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广目光凶狠地扫视一周，看有没有可疑人群。

最后他将带着一丝祈求的目光落到萧以棠身上，萧夫人千万不要和主子的发病有关。

萧以棠浑然不知身边男人的状态不对，她兴致勃勃地看着画糖画的小贩，手法灵巧地使用手中的勺子，金黄色的糖饴慢慢滴落，又瞬间凝固，一只憨厚可爱的小猪就这样成型了。

“哇，师傅你好厉害。”萧以棠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糖画小贩看向他，不自觉地错开眼睛，眼前的小公子看着真金贵，唇红齿白，如陶瓷娃娃一样。

小贩的视线缓缓下移，一不小心，视线落到小公子和身旁阴鸷的男人交握的手上。

小贩：“咦？”

小贩：“？？？”

夜黑风高，两个男人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手拉手？

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应该放到哪里？

小公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能帮我捏两个小兔子吗？”

兔，她的生肖。

“当然可以。”小贩高声应下，手指翻转间，两个惟妙惟肖的小兔子画好了。

他拿着木棍，将两只小兔子放到萧以棠手中：“小公子拿好，一共四文钱。”

李琰眉眼阴沉，身上的杀气愈发浓厚，偏偏有一只手像是锁链一般禁锢着他。

他眼底墨色浓稠，手背上青筋凸起，蓄势待发挣脱手上的“锁链”，让“它”碎成粉末。

萧以棠满心喜悦地接过两个糖画小兔子，她扭头看着李琰，笑得好看，如春风化雪，理由充分地说道：“李兄，看你都没吃几口面，我特意买了两个糖画，咱们兄弟俩一人一个。”

李琰浑浊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了模糊的金黄色，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他下意识想要抓住那声音。

手腕一转，他将萧以棠的手紧紧地攥在自己手中。

男人用力地看着眼前的金黄色，金黄色的东西渐渐显示出朦胧的雏形。

原来是一只糖画捏的小兔子。

呵，哄小孩的东西！

“小兔子是我的属相哦，李兄可爱吗？”

他缓缓抬眸，想要找到声音的来源。

李琰的手随着他的视线缓慢向上，光滑细腻，和之前的黏腻恶心截然不同。

宽大冰凉的手突然摸到自己的脸上，萧以棠笑意盈盈的眼睛猛地睁大。

她名义上的夫君在摸她，名正言顺。

“李兄？”她试探道。

送了一个糖画，就可以俘获李靖川的心吗？

这也太容易了吧！

模糊破碎的记忆，一点点在李琰脑海中浮现。

他记不清那是哪一年的上元佳节。

他的父王带着他和母妃一起来逛夜市，没有成群结队的仆人，他们如寻常百姓一样在夜市闲逛。

他被父王驮在脖子上，母妃跟在一旁，时不时与父王说悄悄话。

贪吃的他嚷嚷着要糖画，母妃冷着脸不给他买：“他的乳齿刚刚脱落，此时不能吃甜的东西。”

最后或许是看他哭闹得太厉害，父王顶着母妃的骂买了糖画给他。

甜丝丝的。

如宝石一样漂亮的糖画上突然多了好多红色的血。

大片大片的血打在地上，一寸寸染红脚下的土地，他低头只看见累累白骨，和一双双含恨死去的眼睛。

忻城之战，朝廷内有人通奸，三万将士死守三日，援军迟迟不至，最终他的父王和那三万将士埋骨忻城。

他们都希望他为他们伸冤，报仇。

“李靖川，你捏疼我了。”萧以棠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她用力往下拽李琰的手。

使那么大的力气捏她的脸，有病。

萧以棠拽了半天都没有将李靖川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拽下来，她气势汹汹地抬起手，打了他胳膊一下：“痛。”

那清脆的声音，直接吓得赵广及周围的暗卫闭上眼睛，但很快他们又睁开，主子现在发病了，要是杀人他们得拦着点，不能将事情闹大。

“李靖川。”没有将男人的手打下去，萧以棠想着再来一下。

蓦地，她便被男人捏住手腕，男人低头俯视着她和她手中的糖画小兔子，视线渐渐清明。

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李琰眼神冰冷：“萧氏，你做了什么？”

萧以棠理直气壮地说道：“你捏痛我了，我打你怎么了，李兄大街上咱们两个男人就不要拉拉扯扯了。”

她一语双关，李琰很快明白她什么意思。

他刚刚又发病了，也不能怪萧氏，要不是萧氏的那一巴掌，他可能还恢复不过来。

男人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到她手中两个兔子上，从中抽出一个放到自己手中。

萧氏打了他的赔偿。

两个糖画兔子，本来就是有一个买给他的，李琰拿走，萧以棠很快松了手：“李公子你喜欢这个小兔子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之前的李琰有些奇怪，他的眼睛好像失焦了。

