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去始终不是办法，最终，他决定将赤绯留下，自己和柯迪恩前往楼层深处寻找密钥。

赤绯一半身体卡在电梯内，一半身体卡在电梯外，他身旁卡着两条交叉的折叠钢管，这是为了防止电梯门意外闭合所采取的措施。分工完毕，黎洵和柯迪恩踏出电梯 ，向着未知深处进发。

柯迪恩身体改造率很高，反应力很强，是一个合格的前锋，他毫不犹疑的冲在了最前方，用手中的粒子光剑为黎洵开辟前路，前行过程中，他解决了无数小型障碍，最终两人来到了一堵巨大的铁门前。

从狭小的廊道走到此处，周围景色豁然开朗，周遭都宽阔了许多。

举起手中的便携射灯，向上照射，都难以看清天花板的构造。地面距离吊顶的高度完全无法用肉眼估量。

黎洵跨过柯迪恩，来到大门前，他从防护服口袋中取过一张铁片，将它塞到大门旁裸|露的控制器中，几道电火花闪过，铁片开始融化。他面色如常，眼神锐利。在几番尝试过后，铁片被卷成大小相同的通心壳，包裹住裸|露的线路。

搞定，接下来只需要重新通电就可以了。

“柯迪恩，重新测试回路。”黎洵快速脱手，后退。

“收到。”

只见柯迪恩手腕一转，手中的粒子光剑骤然失色，变成一截铁色的握把，他猛地将握把插入控制器右上角，刺目白光乍起。大门状态疯狂闪动，许久之后，绿色的【LOCK ON】显示在上方。

开门指示灯时亮时不亮，厚重的大门在一卡一卡中向两侧打开。

一片奇形怪状的，干瘪的瘤子挂在前方，灯光照过去，还能看到清晰的，破裂的痕迹。地上糊了很厚的一层‘黄渍’，不用想都知道它们来自哪儿。

柯迪恩神情高度紧绷，手中光剑轻颤。

黎洵的神色苍白，故意下压的眉眼也难掩急躁。洛守真信件里的内容开始应验，他还剩下多少时间……带不回来又是是什么意思……

无数问题压迫着他，窒息感蔓上咽喉。

“哈……”他深吸一口气，钝框眼镜后的眼神锋利果决，想只会遇见无数苦难，行动才能解决难题。他握紧手中的激光枪，冲进黑暗。柯迪恩被他异常的举动吓了一跳，许久之后才跟上。

起初，脚底下的触感很黏腻，像是踩进了多年不清洗的老旧厨房，每一步都很沉重；后来，脚底下的触感很湿滑，像是踩在巨型鱼类身上，时刻担心刹不住车，每一步都行不稳身体。

黎洵看向脚下，他站在未干的黄色液体中，像是鱼油，又像是胎水，恶心又危险。越往深处，黄色的液体越高，色度也在慢慢降低，不知道跑了多久，液体开始漫过膝盖，他们前进的越发艰难，现在连步伐稍快些都办不到了。

他忍着恶心捞起一抔液体，防护服的颜色透过液体映射而出，除了稍微偏黄外，和原色无误。

“已经无限接近无色了，材质流动性也和水一样……”黎洵站在原地，回望来时路，那是一条有明显‘梯度’变化的‘小河’。从他们进来的位置一直到他现在所处的位置，那些液体变得澄澈，阻力也越来越小，如从泥潭踏入小河。

他喘息着，继续拔腿前进，突然间，眼前一黑，身体一沉，整个人径直摔入水中。防护服的玻璃面罩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哐当巨响。

“……”他沉默的撑起手，艰难的支起身，缓缓从‘水下’爬起，续集前进。

水面越漫越高，从过膝，到过腰腹，再到完全淹没他整个人，现在他完全置身于不知名的透明液体之中了。他费力的滑动着手脚，犹如逆流的青蛙，拼尽全力的前进。

面前的空间开始不正常的缩小，他进入了一条窄小的甬道。甬道旁有无数个圆型的小门，看起来十分像潜水艇原型窥视门，他仿佛误入了万花筒，目光中的一切都变得扭曲，他看见那些圆形的小门以不同的方式粘合在一起，又以怪异的方式分离。

