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思源知道自己的“首发”期限只有最后一周，平心而论前面二十多天一路顺风顺水，就像运营好了三线只等平推。

现在却突然被对面偷了一只风暴龙王。

——总之局面乱得不得了，下一步是去清线还是硬扛着上高地都不知道。

他没办法做到揣摩黄垚钦的想法，前面几年他觉得两个人都还太小，心思透明，那个时候尚且能用单纯来形容彼此，他是单纯地喜欢自己，自己也是单纯地没明白自己的想法。

现在经过了两年多的分离，透明干净的玻璃也因为两侧的温差起了雾。

罗思源难得胆大一次，在这段关系中他一直小心翼翼磨合求好，却还是找不到熟悉的感觉。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因为我总觉得你好像——”

“不想听我的话”这六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黄垚钦突然抬头打断了他，“罗思源，我们还是不要继续了。”

不知为何，罗思源心中悬着的石头落地，自己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低头观察着自己胸廓起伏，一下，两下，……

黄垚钦却安抚似的抓住他的手腕，语气温柔，“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

罗思源一紧张就想啃手指的坏毛病此刻也是被他纠正了，上下牙在口腔内反复咬着唇肉。

黄垚钦会说出这句话他也并不意外，凭借自己对黄垚钦的了解，他不是什么逃避型人格，只是不习惯太依赖别人。以前就这样，心里受了苦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自作自受不吃饭不喝水的惩罚自己。

光是想到这里罗思源的心就被揪着疼，他一定还有很多孤独难受的时刻。

现在也一样，一切都重蹈覆辙了，黄垚钦还是那个黄垚钦。

要说愿意妥协放手是假的，罗思源也无计可施。“我知道，你想一个人静静我理解……”

又怕说多了徒增负担，罗思源又不说话了。

“结婚的事……”

罗思源眼前突然一亮，屏住呼吸。

“我知道你都是骗我的，都是你乱编的借口，所以……”

这回罗思源主动接过了话，只是语气明显低落，“我懂，找个时间我们去办下手续吧。”

黄垚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不起。”

罗思源把手抽出来，似乎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你不用道歉，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

这个结果其实一直在他的预料之中。黄垚钦前几日难得与他多亲近一些他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现在回想起来果然是给一颗糖就给一巴掌的行为。

再结合上一场比赛，他太想证明自己，或者说太想甩开自己，好像非要全部观众都看出点什么似的。

他也不是没想过一个月试用期之后的结局，内心里希望是“坐稳首发”，但是不确定因素太多。

譬如谈恋爱影响训练，甚至不够喜欢，这些理由他都接受，强扭的瓜不甜，谈恋爱这种事还是要讲究一个两情相悦、水到渠成的。

只是现在又算什么呢？

也没有相看两厌，也不排斥在一起，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是可行的，结果确实死路一条。

更烦的是，找了半天原因都不知道该去怪谁。

*

第二天是周末，训练任务较轻，罗思源约了人吃饭，实则是跟好走探讨一下自己的情感经历。

这段感情要结束的话他也无话可说，现在明摆着不是和平分手，中间还有道坎过不去。退一万步来说之后也是要继续做队友的。

刚在玄关处换好鞋，正碰上开门的廖友侠，身后还跟着同样大汗淋漓的黄垚钦。

两个人都背着包，里面冒出一截球拍。

廖友侠喜欢运动在基地里不是什么秘密，前段时间也确实在约不同的选手打球跑步，约黄垚钦还是第一次见。

罗思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有种“分手了前男友怎么第二天就走出来”的酸味。

不是难受吗？怎么一大早就有精力开始锻炼了？

黄垚钦躲避了他投射来的目光，奈何廖友侠也是个直性子，看见他换了衣服鞋子也就直接问了，“队长，要出去啊？”又往身后探了探，没有人跟着，“约了人？”

罗思源点点头，“约了个朋友吃饭。”

“哦，外面正下小雨呢，估计一会下大了，你还是带把伞再出门吧。”

罗思源看了看黄垚钦，最终把视线收回来，“哦，行，那我上去拿把伞。”

罗思源折回房间里拿了伞，再下来时客厅和玄关都空荡荡的，也不知道两个人去哪了。

罗思源约的朋友不是圈内人，就是从小一起读书的同学，今天趁着大学没课才有空约出来吃饭。

朋友一见到他就知道不对劲，整个人就差把“愁”字写在脸上。坐下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柠檬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遇见啥问题了。”

