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一把杯里的酒喝完，要去给他们俩腾个房间出来。

走之前，还趴在云醒的肩膀上轻声叮嘱道：“别忘了给他换药。”

“知道了。”云醒让她放心去睡。

此刻祁叙醉意已经上来，面色有些酡红。

云醒没想到，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居然酒量这么不行。

“你能不能喝啊？”她礼貌地询问道。

“不能。”他倒是一点儿也不逞强。

“……”

云醒起身将他扶到房间去。

这里刚刚已经被乔一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四壁透露出一股典雅的气息，床边还挂着一幅“医者仁心”。

祁叙坐在床边，因为醉了酒，两眼迷离，身体摇摇晃晃的。

云醒拿了药回来，坐到他旁边，小心翼翼地将他后背的衣服扒下，沾药往伤口上涂。

她的力气可能稍微用大了些，祁叙“嘶”了一声。

“轻点。”他小声地说。

“你怎么跟个小孩一样。”云醒盯着他的侧脸笑。

“……”祁叙突然转过头来和她对视上，眼神勾人。

云醒及时把目光挪开了，不然搞不好自己下一秒就亲上去。

该死，这张美得摄人心魄的脸！

“咳咳，你赶紧睡吧。”云醒把药拿开到桌子上，自己迅速逃离现场。

“哦。”祁叙的声音跟着传出来。

次日。

阳光正好，透过木窗照进云醒的屋子里，格外惬意。

她两眼迷迷糊糊地睁开，隐约看见一个黑衣服的人站在床边，被吓了一跳。

“啊！”

那人抓住她的手，使她能够看清自己的眼睛。

是祁叙。

还好还好，云醒恢复过来。

不对，他哪来的玄衣？难不成是乔一给的？

祁叙看出来她的心思了，解释道：“我是早上去你家里取的。”

“没人堵你？”她问。

“这么想有人堵我啊？”他反问道。

“……”

云醒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洗把脸。祁叙把一套青色的衣裳扔给她：“顺手给你带了一件。”

“谢啦！”云醒用一种十万分感激的眼神看着对方。

“吃饭啦！”乔一的声音。

云醒闻声越过祁叙跑出去洗漱，完事后马上直奔饭桌。

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早点，糖饼、莲花酥、黑豆粥、馄饨汤等等。

云醒抓起一个烫手的包子就往嘴里放。

乔一欣慰地看着她吃，还时不时让她注意点形象。

“形象？形象是什么？可以吃吗？”她说。

乔一无奈地笑笑，又听见云醒问：“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乔一想了想，补充道：“祁公子说他不饿。”

“谁问他了？”嘴上这么说，其实她知道，祁叙是个刺客，怎么可能随意吃别人家的东西。所以她决定到了人界再给他买点别的吃食。

她又舀了勺黑豆粥放入嘴里。

“你们到了人界，总要想个身份混进去吧？”乔一问道，恰好此时祁叙也走过来了。

“我想了一夜，觉得明心堂不错。”她继续道。

云醒虽未去过人间，但关于人界之事略有耳闻。明心堂掌门是剑修高手，如今已突破化神期，却还是坚持在宗门里培养弟子，实在是精神可佳。那儿不仅收有天赋的弟子，还留着一些虽是废灵根但心怀远大志向的普通人，怪不得乔一会想到这个主意。

“我和他早些年认识，这就写封信来让他帮助你们。”乔一说完，转身到房间里拿纸墨。

“此番前去恐需久留，你可有亲属要告知一声？”云醒突然想到，妖族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在人间可能需要停留得久，便问了一句。

“没有……”祁叙的手微微抽动。

云醒意识到了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宗门里呢？”她弱弱地问。

“没有。”他语气冰冷，像是与他那个宗门里有着深仇大恨，“你呢？”

