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神色冷然地从屋子里面出来。

男人声音幽寒，让人不寒而栗：“她借了什么书？”

王仁成连忙给伙计使了一个眼神，伙计小跑上来：“《食馐记》，教人举炊烹饪的书。”

李琰冷笑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回到肃王府，男人将暗癸每日整理成册的萧氏日常从奏折最下面翻出来。

他眼神幽幽地看着里面的文字，神情愈发难看。

萧氏每天竟然过得这么滋润！

她竟敢雇佣六个男人在家中！！

瞧着她如鱼得水的潇洒生活，他怎么心里面像是别着一根筋一样不舒服。

书房亮了灯，外面的天彻底黑下来。

李琰将暗癸记录的东西扔在一旁，开始处理公务，奏折上的字密密麻麻，无端让人心烦，他将奏折放下，干脆提笔练起字来。

上好的狼毛笔沾上皇室特供的丝云墨，李琰提笔在渲云纸上练字，一撇一捺，皆是风骨。

全神贯注地将这个字写完，李琰定睛一看，脸色瞬间变得冷酷无情。

萧。

他竟然写了一个萧字，真是“风萧萧兮易水寒。”

李琰收笔的动作一顿，一大块墨水低落下去，慢慢将这个字晕染住。

那一夜，书房的灯久久没有熄灭。

次日，赵广伺候李琰穿戴石青色獬豸云缎朝服，看着主子眼下的乌青，他心中犯嘀咕，主子昨日怎么没有睡好？

李琰突然开口说话，语气冷硬：“赵广你说我该如何对待萧氏？”

赵广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原来主子昨日是因为萧夫人失眠的，萧夫人竟然有那般大本事，看来以后不能小看萧夫人了。

赵广垂首，小心翼翼地说道：“萧夫人能和主子假成亲是她莫大的荣幸，主子若是瞧不上萧夫人，用李靖川的身份诈死，让萧夫人守寡即可。”

李琰冷哼一声：“那岂不是如了萧氏的意？”

“你去看看暗癸每日的汇报，萧氏完全没有李靖川的消失落寞，她现在快活得不行。”

李琰声音低沉：“萧氏过得快乐，我不太开心。”

赵广心中窃喜，主子您这就是在乎萧夫人了，赶快认清楚自己的感情，把萧夫人接到府中吧！

赵广迟疑道：“要不将萧夫人纳入王府，毕竟是曾经伺候过主子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李琰周围杀气弥漫：“那岂不是更如萧氏的意了。”

“我肃王府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进的。”

赵广吓得连忙跪在地上：“主子恕罪，是奴才说糊涂话了，萧夫人才配不上咱们肃王府的门第。”

李琰漫不经心地看向门外，蓝山雀安静地站在笼子里，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他似笑非笑道：“萧氏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以李靖川的身份考验萧氏一段时间，若萧氏人品过得去，便将她纳入肃王府。”

赵广跪在地上高呼：“主子圣明。”

李琰讽刺地扯了一下嘴角：“但愿萧氏可以经受住考验，不然她可要和荣华富贵擦肩而过。”

赵广拂去额头的虚汗，心里暗中为萧以棠拿捏了一把劲儿，他已经为萧夫人荣华富贵的生活努力过了，剩下的就看萧夫人的造化。

侍御史主管弹劾，李琰刚刚结束科举作弊案，他不想在朝堂上树敌太多，最近几日早朝他都表现得异常安静，垂手恭立在众位官员中，一点都不起眼。

下了早朝，侍御史要去御史台当值，一起当值的同僚明显戒备李琰，李琰假装什么都不知情，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晌午时分会有专人将饭食送到御史台，当然宫里面准备地统一食物，不能贴合所有人的口味，有不少官员会选择回家吃，或者去外面的酒楼吃。

李琰一般都在吃专人送来的饭食。

今日的饭食有四菜一汤，红辣诱人的椒麻口水鸡，晶莹剔透的炒虾仁，香味扑鼻的干煸豆角，色泽诱人的东坡肉，还有一例下火的苦瓜排骨汤。

四个菜，有两个菜李琰不爱吃。

他喉结微滚，面色如常地食用起来。

赵广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主子，东阳郡主在官署外等着您呢。”

李琰神色淡淡：“她来干什么？”

“奴才不知，但听郡主的丫鬟说，郡主在淮南王府哭闹了一通，才可以出来找您。”

