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夏野站在坏掉的路灯下，看着手机里的消息，不由得扯起唇角。

【烂黄瓜；那你原谅幼稚鬼了吗？】

【大苦瓜；还没。】

许冬呤撑着下巴看着楼下的微弱的亮处，小时候他们吵架，陈夏野也是这样半夜站在她楼下不走，非要等她说了原谅的话才肯离开。

【烂黄瓜；那怎么办，我给你买一年的比萨怎么样？】

看到这条消息许冬呤笑出了声，周围很安静她的笑声传到了陈夏野耳朵里，他从昏暗中走出来，笑着抬头看她。

许冬呤瞥到他停在巷子口的摩托，心里忽然涌出一个疯狂的想法。趁着想法还未破灭，快速在手指快速在手机上打了行字发出去。

【大苦瓜；带我兜风就原谅你。】

陈夏野收起手机，对着阳台上的她招招手；“下来。”

少年笑容明媚，像一盏永不熄灭的灯，短暂地照亮了这个漆黑的夜晚。

许冬呤回到房间，拿起拖鞋轻手轻脚地往楼下走，盯着奶奶的动静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出去。

陈夏野站在门前等着她，许冬呤小跑着走过去；“走吧。”

两人往巷子口走去，许冬呤看着不远处陌生的车，转头问；“换车了，之前那两辆呢？”

“没油了。”陈夏野今晚出来刚好骑的是一辆美式巡航，比机车坐起来要安全舒服。

“哦。”

说着就走到了车前，许冬呤坐好，她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车，机车她知道手是放在油箱上，这种应该不是。

她视线扫视一圈也没找到扶手，难不成抱他的腰？

犹豫半天手还是悬在半空中，主要是她有一次出门时碰到骑车的陈夏野，他开得挺快的，油门拧得巨响，经过她身边一下子就飙没影了。

坐他的车还是找一个扶手比较安心。

犹豫了半天她还是不知道手该放哪，害怕摔又觉得碰男生腰不太好。

陈夏野转动钥匙问身后的她；“坐好了吗？”

“哦，好了。”许冬呤手放下又抬起最后抓住他的衣角；“走吧。”

陈夏野轻拧油门，车子发出“轰”的了一声，缓慢驶出去。

许冬呤还是满心好奇继续问；“你到底有几辆车啊。”至今她见到的就有三辆了。

“就三辆。”陈夏野在前面回答。

“你接单打游戏不会是为了养车吧。”她之前听说养这种车挺费钱的。

陈夏野“嗯”了声，他家人支持他玩车，第一台车是他妈妈买的，卖得当时最好最贵的。剩下的两辆是他自己接单和比赛赚来的。

许冬呤点头夸赞道；“还挺厉害。”

确实很厉害！

这个年纪的男孩大多数都有这方面爱好，追求速度喜欢刺激，但能做出努力自给自足的很少，一般都是做着梦，等长大了有机会了体验一把，或永远成为心里的遗憾。

他这样挺少见的，

陈夏野开得不快，路过的自行车也能超他们。

许冬呤觉得没劲在后面催促；“你能不能快点，被自行车超面子何在。”本来就是想刺激刺激让风吹掉烦恼的，这一下更不爽了。

“面有什么用，安全第一。”他油门拧得轻，很平稳。

要是按照之前这样空旷的街道，油门不拧到底不是不可能的。这回不知怎么回事，油门就是拧不动了。

许冬呤也是服了，说是带她兜风，结果连头发丝都没飘一下。

她走路的风都比这大。

在一处夜市前她叫陈夏野停下。

许冬呤指着远处的小摊，拍着胸脯豪气满满；“今晚姐姐请客，随便吃。”

这个夜市靠海算是云槐最大的夜市，里面什么小吃都有。

许冬呤在一家臭豆腐炸串摊前停下，自己拿了个篮子又递给陈夏野一个，再次拍胸脯保证；“不要跟我客气，随便吃，姐有的是钱。”

“行。”陈夏野接过她递来的篮子跟在她身后。

她还挺喜欢这些炸的、烤的，路边摊小吃，只不过之前要管理身材很少吃，现在无所谓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开心就好。

想到这许冬呤忽然有些报复性消费心理，每样都想来点，陈夏野跟在她后面她拿什么他就跟着拿什么。

付钱的时候，许冬呤摸了摸口袋脸色大变。

靠！

她的睡衣居然没有口袋，出门时光记得拿拖鞋了，忘拿手机了。

轻咳一声转头看着陈夏野一脸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个，阿野今天先你请，下次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收款提示音打断。

付完款陈夏野还很装逼地来一句；“哪有让女孩子买单的道理。”

