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在苏岁安书包最里面隔层像安了家，一天两天过去，还是安然无恙躺在那。

每次都差点，又差一点，最后还是躺回书包里，为此，苏岁安心里惴惴不安了一周，直到韩梅子再次找上她。

韩梅子趁着下课时间把她拉到一边，压着声音说话，“信封你给了没？”

苏岁安要把指甲扣下来了，她耷拉着脸摇头，“还没。”

韩梅子一听语气瞬间快了不少，“时间没剩多少了，你快点的。”

“时间？”

苏岁安盯着韩梅子着急巴结在一块的眼皮，问，“有人威胁你吗？”

“没有”她立马否认。

韩梅子的视线垂在地板上，左右晃了晃之后马上转身走，

“总之，今天之内。”

韩梅子转身刚好打铃，苏岁安又是跑着回教室，这会没那么幸运，朴红英已经踩着高跟鞋比她前一步进了门。

于是两个人隔着教室遥遥相望。

朴红英扶了下大红镜框，指着后门猫着腰回座位的女生，“苏岁安，大白天的你这是演猫和老鼠呐？”

全班的视线撞到一起，全部汇聚在后排最后一个。

苏岁安还猫着腰，左手挡脸右手已经放在椅子上，屁股还没来得及落座，被朴红英当场人赃并获。

“你坐下吧，下次要早点回教室。”

苏岁安长舒一口气，屁股落座。

然后朴红英的声音紧随其后，“叶文聪，你记下，苏岁安迟到再扣一分。”

苏岁安心里此刻轰轰烈烈跑过几只大象，刚长舒出去的那口气溜了个弯回来堵住了她的口鼻。

凌超在边上笑得灿烂，“小白兔，你可真惨，叶文聪新官上任三把火呢，你这分指定是要被他扣走了。”

凌超手指的方向，叶文聪刚好回头望，单眼皮眯成缝，像是在看人，也像是在传达某种情绪。

苏岁安把脸转过去，翻出物理课本对凌超说，“你也小心点，上课睡觉扣三分。”

“来，都安静！”朴红英手上拿着物理课本，课本被蜷曲成筒状，朴红英把讲台敲得哐哐响。

“上课之前，我先说几件事情。”

“过两周期中考想必各科老师该通知都通知了吧？”

“没有~”关键时刻大家该装傻还是默契十足。

“没有？那我正好一块给通知了，都把耳朵竖起来眼睛给瞪圆咯听！”

“11月期中考，考两天，一会儿温灿下去拿下考场安排表和考试纪律贴墙上。”

各个同学像踩了老鼠屎一样，实际上没什么事，表面上就得装得像掉进粪坑里那样。

清城一中的学生都这样，表面不努力背后狂使劲，表面笑嘻嘻背后宫斗戏。

朴红英“啧”了一声，“怎么啊，考个试不情愿成这样，考试是放松啊你们懂不懂？”

“等你们到高三就知道，你们都看看对面高三楼，有几个学生上课铃响了还优哉游哉往教室走的？每个人打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恨不得省出来写卷子。”

说着，凌超灌了一大口水。

朴红英翻了个白眼。“行了，跟某些人说就是对牛弹琴，我也不点名了，上课少喝点水多听老师讲，别都喝脑子里去了，是吧，靠门最后一排喝水那个。”

凌超呛了口水，班级往后倒看笑话的笑得七扭八歪。

苏岁安怀疑过段日子，全班颈椎病都治好了。

“行，考试说完了，再说点好听的。”朴红英嘴巴斜了斜，伸手推了推镜框。

“期中考结束那周五开运动会。咱班体育课代表，就唐杰了，你跟温灿下课了下去拿下报名表，这两天给它填了交上去。”

“好”教室中央坐着笔直地一个男生把脖子伸得老长，凌超也把嘴伸得老长。

温灿回头笑凌超，“你说的体育课代表被人抢了，是真的啊？”

凌超一听嘴更歪了，“什么被抢，那是我让给他的。”

“切~”

少年人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来，都注意力集中点，今天讲新课。”朴红英终于舍得把卷起来的物理课本放下。

翻书之前又忽然想起什么，“今天应该还有一份练习卷和期中考模拟卷，周榆你下课去拿了发给大家做。”

“周榆是物理课代表啊？”苏岁安瞪着大眼睛四处看，心里开了花一样。

明明跟她屁点关系没有，她就是忍不住翘着尾巴开心。

朴红英选班干部都是内定的，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班干部团队就出来了，一开始只有温灿一个人打头大班长，后来各科课代表加上学习委员，能有个10人左右。

凌超在一边吹凉气，“嗯，他一物竞的，除了他谁能受得了红姐提问没人答就课代表上那破习性？”

也是。

苏岁安在周榆给她的卷子上倒是没怎么看出来物理竞赛生水平，她以为的物竞生都天赋异禀，用眼睛做题，但周榆不是。

他的卷子很工整，甚至于可以当做状元手写真题卖出去，每个步骤都不啰嗦，思路完全清晰可见，也不在题干里乱涂乱画，只标注些必要信息。

“苏岁安，力的三要素你来答一下。”

“啊？”苏岁安的屁股是被班上的哄笑声抬起来的。

“凌超体育生不听课就算了，你是想干嘛？”朴红英又把书卷成筒敲讲台边。

苏岁安没听课，书本页面也没翻对，低着头找书也找不着答案。

完了，到底什么倒霉蛋一节课被点名好几次...