淮南王赵信瑞，是一位因军功而被封的异姓王，而李琰母亲的嫡妹是淮南王的正妃，东阳郡主是李琰的表妹。

如果是别人的女子，李琰断不会顶着大日头出去见她一遭，但东阳郡主是不同的，他们总有些年少的情谊在。

“郡主，九皇孙来了。”夏诗，东阳郡主赵攸宁的贴身丫鬟之一。

“快让表哥进来见我。”赵攸宁坐在马车上娇滴滴地说道。

闺阁中的女子是不能随便和外男见面，更不能共处一室的，李琰原想拒绝，又想到官署门口人来人往，他若是一直站在这里，势必引人瞩目，议论纷纷，影响赵攸宁的名声，思及此，他抬脚上了赵攸宁的马车。

赵攸宁见到李琰上了马车，立马想要靠过去，李琰冷声制止她的动作：“群主自重。”

赵攸宁小嘴一撇，委屈道：“到底是大了，不能和表哥像幼时一样亲近了。”

肃王和肃王妃在世时，李琰和赵攸宁因为年纪相仿，双方父母皆有为他们做媒的心思，没少将他们两个人放在一起玩，而他们小小的年纪似乎也有认知，对方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妻子。

后来肃王和肃王妃接连离世，李琰被接到皇宫中抚养，才渐渐和赵攸宁减少了联系。

时过境迁，对于这位表妹，他早已不能像幼时那样亲切。

“表妹，你找我何事？”李琰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软。

赵攸宁含情脉脉地看向他：“八月中旬吗，母亲要在淮南王府举办赏荷宴，表哥会来吗？”

说是赏荷宴，其实是东阳郡主的选夫宴。

李琰情绪没有什么波动，他干脆地拒绝道：“不去。”

刹那间，赵攸宁的眼睛里面噙满了泪花，她宛如质问负心人一样质问李琰：“为什么？”

“若是姨母尚在，八月的赏荷宴根本不会存在，双方父母只怕早就为我们交换庚帖订亲。”

“在攸宁心中，表哥才是我未来的夫君，除了表哥，攸宁没有再想过嫁给谁。”赵攸宁强忍着羞涩说道。

李琰抬眸看向赵攸宁：“父母长辈之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

李琰声音冷冷：“表妹，你该明白的，自从我双亲离世，淮南王府再未提起订亲的事宜，在王爷王妃心中，我已不是你夫君的人选。”

赵攸宁闻言有些慌乱：“不是的，表哥，你别怪罪父王母妃，他们还是想让你当我的夫君的。”

“而且父王母妃根本不管我的，他们只希望我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李琰毫不留情地说道：“攸宁别骗自己，若不是八月王妃赏荷宴名单中没有我，你才不会冒着危险来御史台见我一面。”

“我也从未怪过淮南王和王妃。”

赵攸宁一怔，她没有想到原来表哥什么都知道：“是，母妃说我若是能说动你来，她可以在赏荷宴的名单中加上你的名字。”

“表哥，能不能为了攸宁去赏荷宴？”

李琰无奈一笑：“我并非良配，你还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说完李琰起身下车，他并不想对这位有年少之情的表妹把话说得太难听。

赵攸宁看着他的动作心中一急，试图伸手拉住他，她匆匆动作，只拉住了李琰的衣袖。

“什么是良配，难道不是我喜欢的才是良配吗？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替我做主，你们有没有人在乎过我是怎么想的。”

李琰垂眸，复杂的视线落在赵攸宁身上：“你我只有年少的情谊，攸宁你喜欢的是年少时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赵攸宁眼含泪滴，呆愣地问道：“年少时的你和现在的你难道不是用一个人吗？”

李琰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袖口从赵攸宁手中抽出来，他真心实意说道：“不是，我们不是同一个人。”

“攸宁，表哥祝你早日觅得良配，赏荷宴，我不会去参加。”李琰拒绝得彻底。

一滴滴泪水顺着赵攸宁美丽的脸颊滑落，美人落泪，楚楚动人：“在我心中除了表哥以外再无良配。”

“成亲之事关乎攸宁一辈子的幸福，我们能不能相互了解一下，万一我们更喜欢现在的彼此呢！”

赵攸宁可以十分确定自己喜欢表哥，她不想像寻常女子一样遵守父母之命，她想嫁给自己真正想嫁的人。

赵攸宁：“表哥，攸宁只喜欢你一个人，我明日还会来找你的。”

李琰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郡主若是愿意来便来，明日我不会再来见你。”

说罢，他转身下了马车，身后传来女子小声的哭泣。

......

下了值，从御史台出来，还没等赵广问，李琰便率先开口说道：“去西市。”

门外传来了久违的马车声，春梨惊喜地往庖屋跑：“公子，姑爷回来了。”

正在干活的工匠们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纷纷一顿，竖起耳朵偷听起来。

公子和姑爷？

主家这是什么搭配。

“风萧萧兮易水寒。”《易水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