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过一个离奇的梦，梦中的我是个阴狠毒辣的人，喜欢我的因我惨死于泥泞里，我喜欢的也因我而被挫骨扬飞。那时候的我很想逃离这个红墙绿瓦，可他们总把我一步一步往绝路上逼……」

于是，我笼络，利用，然后为求出路，谋逆取道。

跟着我的侍女霜安，总喜欢时不时地劝我两句。

“娘娘啊，这一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再往前走是要碰壁的，我爹娘跟我说过，有些事做过了是会遭天谴的，下辈子，下下辈子注定没有好结果。”

我听了后勃然大怒，将台面上北诏王送来的胭脂全都打翻在了地上。

北诏王，他是我此生最喜欢的男人，从我西域和亲踏及这个国家始，我便认定了要与他绑定一生。他风骏英朗，值得我这个西域美人儿配他，但我还差一点，我还不够狠，不够狠到成为他的刀，替他拿下天子的整座江山。

鲜红的胭脂洒在了地上，与窗外飘进来的梨花一同染在了一起，更添了几分娇艳。

霜安镇定地拾起了地上被我打得稀碎的瓶罐，然后继续劝道：“我知道我这样说娘娘不开心，但我也是为了娘娘好，我不希望从别人口中听到任何有关于娘娘的闲话。”

好吧，谁让我只有这么一个贴心的人呢！

她哄了我好久，我这才放下了心底的怨气，将她说的话听进了一半。

接近黄昏的时辰，我找不到那个陪了我五年的霜安了，我问遍了天若宫中的所有人，她们摆头都说不知道。

“你见到霜安了吗？”

“这霜安又死哪儿去了，本宫次次有事儿的时候她都不在，本宫的鞋坏了，没人补了！”

那一刻，我是慌了的。

「我怕那个一心为我好的人突然变成了别人的心腹，我害怕她为我做的那些都是有机可谋。”我瘫坐在宫殿的门槛上，望着从宫墙另一边飘过来的一缕炊烟，“或许是亏心事做多了吧，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被我怀疑了遍，我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

直到天边黄沙滚滚，宫外的号角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我才反应过来，京城真的是要变天了。

我好好地把自己折腾了一番，从头到尾，换上了五年也未曾碰过的故乡之服，我没有阿妈，来这里连唯一的一件西域衣裳都是霜安做的。

“她是西域人，可我忘了她到底是怎么来到这宫里面的了。”

碧钗珠环上身，每走一步都有来自于西域独特的味道，长长的披帛飘到了宫殿正中央的台上，那台面还是跳舞用的呢。成为当今天子的妃子后，我再也没有跳过那支舞，最后一次跳的时候生疏极了。

暮色降临，残留的一抹斜阳泄在了我的床头，我趁着天还微微亮着，点燃了天若宫里所有的灯盏。

“嘭”地一声，宫门被人狠狠地撞了开来。

冰冷的刀剑抵在了我的脖颈之上，我粲然一笑，倒是把眼前这个男子挑衅了一番。

“吾儿怎的如此不识礼道，论起来我也算得上你半个长辈，今日这举动属实有些过了，他日被圣上知晓，可是半分饶不了你的。”

心中慌乱的我却又不得不故作高深，好狠狠诈他一次。

为了将脖子上的刀剑挪开，手指皙白的地方还被划过了一个小口，可疼了，霜安在的话肯定会为我吹一吹的。可即使这样，我也只能抹了抹伤口忍气咽进肚里。

双臂环过他那细长的脖子，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但我还是低耳轻语地对他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你喜欢本宫，若是你想试试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呸，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把我给恶心坏了，要不是想赌一把，谋一条出路，也不至于此。

我看他痴痴地愣在原地，空中高举的刀剑似乎被寒冬凝固了一般，只有耳根的那一抹红格外显眼。

“看来我说对了，沈棠舟，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既然喜欢我为何不敢说出来，那老皇帝又不在这儿！”

他截胡了我的话，羞红脸不想与我讨论这些。

也是，我长得这么好看，他不喜欢我那都是他的损失，更何况他是有些喜欢的。

“娘娘今日看起来兴致不错，现如今的京城可比以往更为热闹，不如我再为娘娘添上一出好戏助助兴，如何？”

