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不知何时一溜烟窜下了山，清晨的光亮如约而至。

军中处理好的文卷堆成一座山。

顾婉的手腕胀痛。

昨夜开始，她就感觉腹中绞痛非常，仿若有一柄锥子，在她肚子上一下下地捅入又抽出，而且很困，特别想睡。

她觉得她应该是生病了，她没有理睬身体上的异常，此时所有军医都在抢救受伤士兵。

这段时间她任何身体上的异样都得憋回去，人命关天，她病一会死不了。

她撑着身体批了一夜的文卷，身心俱疲，肚子中的闷痛像是漫上了大脑，她的脑子像是灌满了铅水，疼得青筋直跳。

她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趴在桌子上上睡着了。

半个时辰后，她在一片黑暗中忽然感觉疼痛，支起沉重的眼皮，她浑身酸疼，强撑着站起来。

入目的事一片鲜红，她看着愣了半天，她应该是来月事了。

她想叫两个人教她应该怎么做，或是清理一下也好，但现在军营里鸡飞狗跳的，她也没有带上侍女。顾业平的小妾们甚至都不一定知道他死了。

她很崩溃。

好在这个帐子里有屏风，她可以把椅子搬到屏风后面，再用恭桶试着处理一下。

说干就干，她忍着疼去搬椅子，酸软的手使椅子仿佛有千斤重，竟是分毫拖不动，她无法，去抓恭桶，使不上力气的情况下，也有些分文不动的意思。

她急得眼红，恼怒非常，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转向桌子上几张沾了墨的废纸，又落在自己嫌热扔在一旁的大衣。

处理好后她穿上大衣出了门，拿了两套军衣，和一些布条棉花，并发现两个闲人，让他们拎了两桶水到帐子里。

待到人走后，她也支撑不下去了，到屏风后面微微处理了，这才发现屏风后面有一张小塌，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随意躺在床上睡了。

她睡着的时候很安静，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闭上后灵气仿佛被抽走似的，随之给人以一种媚感，这是白湉月身上常见的。

和她相处久了的人总觉得她的眼睛像是从哪里移花接木来的，给人感觉很奇怪，换种说法，很不真实。

顾轩如是，白湉月也略有所感。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进来的人脚步极其轻盈，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混着尘世的脂粉气，她手中捧着一盆白色小花，虽叫不出名字，但格外好看。

她款步走近塌前，将花放在塌与柜子之间，花香淡如水。

桌上的烛火印出她的面容，一张圆脸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但很端庄，有一个当家主母应有的贵气，五官精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是顾家主母陈氏，陈家二女陈慕玄。

“来月事了吧！他是这么算的。”她微微俯身，看着顾婉的眼神里有些怨毒，“你应该为她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对你来说有些残忍，但……”说着，兀自笑了笑，

“我还是算仁慈，顾轩可比我残忍得多，他将你养出一个菩萨性，却要你毁了这六界，说是爱你吧，却又比我还恨你，说是狠你吧，却又比谁都爱你，你说，他到底是爱，还是恨呢？”

陈慕玄故作沉思：“是爱吧，毕竟，那时他对你那么好的，甚至连利益也不要了。”

她蹲下身，打量着顾婉：“我帮你打了顾轩的计划怎么样。”

她的食指抵唇：“怎么打呢？当然是让你牺牲名流千古了。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不然那只死狐狸找我算账我可就倒霉了。我可怕着呢！”

她目光流转，停滞在顾婉头顶那只名为春梨目的发簪上，神情有些痴呆，喃喃自语：“又到了你头上啊，这缘分真是让人羡慕得可恨。”

“死狐狸是个大阻碍，我或许得用用顾轩留在你身上的东西。”她的眼睛溢着憧憬，“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这花没有坏处，大概是缓解疼痛的吧！你比较清楚……”话未落音，又顿了顿，“差点忘了，谢谢你今日愿意听我倾诉，我憋太久了，这是值得谢的。”

她转身走到门前，门帘却被掀开了，一个相貌英挺的男人进了来，眼下一颗小痣——是顾轩。

他一进来就问，阿婉如何了？”

陈慕玄不答反问：“我要的东西呢？”她要去完成一件重要的事。

顾轩扔给她一个钱袋，她没接，任由那小袋子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可怜的两锭黄金。

陈慕玄睨着眼看着顾轩：“我们说的可是四成。”

“切莫得寸进尺，我给的够多了。”顾轩平淡的说着。

陈慕玄冷笑，当初她和顾轩约好了，在战场上搞死顾业平，她负责劝顾业平上战场，顾轩负责杀人，顾家的现银四六分，店铺陈慕玄分一家，其余归顾轩所有，她则带着顾业平的一众妾室走人。

这小子居然反悔。

但是她有大招。

“你不怕顾家爵位还没落到你头上，就被皇帝收回去的话，你大可赖着。”她的姐姐是皇后陈氏，与皇帝感情深厚，吹吹枕边风，顾轩还能成功世袭吗？

顾轩有些动摇，但顾家并非那么富有，如今和安国由于征战国库其实是很吃紧的，这种时候，钱是多么重要啊！

“这样如何？”陈慕玄递了一个台阶，“我拿五成的钱，同我们用，我们拿去生钱，生了钱分你两成，你这破葫芦脑袋，拿了钱也没用。”

于是顾二少爷就被骗了一半家产，他忽略了一点，顾家是不算多有钱，但一半家产也足够几十个人吃饱喝足一辈子了，根本没有必要拿钱去冒风险经商。这是完全的亏本买卖。

谈判完毕，陈慕玄心满意足地去拿钱了。

顾轩则缓步走近床榻，脚步极轻，他手中也捧着一盆花，看样子，有些像郁金香，但却散着浓浓的木头味，金黄的颜色饱和度并不高，在一片木色中并不显得突兀。

顾轩将它放在那白花差不多的地方，那花就仿佛有灵性似的，蹭了蹭白花的花瓣，香气馥郁，花瓣交织，和谐的美令人感到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