她摇头，自己既然能在百幽谷开这么多年店都没人找上门，说明她爹娘压根儿就不管她。

尴尬之际，乔一拿着一封书信走出来。

“喏，到那里之后，就把这封信给他看，我相信他会给你们一个好的身份的。”她说。

“好，谢谢啦，没你我可怎么办。”云醒说完又是一个大大的拥抱，祁叙在一旁看她们两个腻歪。

告别后，乔一一挥手，片片雪白的鹤羽从天空落下，云醒和祁叙脚底出现了一个发白光的阵圈，“嗖”一声就不见了踪影。

两人转眼之间到了一个毫不认识的地方，这应该就是人界了。

跟云醒想象中的大差不差，灰石铺盖的街道两边都是小摊小贩，人群熙来攘往，路上车水马龙。

她张望着各个店门，终于找到了一家包子铺，拉起祁叙的手就往那边走。

他任由她牵着。等到了门口忍不住问道：“你早上还没吃饱啊？”

“饱了呀，给你买的。”她盯着笼里的包子说，“你爱吃甜的还是咸的？”

“随……甜的。”他把“随便”两个字咽了回去。

“行。老板，来一个豆沙包和一个红糖馒头。”

“四文。”

她的手习惯性地往衣兜里拿。

……

全是灵石。

她抬头向祁叙求助：“灵石能当银子用吗？”

“不能。”他无奈地拿出四文钱交给老板。早在出发之前，他就找乔一换过人界专用的钱币。

“谢啦谢啦！”她边说边接过老板递来的包子。

反正横竖都是给他吃的，谁付都一样。

走在路上，云醒注意到一群人聚成一团朝着同个方向走去。她原本就打算先在外面到处逛逛，不那么快去明心堂，现在正好跟着人群走。

“小朋友，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呀？”她逮着一个男孩儿问道。

“大姐姐，我们都是要去明心堂的。”他道。

怎么还是明心堂。

一位大娘从他们身边经过，面容和蔼地跟孩子打招呼道：“小玉米，早上好呀。”

“钟大娘上午好。”他礼貌回应。

钟大娘看见云醒二人，问道：“二位是？”

小玉米抢着说：“她是我姐姐！”

没等云醒开口解释，钟大娘就两眼发光，握紧她的双手道：“哎哟，好呀，多好的孩子呀。”

“……”

云醒明白钟大娘有些话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讲，于是叫祁叙带着他先出发。

“我还以为小玉米他这么好一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呢。”钟大娘心疼地说着。

“小玉米他经常来我这儿帮忙打扫店铺，我每天早上都分他一碗粥，早就把他当自家孙儿了。”

云醒安静地听着她的诉说，抽出一只手来搭在对方的手上。

“有姐姐就好，有姐姐就好。”钟大娘抹了把泪。

云醒一到人界又多了个弟。

“大娘，我们刚到这儿，你有什么地方推荐吗？”她一心想玩。

“我们带小玉米一起去。”她补充道。

“诶，那个明心堂今日比武，小玉米前几日就闹着要去呢。”

明心堂，又是明心堂，上天是执意要她去呀。

一路上，听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的谈话声，云醒也大概了解了情况：

明心堂一年两小试，三年一大试，也就是百姓口中的“比武”。大试分新生入学和老生毕业，合格者即可。

云醒来时恰逢今年大试，更有高手坐镇，所以大家都争着抢着去。

她和钟大娘快步跟上走在前面的祁叙二人，再走几步就刚好到了明心堂。

这个宗门南面靠山，西侧邻树，可谓隐蔽至极，院内却是一派人挤人的景象。

门口是一条长阶，长阶往上站着两个门内弟子。衣着整洁，举止礼貌。

轮到云醒一行人进去时，两个弟子拦住他们，道：“不好意思几位，院里人太多了，没有请帖不得进入。”

“诶你们，我迈着双老腿好不容易爬上来的，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啊？”钟大娘生气道。

“大娘，那您和孩子先进去如何？”其中一位安抚道。

小玉米不同意，指着云醒嚷嚷道：“她是我姐姐，她得和我一起去。”

见二位弟子有些为难，云醒揉了揉小玉米的头发，温柔地问道：“你先进去给姐姐和哥哥找个位置好不好？我们一会儿有办法进去的。”