他收回剑，抬起手动了动手指头，我脚上的赤铃被那笨重的脚步声震得发出声响，惊破了那漫天黄昏。

一名侍女缚绑着手脚被人带了进来，嘴角残留的一丝血迹令她狼狈不堪。

是霜安！

我揪着的心到此也算是真正平息如止水。

霜安动了动嘴唇，在见到沈棠舟阴沉的面目后，又变得缄口不言。

“此人可还熟悉啊，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是娘娘亲卒。”沈棠舟邪魅一笑，“就是可惜了，一不小心怎么就被我给逮住了呢，娘娘你说，她这是要去做什么呢！”

我攥紧掌心，不出一会儿，我就有些忍不住了，愤起骂了沈棠舟一番：“你不要脸！沈棠舟，你居然敢玩儿阴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更何况霜安不是狗，是我的人，就算要打要骂也只有我能动手！”

他摆了摆手，身后的士卒便将霜安拖了下去。

很明显，霜安的命到头了。

她是提着一口气见到我的，离开时她的面色已经难看得不行，嘴唇有些暗紫，身上的发丝与汗水黏在了一起。

她一定很疼，只是她从来不愿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被拖下去的那一瞬，她摇着头念了几个字，虽然没有说出声，但我大概猜到了。

“兵败……我信娘娘……”

不知何时起，我的眼角竟然泛起了泪花，我开始哽咽，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但我不敢出声，因为只要我流露出任何一丝伤心之情，我就是真的输了。

我死死地盯住面前这个比我还要狠心的人，我舍得下一切，可我舍不下霜安，她可是这深宫中陪了我整整五年的人啊。

寂寞，孤独伴了我五年，她就这样在我身边劝了我五年。

“元和十一年，西域合兰国主战败，遂令其女远赴晋安和亲，以求边境百年之安，国主不忍，私偷梁换柱命尔代为前往。偏偏入宫之日，北诏王现身，那惊鸿一瞥造就错觉，娘娘一眼万年，认定此生。元和十三年，北诏王欲发动兵变，企图夺位，娘娘因私情助之，借圣上之手壮其势力……”

“够了！”我蹙了蹙眉，倒吸一口凉气，待缓过来后才淡淡问道。

“你是如何知道的，通过我的侍女？”

“是我！”

天若宫的大门被人缓缓打开，咯吱的声音在我胸口无限放大，成了阵阵惊雷。

我望向门外那个老头子，是他，是那个与我有过五年同床共枕过的男人，是眼前这个与我有着半个母女关系的野种的父亲。

更是我命中的劫数……

沈棠舟作为私生子，自小不受待见，只有身旁这个黄发骀背的男人愿意给他一点好脸色，他安排好了一切，一个愿意成为棋子，一个愿意作为执棋人掌握全局。

自古以来，人的心思最难揣摩，更何况是当今圣上。

“朕是老了但并不糊涂，你的每一步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从你踏进这宫门开始，就已经入了这棋局，包括北诏王谋反，也全都是朕一步步推动的。”

“他是你孩子！”

我有些憎恶，面若白纸一般，我属实没有料到，他的算盘会打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身处高位，不是事事都能按照常人所想，否则，这位子就该换人坐坐了。再者，是你逼我的儿子走向高台，是你一步步造就他今日的错举，这不是朕撺掇的，朕顶多是帮了你一把。”

天子龙颜震怒，天下必然掀起风波。

风沙穿过幕帘打在了我的身上，刚盘好的发被风沙弄得乱糟糟的，青丝像极了人的万千手爪在挣扎着求命，我的妆刚画完不久。

五年忍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受他人主宰，但是我败了，且败得一塌糊涂。

天若宫外，奔走逃命的人混杂不堪，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如雷贯耳，只有我尚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天子离去，赐我凌迟之刑，沈棠舟亲监。

所有人退场，仅余下我和沈棠舟在这天若宫内，他是来看我死的，我等着他的剑划过我的脖子。

他给了我离开的时间，问我有没有想要说的，想做的，让我抓紧办，免得到了地底下还要后悔。妆台前我将自己不受控制的发丝束了起来，新增一抹浓妆，彻彻底底地换回了故乡的打扮。

飞鹤云纹钗冠置于发顶，璎珞项圈垂至胸前，臂上有环钏为饰，其中不少嵌有珠宝玉石，一席西域异服更是独于众人。

皇宫内钟鼓声渐起，足足响了十二下。

那是大捷的消息，但不是我的。

我行至宫殿中央的台面上，随着现有所能听到的鼓声跳了最后一支舞，那是西域的胡旋舞，舞随鼓起，身姿若舒卷。

至最后一声鼓停，宫外的混乱结束，我的舞也随之停了下来。

“沈棠舟，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要你这辈子短命，赔霜安的性命！”

说完，我夺过沈棠舟手中的剑，自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