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欢榆》/溜达的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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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八月,一辆黄绿色出租车驶入清城市。
车身挂着大大的招牌——移家,您的搬家伴侣。
车子一路颠簸终于在驶入高架桥后得到暂时的宁静。
苏岁安忘神地打开车窗,风灌进来吹开了耳侧碎发。
远处高楼林立略显拥挤,桥底有一片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湖光在水面安静流淌,听不见声音,也感受不到流动。
“安安,窗关了!”
赵慧芳朝苏岁安低吼了句,怕吵醒昏睡着的苏国强,接着脑袋往前倾了几度,无意用一双看起来忧心过度的眼睛瞪住苏岁安,“你爸吹不得风,窗赶紧关上。”
苏岁安一听立马关了窗。
这次来清城是来给爸爸治病的,谁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
赵慧芳来之前坚定地说,“如果没治好就一直治,没钱了就去赚钱。”
接着,她担忧地看了苏岁安一眼,又说,“没书读就找人。”
苏岁安中考成绩超过锦江一中五十多分,却查清城一中录取线两分。
不知道是哪个晚上,苏岁安在房间里听见赵慧芳在客厅来回踱步打电话。
电话一通便语气也跟着山路十八弯,电话一挂,赵慧芳直起腰板声调也跟着上去了,
“家大业大多个学生能把学校学倒闭了怎么着,不进就不进呗,还说什么县城基础差进来也是凤尾...凤尾怎么它了?凤尾不是凤啊?”
苏国强在边上拍赵慧芳后背帮着顺气,安慰道, “不指望当年那些老同学啦,时过境迁,人大城市工作的哪里看得上咱县城,不丢这脸。”
比起安慰,更像是一把火点燃了赵慧芳的斗志,雄鹰般的女人开启了第二轮攻势。
苏岁安抱着兔子玩偶蹲靠在门后,安静地听苏国强和赵慧芳一遍一遍盘算电话簿里哪个在清城市区工作,然后一遍一遍打打过去。
她忽然翻山倒海般难过,曾一度觉得自己考的很好,甚至为自己的超常发挥感到欣喜。
而现在,在一次又一次的占线忙音中无数次后悔,要是能多努力一点,再考高一点就好,就两分,两分就好。
一分一万,她买不起。
终于,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之后,赵慧芳接到了一个回电。
苏岁安没听清赵慧芳说了什么,她的声音忽然温和下去,挂了电话也不见动静。
就这样,她水灵灵地来了清城市。
车子转眼间开下高架桥,挤进繁华喧闹的街区,与众多本地车融为一体。
不会有人再知道她们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
她忽然开始羡慕天上翱翔的鸟,至少它们还有四海为家的勇气,一想到要在陌生城市开始新生活,她心里的退堂鼓都快敲破了。
下午三点左右,苏家搬进清城大学附属医院最近的旧小区,叫怡和苑。
赵慧芳说,你舅舅干房地产,这块有熟人才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低价房源。
苏岁安思索了半天为什么叫怡和苑,而后一转头看见马路对面小区挂着的四个烫金大字一下便明白了。
对面小区叫“颐和苑”,进门就有个喷泉,建筑特征也古典高贵,怡和苑压根没有可比性,进门只看见一排生了锈的半开放式车库。
苏岁安没多看,转眼一手一个行李箱往里搬。
小苑没有电梯,也幸好楼层在二楼,苏岁安来回跑两趟喘几口气搬了上去,喘气阵子她回过头,赵慧芳一手一大袋被褥上下楼,步履快如风。
雄鹰般的女人再次崛起,苏岁安心里那只小麻雀吱呀叫了两声自愧不如。
兴许是多年没人居住,整屋除了厚灰再没没什么活人生存过的痕迹,苏岁安皱眉屏气打开卧室门,意外发现卧室出奇整洁,转了一圈也发现了靠窗边白墙上一片突兀的泛黄轮廓。
后来苏岁安踩在椅子上从书架最顶层拿下好几本积着陈年老灰的厚琴谱,终于认出那凹凸不平的是钢琴的轮廓。
赵慧芳走过来顺手把琴谱收进垃圾袋,走前扭了扭门把手想起什么回头嘱咐道,“这门把手不灵,不是咱家以前那铁门,别太用力关。”
苏岁安蹙了蹙眉,盯着那铁皮圆把手点了点头。
叛逆期的少女心里总有不服气的时候,她撅着嘴想,淑女关门一向都很轻的。
赵慧芳站在门口还想说什么,转头忽然就接到了电话。
苏岁安神经一紧,视线紧随电话。
终于,赵慧芳挂了电话脸上紧跟着浮现一抹复杂,她把垃圾袋放下转向苏岁安道,“安安,你赶紧收拾收拾房间,妈妈先送你爸去医院办手续。”
苏岁安下意识跟着,迈了几步又退了回去。
赵慧芳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好事。
也是,自从苏国强生病后家里没一件能称得上好事的事。
五点多,金黄的光线照进窗内,又一点点爬上她刚铺好的碎花小床铺。
像是估摸好时间,赵慧芳在苏岁安洗手时打来了电话。
苏岁安擦了手按着那部老年牌“老年机”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急促,还伴着医院特有的机械声,“安安啊,你去我行李箱最上面袋子里看看,看下你爸身份证在不在里面?”
