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

“全都有大病！！”

萧以棠睁开眼睛，看着睡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昨夜失去意识前，她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萧以月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同为后宅中可怜的女子，为何要互相陷害。

自朱子重修儒学后，晋朝对儒学的推崇达到顶峰，对女子妇道的要求也更加严格。未出阁的女子被发现和男人睡在一起，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嫁给他，二是自戕以证清白。

压下心中的怒气，萧以棠将视线放在身旁的男子身上，眉目舒朗，相貌俊美。

长得还怪好看。

士农工商，商居末位，萧家以茶业发家，虽居华京，但依旧权势低微，萧家家主萧鹤有一妻一妾，正妻为他生了一儿一女，萧以阳、萧以月，妾室为他生了一女，萧以棠。

为了将萧家发展得更好，萧鹤欲将女儿嫁给权贵为妾，并定期开展议学活动资助寒门学子。

萧以棠的母亲林云烟是萧鹤的妾室，从小到大她见惯了母亲在萧家的种种不易，不仅要讨好父亲，甚至还要侍奉主母，因为没有生下一个儿子，连下人们都轻视她。

萧以棠不愿意过和母亲一样的生活，于是她暗中在参加议学活动的学子中为自己择婿。关于择婿，她有自己的思量，她知道自己的斤两手段和身世地位，她欲选择较为中庸之人成为自己的夫婿，这样日后才能少生事端。

王秀才为人憨厚老实，杨秀才容貌中等，张秀才文采一般，这三人自然而然地进入萧以棠的择婿名单。

她写了三封信，想要约人黄昏后，培养培养感情，谁知道一杯茶水下肚，她意识逐渐模糊，再醒来就是眼前这副场景。

身旁的男人，萧以棠也认识，是父亲资助的学子之一，李靖川。少年文采斐然，日后定不是池中物，是以，他从不在萧以棠择婿的考虑范围内。

如今，她若想要破局，似乎只能说服李靖川娶她。

只是……萧以棠有点迟疑，李靖川绝非良配，事关她的终身大事，还有没有其它解局思路。

“夫人，你们这是想要做什么？怎么带那么多人来我的院子？”

萧以棠听到母亲的惊呼声，她心中暗道不好，抬手欲将一旁的男人拍醒。

萧以棠的手还未落到男人身上，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擒住手腕，眼前天翻地覆，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男人压在身下。

男人眼神凌厉，戾气翻涌，看向萧以棠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萧以棠被他的眼神吓住，小声解释道：“抱歉。”

“我们要被人捉奸在床。”

“无奈之下，我只能将你叫醒。”

李靖川眉头微皱，女人说得每一个都让他感到稀奇。

他居高临下打量身下的女人，姿容治丽，小巧的脸不过巴掌大，杏眼中盛了一汪池水，灵动鲜活，发髻上绑着碧色丝带，穿着一件嫰绿色小衫，胸前点点红痕露出来，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

女人偏瘦，锁骨颈骨清晰可见，外面的动静吓得她眼睛都瞪圆了。

“你们干什么？”

“我虽为妾室，也算是萧府的半个主子，怎能让你们随便找一个由头便搜寻我的院子。”

林云烟声音柔弱，尾音不自觉发颤。

“林姨娘，昨夜我的院子进了贼人，贼人偷了我一支金钗，府里各个院子都搜过，就差你的拂柳院。”萧鹤的正妻，赵兰茹身后站了十个婆子，她姿态高傲地看向林云烟，眼神一凝，不怒自威。

林云烟看向对方身后带着的人，深知对方来者不善，她一颗心瞬间悬起来，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女儿。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看到小宝，她慌张的一颗心就可以镇定下来。

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没有看到萧以棠，林云烟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已是辰时，小宝怎么不在院中，难不成又从萧府偷溜出去，那断不能让赵兰茹带人搜院子。

万一让她发现小宝不在萧府，小宝恐怕要被拖去祠堂打去半条命。

“夫人，昨夜我们这里没有贼人来过，一夜过去，没准贼人已经离开萧府。”

林云烟的脸色有些发白，赵兰茹眼皮轻掀，看着她这幅扶风弱柳的样子，发出一声嗤笑。

门外的动静验证了萧以棠话语的真实性。

萧以棠眼睛中满是祈求：“李公子，昨夜我们被人陷害睡在一起，现在情况危急，还望公子救我。”

“棠娘日常有些积蓄，若公子愿意娶我，我会一直资助公子，公子取得功名后，休弃与否，但凭公子。”

