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橘安真的很吵，上课也吵，下课更吵。

早读课，谢泊是捂着耳朵读的。

下了课谢泊也是爱别过头躲在窗帘里面摸索数学题的。

他们虽然说是同桌，但一天下来，话也少得可怜。

最多的场景还是沈橘安一个人摆弄玩具，另一位低头认真学习。

“好无聊啊。谢泊，你真是个无趣的人。”

“你可以换个位置。”闻言，他停了笔，郑重其事道。

“切，当我没讲好了。”

语文课。

老师布置一项任务，让他们十分钟内写喜欢的红楼梦人物点评。

台下奋笔疾书，刷刷一片作响，沈橘安托着腮帮子，摆弄着各式各样的笔。

日光灼眼，她伸手去拉窗帘，马尾无意地蹭过那人的耳根。

羞涩和紧张团团围住座位上握笔的人，他耳根猝不及防地红了，以火烧之势蔓延开来。

“喂，你挡住我了，往前挪一挪。”

“哦。”他老老实实地听她指挥。

“好，时间过去了，那我请几位同学分享心得吧。”

“这次呢，选择权留给你们，被提问的有权利提问其他人。”

“老师，真的吗？”

闻言，李湾湾眼睛亮亮的，往左边扫了一眼，笑着站起来分享。

靠，吓得沈橘安一个哆嗦，差点没坐稳。

她可是一个字也没写啊，这人明摆着要找她嘛。

她随意撕掉了讲义的一角，下笔时候，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分享那人语速极快，开了二倍速那般。

众人心如明镜，四下瞌睡的人被激起，摆弄着笔欲要看热闹。

小公主的热闹，还是值得看上一番的。

“老师，我讲完了。我要点……”

李湾湾顿了顿，余光瞥了最紧张的那位，面孔上堆满了笑柔声道。

“沈橘安同学。”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李湾湾改不了犯贱。

“好。”

一个好字，被她说的中气十足，大义凛然。

仿佛下一秒就光荣牺牲那般。

起身的瞬间，一张纸被推到了眼前。

自由张狂又不失工整的字，带着独有的笔锋。

“我最喜欢的角色是史湘云，单单就性格而言，她活泼开朗，心直口快，又不拘小节……”

读到一半，她顿了顿，声音小了些继续道：“我本人性格内敛，不爱表达，欠缺这份豪爽……”

“咦。”

李湾湾噗嗤一声，笑她照着念也没脑子。

四下有笑闹声。

沈橘安不恼，在喧嚣声里安安静静念完谢泊的稿子。

文字是有声音的，嘴上没法表达的，多会在文字中表现出来。

她其实对他挺好奇的。

爱隐藏自己的人恰恰会在文字里面流露出真真假假的情绪来。

谢泊虽然内敛，但是内心深处仍炙热，仍然渴望张扬。

内敛和张扬本来就不冲突。

“老师我好了。”

“很棒，下一个你选”手机振动，她歉意地笑，“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语文老师匆匆地跑出了教室，用手示意班长继续接下来的课堂。

“下一个，沈橘安你想选谁？”

讲台上的林思韵扶一下眼镜腿问。

“我要……”

她环顾四周，周遭人低了头，交头接耳的声音凝滞住。

“谁都可以吧？”

“嗯。”林思韵点头。

眉眼弯弯，新月换了圆月，她勾起一个坏笑。

“李湾湾同学。”

“我不同意。班长，我已经站起来一次了。”

“原则上讲，沈橘安没错吧？”

谢泊抬眸，对上林思韵的眼睛，期待她的回答。

“嗯，没错，可以的。”

林思韵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别开了头，声音颤了颤。

“喂，我不要。”

“我这还有剩下的鸡腿骨头，你要不要？”

明明这人面上带着笑，语气里却满是威胁。

见状，谢泊不觉地弯唇，漆黑的瞳孔闪亮了一瞬。

捕捉到他细微的情绪，台上的人怔愣一会，心跳漏了半拍。

细节怪总能捕捉到细节怪的小情绪。

原先是他的礼貌和克制，现在又多了个人，阻挡着她想靠近她的心思。

课间休息，众人在窗户边上观望楼下的动静，体育老师不来的话他们就直接不下去了。

“小谢同学，我可以这样子叫你吗？”

沈橘安直直地望着他，嘴角挂起浅浅的笑。

“嗯。”他眼神躲闪，轻声应一句。

“你涂防晒吧？”

“额。”

“大哥，你是人机吗？”

对于他半天蹦哒一个两个字的行为，小沈同学受不住了。

“不。”

“我真服了，就当面霜了。”