苏岁安迅速跑到客厅,地板上还摊着行李箱,她拉开小袋子,伸手一摸就摸到了身份证。
“在行李箱里,在的。”
老人机有时候信号不好,苏岁安总需要重复两遍才能确保对面没听漏。
“在的是吧?安安你现在出门帮妈妈送医院这边来,我陪你爸办理入院做检查暂时走不开。”
“我马上去。”
电话里问清楚路,苏岁安把身份证放进奶油色小钱包,又把钱包安稳放进背带裤胸前口袋里才满意出门。
怡和苑出门有纵向两条路,八月底,夏天的尾巴被烫得金黄,斑驳光影把一地落叶晒出沉香。
沿着坡上去转过一个破旧游乐场看见了蓝白色医院大楼。
门诊部3楼是外科。
苏岁安找到肿瘤科副主任“周木生”的诊室,停在了门口。
里面有人。
“你怎么就不能听听话呢?”门没被关上,从里面传出来一声重重的叹息。
背对着她的还有个人。
光影在他身上晃啊晃,他侧身而立,身形单薄瘦高,垂下头时棘突明显,侧脸安静凌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感。
苏岁安下意识想挪开视线,却敏锐注意到他垂手侧拿着的X光片袋。
画面一瞬忽然被切割成慢动作,她看见医生皱着眉说了几句之后摇了摇头,接着那人颌角动了下转身从苏岁安身边走过,身边随之低沉下来的气压压得她呼吸都漏了一拍。
苏岁安没忍住又慢半拍回头多看了眼那男生的背影,他腿长走得快,几乎没几秒就进了电梯。
“安安!”
视线跟着声音偏了偏,苏岁安才看见赵慧芳戴着医用口罩急着朝自己挥手。
苏岁安反应过来朝赵慧芳跑去。
“怎么出来也不戴口罩?”赵慧芳在自己口袋翻找之后抬头,“我也没带多口罩,疫情是好点,来医院还是得戴口罩。”
“知道了。”苏岁安照单全收应着。
赵慧芳接过身份证之后从包里又递给她几张钞票,边往外走拉着苏岁安胳膊急匆匆地说话,“刚给你爸取药去了,晚饭来不及做你看看家里附近哪有餐馆吃点。”
苏岁安又点头,赵慧芳语速快,脚步也快,她迟疑犹豫了一会儿几乎被赵慧芳拽着腾空走。
“爸呢?”苏岁安脚步一顿一顿地被拖着走,显然不愿意离开。
赵慧芳没回头,只顾着把女儿往电梯带,她说,“在病房。”
“我能去看看吗?”
“去干嘛?回去学习。”赵慧芳不松口,按下了电梯。
“妈,那医生怎么说?”苏岁安小心翼翼地呼吸等待回答。
两人进电梯,安静了些。
赵慧芳眉头却皱着,
“检查没出来之前,医生也看不出来什么的。”
苏岁安后脑勺突突发软,手心发烫,脑海忽然晃过刚才那男生。
医生在摇头,有人在叹气,世界像是在旋转,可窗外蝉鸣依旧,像是在嘶哑着宣告些什么。
“总之,安安。”
电梯门开了,扑面而来一股更浓的酒精味。
“嗯?”
