英踩着高跟从前门进来，手上还抱着最后一科收走的物理答题卡。

“来来来，都回座位。”

朴红英挥挥手把周榆叫上去，递给周榆张卷子，随后周榆开始往黑板上誊抄答案。

苏岁安赶紧把卷子翻出来，抬头低头两回，山崩地裂。

她瞟了眼温灿的，温灿卷子干干净净，只在最后一个多选题后面用红笔补了个答案。

苏岁安低头，自己的卷子已经红了一片。

周榆抄得快，从台上下来，苏岁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给自己加了场戏，把桌面上自己的卷子捂得严严实实。

周榆坐回座位上，苏岁安下定决心誓死不回头，结果被凌超在后面踹了一脚椅子。

她恶狠狠地扭头，“干嘛！”

凌超笑嘻嘻地说，“同桌，我的物理好像及格了！”

苏岁安嘴角像是提线木偶，迟钝地提起个明显的弧度，然后以速度七十迈坠下去。

“哦。”

苏岁安把头扭回去，接着听见凌超拽走周榆的卷子去对答案，大叫了一声，

“蛙趣，你选择填空全对，大题答案也全对！”

周榆似乎轻哼了声，“这很难吗？”

苏岁安忍不了了，没顾上温灿刚凑过来的脑袋，苏岁安回头冲两个人低吼了声，

“上课别讲话！吵死了！”

苏岁安转回去，不给他们多留一分说话的余地。

朴红英在上面敲讲台，

“来，都对对答案，运动会结束这周末回去好好订正，这次卷子不难啊，大部分同学应该都错得不多，下周我就只花一节课时间讲评。”

听这话，苏岁安心里更空了，像是脚底被人拽住，硬生生地往楼底拽。

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温灿把手伸到下面轻轻拍着苏岁安表示安慰。

朴红英又说到运动会，她指了指唐杰，

“唐杰，运动会的事情你一会儿统一组织一下。”

唐杰响亮地应了声。

随后朴红英接了个电话，就哒哒哒地出了门。

唐杰站上讲台。

唐杰长得也高，属于和周榆凌超站在一起，能不违和但总觉得差点什么的那种。

唐杰把多媒体打开，投影出只有一份的比赛安排表和运动员名单。

“那个，我说几件事啊。”

唐杰清了清嗓子，他本来有点烟嗓，清了清嗓子更哑了。

“那个，咱们班现在还需要选几个去当安全员，裁判，还有现场保安，从没项目的同学里面选啊。”

“那个，安全员主要是长跑的，我念名字，你们有谁要当安全员的举手就行。”

唐杰弯腰在讲台上写字，“先女子800 苏岁安 ”

苏岁安听见自己的名字立马抬起头，同时凌超在后面敲她椅子，

“没想到啊小白兔，爆发力这么强，竟然去跑800？”

苏岁安愣着，眼睛瞪得提溜圆，“我，没，报，啊？”

她看了看温灿，温灿摇头，“我没帮你报啊。”

她看了看周榆，周榆无辜地摊手。

“我会干这种事么？”

苏岁安的视线从周榆那边略过去，看见了某个被撞见后胆小收回去的目光。

“没人吗？”唐杰环顾了一周，没看见手，焦急地笔盖敲着讲台。

温灿立马举手，“我来！”

唐杰摇头，“班长，你不行啊，你是广播员走不开的。”

“诶，我们尽量还是女生对女生，男生就算了。”

话音落，班级突然沸腾了。

苏岁安环顾了四周，并没有看到举手的。

唐杰懊恼地挠了挠后脑勺，“没人就先放着我后面抽号。”

唐杰安排完所有职位就下了讲台，是放学时间，该散的都散了，苏岁安收拾好书包盯着唐杰，往他那边去。

“唐杰”

苏岁安叫了声，却让韩梅子抢了先。

韩梅子和唐杰说了什么，唐杰往纸上记了下，韩梅子似乎回头看了眼苏岁安，扭头快步离开。

唐杰看向苏岁安，疑惑问“有事么？”

苏岁安刚从韩梅子离开的背影中回过神来，她说，

“我没报800米。”

唐杰“噢”了一声，然后解释，“选运动员那天你不在，我忘了。”

“那天是摇号的，女子八百没人选，刚好摇到你。”

听到理由，苏岁安有些意外，她道谢后往外走，又被唐杰叫住，

“你等下，刚才韩梅子说她当你的安全员，所以后面也不用摇号了。”

“啊？”苏岁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