女人一双杏眼翁着水汽，弯月般的睫毛轻颤，模样楚楚可怜。

李靖川冷漠疏离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他听到女人紧张的心跳。

萧以棠见男人还不松口，心中愈加焦急，她这般艳绝的美人，娇滴滴地祈求他，万般条件皆有利于他，他怎么还不松口答应？

“求你，李公子。”两颗晶莹剔透的泪滴从她眼角落下来。

“若公子不娶棠娘，棠娘今日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门外。

赵兰茹嘴角微微上扬：“林姨娘，萧以棠在何处，为何迟迟不出来向我这嫡母请安，是没有将我放在眼中吗？”

从赵兰茹口中听到萧以棠的名字，林云烟脸上的血色都吓没了，完了，她是不是知道小宝不在院中，特地过来的。

赵兰茹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对于小宝的婚事多番插手，生怕她家小宝嫁得比萧以月好，前两日老爷刚与她商量小宝的婚事，说是已经找好关系，等黄道吉日，就将小宝送去御史大夫府，今日她就带着人来搜院子。

“昨夜翻我院子偷盗金钗的人不会是萧以棠的野郎公吧？现在她是不是正在和那贼人在一起？”

一口血气从林云烟胸口翻涌上来：“夫人你切莫血口喷人，这院子中只有我和小宝住着，没有所谓的贼人，小宝名义上也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如此说她，败坏她的名节。”

“夫人你说家里面进了贼人，证据呢？”林云烟怒火中烧，眼角的泪都被气出来了，赵兰茹欺人太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编排小宝，小宝将来还怎么嫁去御史大夫府。

赵兰茹怒道：“证据？林姨娘你以什么身份向我要证据。你为妾室，我为主母，今日我发卖你都不需要证据。”

“来人给我搜，出什么事情我兜着。”

赵兰茹此话一出，跟着她来的十个婆子，强势地往前走。

林云烟试图伸出胳膊阻止她们：“你们干什么？我也是你们半个主子。”

婆子们根本不怕林云烟，她们动作蛮横地推开她，林云烟直接被推了一个踉跄，眼看自己不能阻止她们，她又带着一脸的泪花看向赵兰茹：“夫人，求求您，别搜我的院子，我们的院子真的没有贼人来。”

赵兰茹觑了她一眼，不为所动。

婆子们嫌弃林云烟碍事，两个人直接擒拿住她，让她动弹不得。

林云烟争执半天都没有挣扎开，哭道：“夫人，你今天搜我们院子，老爷同意了吗？老爷若是知道我和小宝今日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老爷也定不会放过你们这些刁奴，轻责鞭笞，重则发卖。”

林云烟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推开萧以棠闺房的门，她绝望地祈求，希望小宝今日没有偷溜出去，只是在房间睡着了。

“夫人不好了，二小姐房中竟然有野男人。”一婆子高喝道，声音雀跃。

“什么二小姐房间有野男人？”不同的声音折叠交错，越传越远。

林云烟眼前一阵眩晕，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萧以棠匆忙抓起一旁的衣服挡住自己，李靖川不紧不慢抬眸看向推门而入的众人，发出一声冷嗤。

铺天盖地的气势压向众人，率先推门进来的婆子不禁两股战战。

男人随手将一件衣服披在自己身上，赤脚下了床榻，漫不经心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点“野郎公”的窘迫都没有。

几个婆子不敢对他出手，秀才算是有半个官身，不是他们奴才能惹得起的。

赵兰茹穿过人群走到前面，敷着一层白粉的脸满是怒气：“娼妇，今日我萧家的脸面算是让你丢尽。”

“不知廉耻，贵为萧家的二小姐，竟然背地里偷男人。”

“萧以棠你真是辱没我萧家门楣，来人，速请老爷过来。”

赵兰茹一口气说完，眼神透着厌恶，她扶着腰喘气，看起来气急败坏。

萧以棠站在一旁垂首，拿着帕子覆在眼角，状似啼哭，实则心思百转，她已失清白，不管是不是被陷害的，能选择的退路也只有那两条。要是李靖川不愿意娶她，她该如何？

控制住林云烟的婆子，松开对她的禁锢，林云烟耳鸣声阵阵，她听不清周围人的声音，机械地迈着不走走到萧以棠身边。

“小宝你......你是不是被人陷害的......他一个连功名都没有考取的穷书生怎么配得上你，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已经为你选择了一桩极好的婚事。”

“你糊涂啊……”她说着又失声痛哭起来。

林云烟害怕极了，无媒苟合，她家小宝......