是这些液体的物理特性吗……，他有些不安，面前的一切是在是太反常了，如果不是防护服上显示密封性无异常，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中毒了。

他双腿用力一蹬，整个人像是窜入水中的燕鸥，窜向最末端的那扇——生锈的铁质大门。

一条铁管卡在门边，阻止了它的闭合。现在这栋门彻底损坏，看起来是无法再合上了。在二次确认大门铰链已断开后，他双手把门，腿蹬着矮小的天花板，用力一拉，大门被拉开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缝。

他顺势钻了进去，入目是一片荧光的世界，抬头，一片类似绿藻又散发茵茵蓝光的未知生物浮现在液体表面，整个地方都因他的到来而颤抖，在波澜抖动的液面上，能看到非常多巨大的、完好无损的、还在微微抖动的——

瘤子。

低头则是一片废墟，破碎的环形控制台，七倒八歪的桌椅，还有抱着文件的白骨。

毫无疑问，这里曾经是一个控制室。

在令人不安的环境中，一道通天的，完好无损的管子是那么的令人安心。它是整个空间内唯一正常的电子设备了，从那管道外萦绕的蓝光来看，它并没有受到太多损坏。

黎洵费劲地游向那，待他缓缓靠近，才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一块厚重的 ID 卡。

这是他要找的密钥。

他先是观察了一圈，确认没办法用正常手段降下管子后，他选择了更加直接的方式，‘打爆保护管’。激光枪轻易的打碎的本就陈旧的管壁，他他快速将东西塞入防护服的外置口袋中。

他压着口袋准备原路返回，找到密钥的兴奋冲淡了一开始的焦虑，现在大部分问题都已解决，剩下的就是前往负层区了。兴奋如潮水黯然褪去，徒留下干瘪的沙地和满地狼籍，疲惫孜孜不倦的涌生，他眼前一黑，身体疲软僵硬，从上坠下。

耳鸣，头晕目眩，身体超负荷运转的负面影响接踵而来，一点反应时间都没留给他。直到这时，他才想起还有一人与他一同前行。

干裂的嘴角，微动，他虚弱的呼唤着，“柯迪恩，科迪……恩……”

没有回答，私人通讯频道一片沉寂，他抽搐着拉着手，手背青筋暴起，忍痛打开实时定位系统。绿色和红色两点重叠在一起……

他和柯迪恩处于同一个位置。

怎么会！

激烈的情绪打开了开关，他的身体一阵剧痛，金与黑不断在眼瞳内交织，密密麻麻的丝线覆盖上他的面庞，隐秘的共鸣回荡，在彻底丧失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完成了转身。

曾几何时，那些肉瘤还在微微颤抖。

但是现在，它们抖的跟唐筛一样，游动的黑影挣扎着，破开肉瘤，扎入‘水’中。在肉瘤中，又有一个最大的肉瘤最显眼，那挣扎的黑影依稀显示出人的轮廓，它就那么安详的挂在顶上。

“刚刚，明明没有……”如痴似梦的呐呢是他最后话语，再往后他便彻底丧失了意识，沉入水底。

在他丧失意识后的瞬间，一只美丽的又极具危险性的巨虫破开铁门，它张开轻薄的翅膀，伸展骇人的镰刀，收割着残次品……很快，原本清澈的水面就被黄绿色的液体搅混，它吞噬撕咬着一切活物，直到将它们吞噬殆尽。

……

噔噔噔，敲击玻璃罩的声音混沌中响起，黎洵努力睁开眼，模模糊糊间，看到了两个人影。耳旁嗡鸣巨响，他只觉得脑袋一沉，再次清醒时，已是在柯迪恩怀中。

“柯……迪恩？”他听见了自习虚弱到不能再虚弱的声线。

“恩，是我。”柯迪恩眯眯眼，低笑着回答道。

“你没事吧，P先生。”赤绯看起来很紧张，他不断的看向柯迪恩，左手一只捂在右臂上，嘴角蠕动又拉直，看起来想说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柯迪恩声色高昂道。