罗思源以前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情感问题可以诉说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给别人当狗头军师，这回轮到自己了就磕巴了，逻辑语序极不自然地讲了一下分手的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同事分手了？我不太懂你们这个圈子，这算办公室恋情吗？”

罗思源纠结了一下，“也不算分手吧，最开始说好了先相处一个月试试……办公室恋情，额，应该差不多吧。”

朋友吃了口菜，不停地敲桌子，“照你的说法其实你们两个是喜欢对方的，但是现在他被全网黑了？所以你们分手了？”

结婚这个事情很难解释，罗思源选择暂时隐瞒了这一部分，“你可以这么理解。”

“这个……谈恋爱对于你们打职业的是黑料吗？”

“不是……这个事情有点复杂，总之你可以当作它是。”

这下彻底把发小绕晕了，印象里罗思源的表达能力也不差啊。随后一想，八成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先捋一捋啊，首先他这个所谓的黑料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罗思源点头，毕竟自己是结婚的另一方，这关系可大了去了。说好点听是队内恋爱，说难听点就有点像走后门才进来的一样。

“第二，大家现在是不是还不知道是你？”

罗思源接着点头，“黑他的人是老东家，和我没接触，所以只查得到他那边的。”

发小猛喝了一大口汤，“这就对了，说明他是不想连累你，现在立马和你撇清关系。”

这个角度罗思源也不是没想过，但是如果这样的话只需要从法律层面上解除婚姻关系就好了，也不至于到分手这个地步。

但是黄垚钦这个人向来做事都很决绝，不想玩暗度陈仓那一套。

“真是这样的话，啧啧——”

罗思源心里一急，“怎样？”

“不好说。要么你们搞个什么地下恋情，不过我觉得他既然都能说分手那估计这招不管用。要么就过段时间你再跟他提。”

罗思源对这两个主意都不太满意，他宁愿快刀斩乱麻，真要拖的话不知道要拖到哪年哪月。

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没有结论。两个人吃了顿午饭就分开，晚上八点还有本轮最后一场比赛，罗思源还要回去开直播ob。

ES上一场是输了，但如果这一场的两个队伍以某种小概率比分结束的话，甚至可以把ES抬进季后赛。

一场比赛关乎三支队伍的存亡，那两支是实实在在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罗思源这边就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一方摇旗呐喊。

一到八点，五个人全体开播观赛，罗思源提前点了一杯奶茶，在去门口领外卖的途中遇见了回来的黄垚钦。

两只手都拿着外卖袋子，其中有一个是自己的。

“顺手帮你拿了。”

“……”罗思源接过去，在纠结现在这个关系该不该礼貌地回一句谢谢，结果黄垚钦已经擦身而过。

直播房间里闹哄哄的，最后一把时所有人都在明牌祈祷着奇迹发生，只有罗思源顶着键盘那旁喝完的奶茶发呆。

坦然和绝意欢呼的声音席卷整个基地，罗思源甚至感觉这两个人要跳起来把基地房顶拆了。

自己默默收拾耳机，“下播下播，兄弟们拜拜。”语气平淡得仿佛被淘汰的是自己。

五个人刚关掉电脑，经理堵在门口，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官方积分榜界面，兴冲冲地跑过来宣布：“都看今晚比赛了吧？！以后一个季后赛名额还是咱们的，不管怎么说都是好消息！我点了夜宵大家简单庆祝一下！”

绝意这下是真的要跳起来拆天花板了，他每天运动量大，一天吃四五顿都嫌饿，“点的啥？我都快饿死了。”

“小龙虾和啤酒，在基地允许你们喝点酒哈，在外面就不准喝了。”

基地附近就那一家小龙虾，不到半小时就送到了，啤酒也是摆了一圈。

正值十几二十岁的年纪，没什么客套官话，上了桌直接开吃。罗思源和黄垚钦面对面就坐，两个人酒量都不太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心情有关，也都没什么食欲，只挑了点小龙虾里的配菜吃。

转眼其他几个人面前都堆起了红色小山和空罐子，只有坐在餐桌最末尾的两个人面前只放了几张废纸。

“你俩减肥呢？不好吃吗？”

黄垚钦摇头，“有点辣，吃不下。”

经理转头看向罗思源，“你不是挺爱吃辣的吗？今天怎么也不吃。”

“……白天吃多了不消化。”

这会绝意和坦然都有点喝上头了，又是唱歌又是咆哮的，经理看了也是头疼，“进个季后赛高兴麻了……都少喝点！成什么样子！”

刚说完就被向阳拉过去灌酒去了，餐桌的头和尾形成了冰火两重天的架势。

本该高兴的时刻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各自想着事情，谁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