李公子不会真的有病吧？

李琰将糖画拿到自己手中，语气轻飘飘的：“还逛吗？不逛回去。”

小孩儿的吵闹声就能激得他发病，他好像病得更加严重了。

萧以棠扭头看着身后望不见尽头的长街，东华门街的夜市他们才逛了一半，下次再出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不想回去。

萧以棠迟疑道：“要不再逛会儿？”

李琰垂眸，锐利的目光落在萧以棠身上，还未答话，就听到一爽朗的声音。

“萧公子？”清润的声音由远及近。

李琰瞥见一穿着烟蓝色锦服的男人，小跑着朝他们过来。

“萧公子。”少年玉冠束发，生得琼枝玉树，看着和萧以棠差不多大。

听到声音，萧以棠慢慢地转过身去，见到来人，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孟公子。”萧以棠朝他行了一个作揖礼。

孟寻文眼神温柔，和萧以棠对视不自然地红了脸。

月霜落在他身上，少年如春晖一样温润，温润中又不失洒脱。

“你今日去书社来吗？我怎么没见到你？”

萧以棠也不想在李靖川面前隐藏她写话本的秘密，他要花她的钱，得让他知道她赚钱有多么不容易，这样他才会省着花。

“去了。”萧以棠礼貌地回答道，她与孟寻文并不熟识，她每次去碧梧书社交稿，两人如果遇到会隔空打个招呼。

“哦，那看来我可能去晚了。”

李琰冷眼看着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招呼，发出一声嗤笑。

“萧氏，这是谁？”

他还站在这里，萧以棠就旁若无人地和别的男子聊天，她把他当成死人了吗？

李靖川一直都叫她萧氏，口吻轻蔑，她也不曾计较，但此时不知为何，萧以棠想让李靖川用正常一点的口吻唤她的名字。

“这是孟寻文，孟公子。”萧以棠不太了解孟寻文的家世，但是从穿着来看，应该家世不错。

李琰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这个名字，哦，原来是殿阁大学士孟怀英的小儿子。

萧氏是如何和他认识的？

萧以棠对孟寻文介绍道：“这是李靖川。”

皇子皇孙的字号不是一般人可以知道的，孟怀英更不会擅自与自己的孩子谈论皇子皇孙的字号，此乃大不敬的行为。

面对这位化名的九皇孙，痴迷于写书著书的孟寻文同样认不出来。

李琰听到萧以棠简短的介绍，拿着兔子糖画的手用力地攥在一起。

“见过李兄。”孟寻文彬彬有礼道。

李琰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回应。

萧以棠没有想到李靖川会这样心高气傲，连招呼都不打一下，她真的很担忧他在书院的人际关系。

她背对着孟寻文冲他使了一个眼神，你快打招呼，别让孟公子难堪，孟公子家世显著，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

李琰看懂了她的眼神，目光更加冰冷。

孟寻文站在萧以棠身后，偷偷看了她一眼，又连忙错开视线。

这一切恰好被李琰捕捉到，很好，这孟寻文喜欢萧以棠！

萧氏不安妇道，都嫁给他了，还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

孟寻文不是来找李琰说话的，见李琰不搭理自己，他反而放轻松下来，他平日最烦这些人际交往，但萧公子除外。

孟寻文心头微微窃喜，他其实知道萧公子的秘密。

“萧公子，你怎么今日来夜市逛了？”孟寻文双眼含笑地看着她，有些懊悔，他找的这个话题，好像没有什么可聊的。

或许是孟寻文笑得太过于真挚，萧以棠有点不敢和他对视：“闲来无事。”

李琰嘴角挂起讽刺的笑，真是年幼，连感情的事情都藏不住，孟大人能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吗？娶一商贾之女，不会玷污孟府的百年清誉吗？

可笑，萧氏这样没规没矩，心机深沉的女人也会有人喜欢？

孟学士在朝廷中进退有度，温润有礼，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冒进，眼光奇差的儿子。

招呼打完了，萧以棠准备带着李琰继续闲逛：“孟公子，我们继续逛了，您还有其他事情吗？”

孟寻文从来没有再书社以外的其它地方见到过萧以棠，他也曾尝试约萧以棠去醉仙楼吃饭，但都被她拒绝了。

好不容易在外面遇见她，他不想轻易地说再见，他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我没有其它事情，我们能不能一起逛一下？我有好多书本上的知识想要和你讨论。”孟寻文连忙说道，他生怕说晚一会儿，萧以棠便走了。

他眼睛太过于明亮，萧以棠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萧以棠看了李琰一眼，询问他的意见，李琰面无表情，一副随她的姿态。

见萧以棠点头同意了，孟寻文眼底有光泽流动，他自然而然地站在萧以棠身侧：“前面好像有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李琰眼神冰冷地看着并排走在自己前面的两道身影，“咔嚓”一声，将手中糖画兔子的脑袋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