热气喷洒到他的耳后跟，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们仨都没有穿防护服。

“……”他挣扎着起身，三步两步爬到散落的防护服前。

密钥！那把密钥不能丢！他将手插入袋中，挨个搜查起来，终于在最后一件防护服里摸到了密钥。

那是一把厚重，仿卡类计算晶核，能从外部装饰的辉光管看出，它的主人尤爱绿色。点点墨绿在表面流动，它的外表雕刻着ID，在一串数字后面，跟着一个人名。

人名已经被刮花，下手之人看起来很急，没有完全挂干净，依稀能从残缺的字迹看出点东西——

【佘曰】

真实个奇怪的名字，黎洵抚摸着金属表面，核查密钥完整性。在确认完毕后，他才松了口气。他将密钥捏好，处理现在面临的问题——

对口供。

他们三人都违反了开拓条约，如果不想被关押乃至莫名失踪，他们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对号口供，删除记录。

三人默契的对好口供，做好伪证，就当他打算穿回防护服时，赤绯阻止了他。

“我们已经在负一层，进去需要员工认证。”

“密钥就在我手上。”黎洵微微捏紧厚重的ID卡。

“不是这个，这个是里面的，我们进入外面的这扇门只能通过员工认证。”科迪恩指了指头顶上的摄像头。

“你当时脱力了，危急时刻我打破那的排水系统，然后我们就被卷着冲到了下层。”柯迪恩说完，用手敲了敲门口的钢栏，那是一个地下排水渠。

黎洵眉心微蹙，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佩螳，……，也不知到他怎么样了。他心情低落，手指不自觉的点着手臂。

希望佩螳不要遇见那些人。

悠地，一道壮硕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线，赤绯担忧的看向他，大有一副要将他圈在身后的势头。

看着赤绯疯狂抽跳的眼眉，他有些懵，“赤绯，你……？”是不是想说什么？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柯迪恩打断。

只见科迪恩抽出粒子光剑，强硬的插入他面前，催促着他下达出发的命令。

“我可不想一直穿着这死人衣服。”柯迪恩满脸憎恶的嗅了把身上的翠青色袍子，随后忍不住做出吐舌的动作。

黎洵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些衣服都是从哪儿拔下的，他也绷不住了，脸上出现嫌弃的表情。他即刻下达出发命令，三人向着负一层的大门进发。

“确定能进吗。”黎洵嫌弃的捏了两把衣袖。

“确定，你晕倒的时候，我……”

“我们……，就是穿这些逃出来的。系统损坏，无法识别人脸，只要是穿这些衣服，就能进出大部分区域。”赤绯语气低沉，他不断的调试外置机械臂，警惕的扫向周围。

“好……，具体信息等写报告的时候再复盘。”他有些犹豫，再三敲定过后，他选择了直接出发。

理智告诉他因该在原地完成复盘，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但是洛守真的信就像夺命的弯刀，一直悬在头顶。

他不是傻子，科迪恩和赤绯的话都不对劲，漏洞百出，而且在他晕过去前，柯迪恩并没有回复他的通讯。最要命的是……

他们的坐标是重叠的。而柯迪恩什么解释都没有。

黎洵转动着手中的密钥，一个银色的硬物轻碰密钥，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他将发夹打开，后挪，原本被夹起的刘海重新放下，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不动声色的扫了眼身后。

或许，他该将柯迪恩‘留’在这里，这样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将这个不可控的怪异变量剔除，保留可控变量，确保偏差值。他的任务，绝对不能出现偏差……

想通了一切，他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很快，三人来到门前，通过了身份检测。

【通过检测，欢迎回来，博士。】

【欢迎回来……欢迎回……】

【欢迎……家……博士】

老旧的播报器断断续续，厚重的铁门向两侧收缩，一道巨大的改装电梯出现在他们眼前，黎洵率先进入电梯，在缓缓闭合的大门和升起二层防护中，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