“好啊。”许冬呤心里暗戳戳涌起算计他的小心思。

哪有让女孩子买单的道理。

她内心回味这句话，余光扫了他一眼，这牛的话都说了，那她肯定不能辜负他的好意。

接下来就是许冬呤看啥都要，指着让东西就陈夏野付钱。

不容易说一句装逼话，她必须让他装一次大的。

一条夜市走完，两人的手已经拧不下。

许冬呤在周围看了看，指了块没人的地；“我们去哪。”

晚上十一点大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小城已经陆续开始收摊回归平静。两人坐在礁石上，远处有座闪着光的灯塔，掠过的风带着淡淡地潮湿味。

她接过陈夏野递来的可乐，正想开拉环，却发现已经开了。

拉环被陈夏野拿在手里把玩。

许冬呤喝了一口，空出来的手拍了拍他肩膀竖起大拇指夸赞；“懂事！”

陈夏野看了他没说话，风吹乱的少女的头发，某种埋在心里的感情也随之被牵扯出来。

夏天、夜晚和她……

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可乐等同于酒，许冬呤撑着下巴看着远方光亮忽然问了句；“灯塔离我们远吗？”

远处的灯塔闪烁着忽明忽暗亮光，一下一下像是在招手。

你快来啊你快来，我能载往你的所有悲伤，也保存好你心里的泪。

陈夏野手往后撑着礁石，侧头看她认真地回答；“坐快艇大概十分钟能到，但现在没有。”

许冬呤伸手不知在触摸什么，好半天才重新开口；“陈夏野，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从车祸到现在以来她从未对身边任何人诉说过心事，不管是谁不管怎么问她也只是随便回应着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很好.....之类的话。

心里就好像有一道攻不掉的防线，除了自己没人能进入。

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心事和秘密，不知为何此刻她忽然想将这些全部告诉大海和身边的少年。

她信任他？

是也不是。

可能是今晚海风刚刚好，吹开了她心里的大门，那些锁不住的秘密自然流出，且只有他在身边。

也可能是她想听他嘴里的安慰。

“嗯。”陈夏野轻轻地应着，他以为她又要开什么玩笑，手指还在手机上滑分心地听着。

“我很伤心、很难过。”许冬呤手臂抱着驱起的膝盖，头枕在上面，侧头看着陈夏野继续说；“我想跳舞，但我永远都跳不了了……”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连她自己都不想听到这个结果。

陈夏野瞬间愣住，手机没拿稳摔在礁石上，正好掉在她脚边，屏幕投射的微光下，他注意到她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光，那股透明刺疼了他。

许冬呤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继续说；“我出过一次很严重的车祸，留了好多血、左腿骨头被撞碎了，但还好我很幸运，不仅保住了腿还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许冬呤缓了一会叹了口气话还在继续，带着深深的失落和无奈；“你知道吗，对于一个热爱舞蹈的人来说，忽然失去这项能力是什么感觉。”

她抬起手又对着远处，握紧又松开；“这就好像是远处的那座灯塔，我看得见它，却无法触及它，慢慢地我试图去接受这个现实。然而，又有人告诉我，我有机会，有机会能抵达但不是现在。可我要的就是现在，要它黑暗中的闪烁的光芒。这个社会高速发展，未来一切都有可能，可等腿能治好的时候，我或许不再年轻，可能跳不动了，也可能被时间磨得慢慢放弃了不再如此热爱……”

陈夏野对她过去所经历的一切一概不知，他一直以为她是十几岁那样，他在现场看得那副自信坦然的模样。

站在舞台上像高贵的白天鹅，他一直以为她是这样的，是在喜欢的天空自由翱翔的鸟儿，没想到，她竟然一直在忍受断翅之痛……

她这次忽然转学回来，刚开始他还有怀疑过，当初为了自己喜欢的舞蹈义无反顾离开的人，怎么会轻易回来，就算不再喜欢也不可能从生活十几年的大城市，回到这个已经陌生的小城。

这太不正常了。

可看她每天过得开心也没多问，只怪自己多想。

许冬呤眼角的泪一滴滴滑落，陈夏野伸手去接却怎么也接不住，只能擦掉挂在眼角的。谁知这样她却越哭越凶，眼泪越掉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陈夏野慌了他不知该怎么办，手忙脚乱地替人擦着泪拍着背舒缓情绪，嘴张张合合半天就冒出没有一点安慰能力的三个字；“别哭了。”

偏偏这姑娘就爱跟他反着来，眼泪跟开了闸似的，拼命地往下掉。心像浪迹海面漂泊失了方向的渔船，拼命想要找个依靠，能托住她的港湾。

忽然陈夏野感觉肩膀一重，滚烫的泪划过心头，烫得他呼吸都快停滞了，手搭在她背后拍拍，心妥协了无声地说着；哭吧，哭过了就不难过了。

可嘴依旧倔强不妥协，表面云淡风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出的话甚至还有些调侃的意味；“那舞有什么好跳的，留下来给我当小弟，哥保你三天饿九顿，没钱也没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