“那好吧……”小玉米不舍地望着她，走几步便回几次头。

“二位少侠，不知能否帮忙将此信交给你们掌门。”云醒拿出乔一写好的信件，递给二人。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唤来另一个弟子，请他去传话。

形形色色的人登上台阶，还有一个……奇怪的人？云醒注意到，那人身穿貂皮大衣，放在灵界自然不足为奇，但现在是人间六月，烈日当头，骄阳如火。

她碰了碰祁叙的手臂，眼神示意他看那个人。

“人家说不定有什么寒症。”他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神情。

“寒症还来？除非他脑子坏了。”云醒反驳他。

祁叙耸肩表示不知道，正好传话的弟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面生的男子。

“二位客人请进。”他绅士地让开一条道来。

“谢谢。”云醒跟着带路的弟子迈进宗门，祁叙走在她的后面。

“我叫孟勤，”他自我介绍道，“是明心堂的执事。”

“孟大人好。”云醒站住脚，回头和他握手。

“我叫云醒，这位是……”

她想了半天，终于编出来一个合适点的词语，“我的朋友，祁叙。”

“掌门已经跟我介绍过你们二位了。”孟勤示意她继续朝前走。

宗门内院是一条石路，两边各色奇异的花草数不胜数，看着似珍贵的仙药。石路通向多条小道，应该是门内不同的地点。他们一路直达尽头，有一块刻字的石头，其上为“试练场”三字。转弯是一个拱门，再往里就广阔无际了。

这里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一大片，应该就是来看比试的人们和正在准备的弟子们了。

“汪掌门，客人到了。”孟勤对着一个处于空旷地方的中年男子说道。

汪掌门摆摆手让其他人退下，问道：“二位可是乔大夫的朋友？”

“正是。”云醒向他行了个礼。

“乔大夫早年就过老夫一命啊，多亏了她，我才能到如今的境界。”汪掌门感叹道。“乔大夫的朋友就是我汪明华的朋友！”

仗义！云醒暗道。

“多谢汪掌门了，我们二人初来乍到，对人界是人生地不熟的，还望掌门日后多多关照。”她脸上挂着微笑道。

汪明华点头，刚好场内铃声响起，他问道：“不如二位先随我来看今日的试练可好？”

“好。”云醒爽快地答应了。

上午是新生初试，选拔天赋异禀的苗子亲传。当然，也不会漏了任何一个想要加入宗门的人。前提是，他得勤奋。

别说有没有灵根了，光是这一点，云醒就已经被淘汰了。

场上刀光剑影，但祁叙抱胸连连摇头。

云醒忍不住好奇，于是问他：“你一个刺客还懂这些剑法？”

“我不懂，你懂？”他反问道。

事实上，不止祁叙，就连云醒全程都是皱着眉头看的。

随后出场了一个戴着面纱的男子。

看上去年级不大，因为前面种种情况，云醒并没有对他抱有太大期望。

对手是唯一一个撑了两轮的人，他一个火球朝面纱男子飞去，却被他一拳打开了。

赤拳？云醒对他产生了一点兴趣。

男子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身前摆出复杂的图案。紧接着，无数冰锥朝对手射去，对方被打得直喊疼。

冰锥稍钝，看着像被人刻意打磨过，故没有直接将人至于死地。云醒猜想，应该是它们的主人所为。这一切也都被祁叙和掌门及弟子们看在眼里。

他是纯冰灵根，有极佳的修炼资质。

后面几场比试中，他也不出意料地击败了对手，且招招新颖，让对手摸也摸不透。

好苗子。云醒心里想着。

台下的人看得爽了，纷纷欢呼起来。而有一人黑着脸，是孟勤。

他不顾众人议论飞上试台，趁其不备揭开那男子的面纱。

男子面容呈白，毫无血色，睫毛、瞳仁等也都是白色。刚刚在台上离得远，又一直打斗，只能看见他雪白的头发，却没想到……

没人再讨论孟勤的行为了，他们尖锐的语气都指向白发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