“说不出来就站着。”朴红英下了命令，整个班级安静得听得见窗外乌鸦叫。

苏岁安慌乱地翻找书页，像是抓着最后枯死的稻草，朴红英的脸色越难看，就证明她越离死期不远。

这时候，书桌右上角有只手推了张纸条过来。

纸条摊开着，字迹略显潦草却也清晰。

苏岁安照着上面地念，“力的作用点，方向和大小。”

“坐下吧。”朴红英把一切尽收眼底，“认真听课。”

苏岁安坐下来，如坐针毡。

纸条还被攥在手心，苏岁安在上面写了句“谢谢”，抬头看见朴红英犀利的眼神又收了回去。

完了，这下成钉子户了。

下课前五分钟，一般凌超开始收东西就说明不和周榆走。

但如若他今天像盯蚊子一样盯着周榆，那一定是有人找周榆问题目，但他偏偏得等周榆的时候。

今天提早了10分钟收好了书包，桌上就剩一本课本。

苏岁安听人收东西自己也心痒痒的，明明看着这课才上了一半，旁边这人心已经飞到球场，她的心也飘飘荡荡，此刻在那份今日必送出的粉色信封上。

于是苏岁安试探凌超，“你今天不等周榆啊？”

凌超应声，“等他做什么，红姐喊他去打印室拿卷子。”

“哦。”

等下，打印室？

苏岁安抓住了另一根稻草，“打印室在哪？”

凌超胡乱指了个方向，“图书馆旁边那栋楼吧。”

苏岁安没听过打印室，但她信凌超的人脉。

这人开学不到一个月已经上上下下认识结拜了好几个兄嘚，每天后门都有来找他的，苏岁安几乎要写张“有事出门”纸条挂在后门。

下课铃响，果然凌超一溜烟就没影了，苏岁安不敢动，假装还在抄笔记，低着头恨不得脑袋上再长一个眼睛。

前面那人还没什么动静，苏岁安就继续抄，提早把书包收拾好，准备着等他起身就抓起书包跟上去。

计划奏效，周榆收拾东西一如既往地快，离开座位甚至还停了半刻。

“还不走？”苏岁安抬头，周榆说的话和她心里想的话重叠。

苏岁安慌乱，“啊，我抄笔记呢。”

周榆嘴角以不经意的弧度扬了扬，“噢，那是上节课的笔记，忘记擦黑板了。”

“啊...啊？”苏岁安抬头，某人挑了下眉。

接着，周榆潇洒离去，书包单肩背着摇摇欲坠，落下来的话尾调仔细听还有些戏谑的味道。

苏岁安闭眼沉思了一会儿，丢下笔跟了上去。

她一路都不敢靠近，直到图书馆底下，周榆进了打印室。

苏岁安在外面等着，与其说是等，埋伏更为恰当，她以两秒一次的频率往里看，生怕人消失。

等周榆出来，苏岁安躲在门口，距离近得听得见他和老师的对话。

“哎呦，朴老师是真惜材，你可要好好努力，别让她失望啊！”打印室老师笑着拍周榆的肩膀，身高够不着后来改为拍大臂。

“喏，卷子。”

“谢谢老师。”周榆接过卷子道了声谢，走出去。

苏岁安面壁思过，心里默念周榆看不见，周榆看不见...

过了一会儿，苏岁安掐着点睁开眼睛往回警觉地观察，像只兔子观察敌情，瞪着大眼睛，身体却畏畏缩缩的。

“人呢？”苏岁安扭头看不见人，一拍脑袋，“不会跟丢了吧。”

“喂，苏岁安，你在找我吗？”

苏岁安回头，看见周榆站在不远处，一只手横着另一只手搭着放在下巴处。

“啊？啊。”苏岁安张了张嘴，字词在脑子里乱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周榆自己走了过来，身高压迫着，苏岁安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周榆就站在苏岁安前面，微微垂眼，眼眸漆黑，目光在苏岁安脸上来回流淌。

“你没生病吧？脸色这么差？”

周榆忽然开口，话落在偏锋，苏岁安手指一紧差点把粉色信封捏得粉碎。

她抬头看着周榆，一双占了脸颊主视角的兔子眼紧张到眼眶发红，忽然，她把头又低下了。

苏岁安终于磨磨蹭蹭地从背后拿出那封信，脸几乎要埋到衣领里，手被控制着递出去，“这个给你。”

周榆抬到半空的手从苏岁安脑袋前面收了回来，垂在身侧。

苏岁安只看见他的球鞋一动不动，那双好看的手垂在身侧也没反应。

随后，前面这人似乎叹了口气，时间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苏岁安甚至觉得他再晚一点说话，他看到的就是一个活人活活被自己烫死的过程。

“对不起...我”周榆终于开口了。

苏岁安已经受不了了，她睁眼就说话，“反正，你先拿着，要丢掉要烧掉你自己看着办。”苏岁安抓起那只手，掰开，然后硬生生把信封塞在他手里。

然后挡脸仓皇而逃。

逃离几百米出去，苏岁安才敢慢下来，心脏还是砰砰砰的跳，已经分不清是因为什么而颤抖。

双腿发软像被扔到悬崖边的感觉她依然能感受到，低着头不敢看周榆，听见周榆拒绝自己的声音，明明知道这信封不是她的，但真正听见拒绝的话的时候，她的心跳依然漏了一拍。

像是被人推下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