萧以棠拉住母亲的手，二人偷偷对视一眼，看见女儿眼中并无泪水，林云烟一愣。

萧鹤在书房教萧以阳珠算，得到消息来得很快，他两个女儿，萧以棠最为貌美，他本欲托人将她送入御史大夫府，怎么今日出了这般乱子。

萧鹤来到拂柳院见到这么多人，气得脸都红了，青色云纹袖带起凌厉的风，他大步来到萧以棠面前，眼睛微眯，脸阴沉得要滴下水来，怒声道：“棠娘，礼义廉耻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啪”男人给了萧以棠响亮的一巴掌。

“为父往日最为疼你，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今日就是打死你都毫不为过。”

萧鹤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在场所有人，萧以棠捂住自己的右脸，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

瞧瞧这就是她的父亲，什么都不问就定下她的死罪。

右手掐着自己的掌心，萧以棠“扑腾”一声跪下去，她高高扬起自己的脑袋，一张脸写满委屈：“父亲，连辩白的机会都不给女儿吗？”

“父亲对女儿有养育之恩，父亲要我的命，我只能受着，可女儿冤枉啊！”她拢在袖中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精致小巧的脸上，一滴滴泪水恰到好处地落下来。

杏眼含着水光，美得让人心悸。

萧鹤心中暗自发恨，生得再美又如何，失去清白，于他而言已经没有价值。

他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道：“我已为你寻得良缘，你偏偏自毁前程，到底是后宅妇人，目光粗鄙短浅。”

“棠娘，自戕以保全萧府名声吧！”

三言两句，萧鹤决定了萧以棠的结局，他甚至连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没有问。

赵兰茹立马说道：“将二小姐绑到祠堂，全了她最后的体面。”

萧家出了这样的大事，不少仆人婆子都盯着拂柳院。

“没有想到二小姐会偷偷在房间里面藏人。”

“呸，真是不要脸的娼妇，败坏萧家风气。”

“萧家的祖宗要是知道二小姐偷人，恐怕气得棺材板都得跳三跳，这样放荡的女人去祠堂，岂不是玷污祠堂。”

“老爷……”林云烟吓得直接跪到在地上，她膝行两步，抱住萧鹤的大腿：“小宝是被冤枉的，老爷一定是有人看不得小宝嫁去御史大夫府，暗中使计陷害，小宝是清白的……我只有小宝一个女儿……鹤郎，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忍心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林云烟断断续续地说道，她向来习惯什么事情都依靠萧鹤，此时女儿命悬一线，她能做得也只有讨好萧鹤。

卑微又凄惨。

萧鹤表情未变，他睨着跪到在地上的女人，往日他最喜欢她这副柔弱娇媚的样子，今日只觉厌烦。

愚蠢女人培养出愚蠢女儿，坏了他的大计。

萧以棠听到母亲的话，假哭的动作一顿，原来她没良心的父亲已经为她找好去处，要是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恐怕来日她就会被稀里糊涂地送到御史大夫府成为一个小妾。

御史大夫尉迟宏四十有余，比她父亲还要年长两岁，一妻两妾。萧以棠抬手擦掉自己眼中的泪，她的好父亲真是为她谋得好前程。

“父亲，想要保全萧府的名声，女儿并不是只有自戕一条路可以走。”

后面，萧以棠的声音几乎轻得听不到。

她眼中有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绝望，可笑，萧以棠你总以为自己是聪慧的，是与这世上万千女子不同的，没有想到，其实你也没有什么不同。

如苔花般弱小，稍微一个小浪就能将你拍死。

“求父亲成全，让女儿嫁给李靖川。”她语气平静，视线穿过众人落到李靖川身上。

李靖川抬起眼，对上女人可怜巴巴的视线，并未答话。

萧以棠盯着萧鹤：“父亲自古以来金钱关系不如姻亲关系牢靠，女儿……”她顿了一下说道：“女儿既然已经和李公子有肌肤之亲，不若嫁给他，万一李公子来日高中，父亲便多了一乘龙快婿。”

李靖川态度不明，她只能尝试说服萧鹤，若萧鹤动了心思让李靖川娶她，必定会有千百种阴谋诡计逼迫他。

“女儿今日自戕是可以保住萧府名声，可女儿未免死得毫无价值，父亲不如留下女儿，赌一赌李公子的来日。”

萧鹤神色微动，锐利深邃的眼神落到李靖川身上，板起脸问道：“李贤侄你觉得我这女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