赵慧芳把苏岁安送到门口,手掌放在她肩头,眉头稍微舒展了些,“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读书,其它的,都不要多想。”
“嗯。”嘴上这么答应着,但苏岁安没法不多想。
下午过7点,路灯被打开,苏岁安慢吞吞地走着路,影子落在身后,落叶被踩碎都只是轻声吱呀作响。
坡尾有家饭馆,看见门口招牌上竟然写着锦江云吞,苏岁安没半点迟疑拨开沾着油味儿的塑料门帘进了店。
店主意外地是个有点锦江口音的阿姨,苏岁安看了三秒菜单只要了碗云吞。
她有“选择恐惧症”,害怕别人等待她做出决定,所以尽管只过去了三秒,她却感觉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要不要葱花香菜辣椒?”
苏岁安摇头,“不要。”
“不要辣?”
“不要。”
“都不要?小妹妹自己找个位置坐,还得等一会儿哈。”
苏岁安找了个门口靠墙的位置朝店内坐着等。
店里不知道哪里传来新闻联播快要结束的旋律,偶尔细细碎碎听见有勺子碰到瓷碗清脆声响,伴着门外的急促车笛。
没一会儿,阿姨踩着红绿碎花瓷砖端来碗满溢的云吞。
“来——小心咯!”
“不要葱香菜不要辣对吧?”
苏岁安正经地点点头反而把阿姨逗笑了,
“小妹妹可爱得嘞”
苏岁安乖巧一笑,小兔似的眼睛弯弯更显无攻击性。
顷刻,苏岁安听见隔壁前面一桌喊了声“老板——”
“诶~要什么?”
老板回过头去,那人侧过身说话,
“麻烦再加份云吞面。”
“好勒。”
是他。
苏岁安立马凭借那张不冷不淡的侧脸认出他。
还有,那袋平躺在桌上的X光片。
像是被热气蒸着呼吸不畅,她换了口气。
那人收回半张脸,缓缓从桌上抽起张纸,微微低头嘴上擦了擦,再对折两半,仔细地将清晰的指尖各擦了两个来回。
短短几个动作,苏岁安半天才回过神来。
一连串流利动作下她仿佛听见了手术室灯牌哐当亮起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周榆——”
那个叫周榆的人闻声侧过半张脸。
门帘被人哗哗拨开,又一个男生喊着人名踩着路灯匆匆进店。
老板抬头看了眼见这死动静又见怪不怪地把头低下去。
这人穿了套标准球衣,露着的胳膊被晒得黢黑,球衣胸口处写着大大的七,下面印着清城中学黑体字样。
这人不顾形象地敞开腿坐着,一手随意搭在桌上,另一只手撑着大腿,自然地坐下猛埋头喝了口面汤。
苏岁安立马想到一个与他极度适配的英勇绝伦形象——“鲁智深”。
尽管是自娱自乐的恶趣味,苏岁安还是忍不住低头偷笑了下。
“鲁智深”正对着苏岁安坐,一边自然地挑起大把面往嘴里塞一边滔滔不绝。
苏岁安还不怎么饿,一边百无聊赖数他一碗面需要吃几口,一边又害怕他一筷子把自己噎死。
“不是,你在听吗?”
那个叫周榆的男生随意怎么坐都比他显得端庄很多,此刻他懒懒地从手机屏幕上抬了抬眸,哼了声。
“嗯...还有你转学那事怎么说?还是清一啊?”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对面那人哼唧答应了一声,含着云吞说话含糊,“不是,你别转移话题啊...说实话吧,我真觉得清一也挺好的,这几年清一管得也严了不少,之前那些...”
“好好好,我不提...”