趁他不注意，小沈同学身手敏捷，把大块防晒霜挤在了他古铜色脸上，色差分明。

嘿嘿，你不涂也得涂，沈橘安朝他做了个鬼脸。

沈橘安想，这玩意就当面霜涂，也不委屈他，她也是好心，毕竟谢泊的皮肤有些干燥。

可她不知道，有人甚至冬天都不涂面霜的。

比如谢泊。

再比如，任如意。

“安安，走吧，快迟到了。”

任如意喊她上体育课，她怕谢泊报复，推着任如意后背急溜溜地跑了。

可惜，她没猜中那人的心思。

那家伙才不会报复，他只是傻傻地愣着，防晒霜的清凉渗透他的皮肤，那股凉气化作暖流，贯穿心脏。

他去洗手间洗了洗手，趁人走光才对着沈橘安书桌上的镜子涂抹均匀。

是淡淡的樱花香。

这香味，不出一个下午便会散去，可这带着香气的记忆却足足驻足他心间好些年。

体育课。

秋老虎依旧恼人，体育老师让他们练了十分钟就解散了人群。

沈橘安和任如意找了个树底下落坐聊八卦。

不过她们的话题多数是李泽，沈橘安都不知道怎么聊到那里的。

“唉，任如意，你过来。”

隔壁一个和任如意交好的女生招呼着她去看球。

“那个，安安我……”

任如意张开的嘴又合上，面上窘迫。

“没事去吧，我可以一个人玩。”

她笑得洒脱，摆手让她离开。

“嗯，那我走了。”

那个女生小声趴在她耳朵上说。

“你跟她玩，晦气死了，少搭理她。”

沈橘安知道那人什么意思，可她不在乎那人怎么说，只要任如意还跟她是好朋友，那一切都值得原谅。

校门口。

谢泊在门卫大爷那里写作业，忽听见外面有个女人的声音。

“小帅哥，你能不能帮阿姨把这个本子送给高二二班的沈橘安啊？”

沈橘安？

他出去看了看外面的女人，妆容精致，俨然一副衣食无忧的贵妇模样。

“好。”

“谢谢你啊。”

“唉，那是我们乖乖吗？怎么一个人啊，这孩子，也不知道涂防晒了吗？”

沈妈妈看见远处的柳树下数蚂蚁的沈橘安，一下子掉了泪。

日光刺眼，是流泪的好理由，谢泊忽然也想哭。

“阿姨，她涂防晒了，沈橘安她，人缘可好了，我们都很喜欢她。

九月底没有春风，三月和煦的春风藏在他的眼角。

柳树下，那人依旧专心数着蚂蚁。

“25，26，27，29……”

“你的本子，阿姨送过来了。”

“谢谢啊。”

沈橘安蹲久了，边站起来边眯起眼睛回神。

“没事，阿姨对你真好。”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她漫不经心，却直直戳人心。

“谢泊，你果然还是涂防晒了。我就知道，以后一起涂。”

沈橘安戳戳他的肩膀，三月春风荡漾在她眼底，生出明艳动人的花来。

好，那就一起，他情不自禁。

“唉，咱们私奔吧？”

沈橘安脑子比嘴快。

闻言，那人脸涨得通红，别开眼不理会她。

猛然间，他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紧紧地抓住。

“不好意思，是私逃，这体育课真没劲，咱们直接回教室？”

没等他回应，说话那人就掠走他。

还真是强势，他想。

真奇怪，他一点也不反感。

沈橘安嘴角扬起高高的弧度，面上红光。

教坏好学生，她还挺骄傲的。

教室门被关得死死的，沈橘安大气地把前后两个空调都打开，调到十七度。

谢泊看了看课程表，从包里掏出来卷子预习下一节。

“我说，你还真是一点学习时间都不能放过啊？”

沈橘安长腿交叉，躺在讲台的椅子上，又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谢泊缓缓地停笔，抬眸坦然道：“我又不是天才，我必须得更努力。”

“嗯，我不打扰你了。”

沈橘安自知自讨无趣，眼神暗淡下来，手里摆弄着粉笔盒。

“你要是有不开心，可以和我说。”他顿了顿，继续道。

“你真厉害，你怎么知道？”

她把粉笔揉碎，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她这人，逮到说话的机会，不烦人便不休。

今天居然表现出来自讨没趣。

“我朋友被人掠走了，我很生气的。”她撅嘴不服，又恢复面上的平静。“可是，我没资格干预她交友的权利。”

“所以，我掠走你。”

她嬉皮笑脸。

窗户上映着一张粉面，谢泊别过头，没敢接这小霸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