像是被眼神警告,那人喝两口汤顺了顺嗓子继续说,
“总之吧,咱俩又能一块上下学,我还挺开心的。”
“少来——”
周榆把手机收进口袋抬了抬眼,像是感应到什么往后望了下。
“咳咳...”偷听久了心虚,苏岁安喝了口汤忽然被呛到,侧埋着脸咳个不停。
“看什么呢?”有人问。
“没什么。”
接着听见问话那人笑了下,苏岁安抬头看见背对着自己叫周榆的男生忽然站起来。
“我去结账。”
店内不算安静,苏岁安终于把注意力挪回来,这才注意到胸前口袋里手机在振动。
屏幕亮着,没等苏岁安按下接听被挂断,弹出来了五个红色未接电话。
她心一颤,这场面她只在赵慧芳骂骂咧咧找某电话运营商要回电话费那时才见过。
两个女人隔着电话线刀光剑影,那画面…啧啧啧…
她没空回忆,两腿一蹬往柜台跑,似有水渍溅到脚踝上,她没空理会。
事实证明,麻绳专挑细处断,下一秒脚底似抹了肥皂呲溜打滑,地心引力在那一瞬间也虎躯一震。
慌乱间苏岁安好似摸到了可以依靠的东西,对方竟然没松手反而回抓住她的手臂,一股来自遥远东方的神秘力量瞬间将人提溜起来。
刚才像做了个让人心跳加速的梦。
苏岁安抬头看见那尖尖的下巴和锋利的下颌线,一瞬间坠入男生清冷的眸子。
“小心。”
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手,除了这句像是说给地板听那样冷冰冰的话再没多说什么。
重力回归太过迅速,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还未过去。
他旁若无人地付款,像是刚才捡起了个垃圾那样自然,而苏岁安却在那刻捕捉到他耳侧的一颗痣。
她下意识也摸了摸自己右耳耳侧的胎记,却无意碰到发热发烫的耳垂。
怎么...这么烫?太不争气了吧!
男生付过款从她身侧擦肩而过,两人衣袖有一瞬间交错。
“云吞是吧?7块钱哈妹妹。”
“好。”苏岁安赶忙低头去掏钱包。
她还有那种“找钱羞耻症”。
她最不习惯别人看着自己找钱,别人只是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了一会,她都觉得那是不耐烦的表现。
幸好,苏岁安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零钱,除零钱以外,她还意外收获了几颗彩色糖果。
鬼使神差地,她拿了两块硬币,顺手把那几颗糖一起掏出来紧攥在潮湿的手心。
整7块放在桌上,苏岁安迟钝了半秒转身,刻意靠着他那侧桌沿离开。
她不敢对视,于是低着头盯着脚尖走路。
那一定很滑稽,她想。
苏岁安意识到接近,甚至能感受到似有若无的视线,还是鼓起勇气抬起红透的脸颊将手掌心攥满的糖果轻放在他桌边,低声道了声谢。
“谢...谢。”
动作流畅到无可挑剔,她也红着脸逃出了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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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失聪少女X热烈如阳少年
“虽然我听不见你,但无数个期盼的目光可以替我证明我爱你。”
“你是我的乐观主义。”
『1』
宋喜乐原名叫宋熹乐,4岁迟迟不会说话。
多处寻医无果,遂求见道士,道士言,“这孩子名字太重,为此上天得从她那儿取走什么。”
外公一听立马改名为喜乐,寓意“平安喜乐”就好。
奇迹般地,4岁末,宋喜乐忽然开口说话,性格活泼好动很爱说话,全家人都松了口气之时,那道士再言,“路长阻多,命运多舛,若遇真子,暖阳和煦。”
『2』
十八岁那年,宋喜乐喜欢上一个奔跑起来如风的少年。
他叫徐扬阳,连名字里都带着阳光。
她缠着他,上课下课追着他跑,篮球课追着他送水。
天台路过凡长眼睛的人都知道,“高一八班宋喜乐在追咱们校草。”
“追得到吗?”
“应该...能吧?”
那天徐扬阳把宋喜乐拉到一边树下,冷眼微微垂头看着女生,说,“宋喜乐,你总跟着我是什么意思?”
宋喜乐抱着夏日里起雾的冰水,薄唇弯成一道,直言,“我喜欢你的意思。”
徐扬阳微皱眉头想说什么被打断,宋喜乐把冰水塞到他手里,笑着又说,
“徐扬阳,我可能不会一直是宋喜乐,但你一定会是徐扬阳。你说不希望我跟着你,那从今往后我不跟你就是了。”
少年看着女生消瘦的背影淹没在烈阳下,没能理解的那句话随了风去。
但她确实遵守约定,再也没主动来找过他。
『3』
一次天旋地转,醒来后宋喜乐的世界只剩下每个人张牙舞爪的样子。
有人痛苦,有人愤怒,有人悲伤,他们的嘴巴张张合合,却没有任何声音在耳边发生。
往日活泼爱笑的少女终于变得沉闷,直到很多年以后,那个如风般挺拔的男人站在她面前,微微弯腰将唇瓣靠近她的视线,清晰地告诉她,“我听见过你的声音,远比世界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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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正是花开的年纪,没有人愿意选择独自枯萎。
我想找个人,成为我永远的乐观主义。
“宋喜乐,你能听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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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