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刚至，明日便是一年里最要紧的尾牙祭了。金陵城内大小商户早已准备停当，只海晏街上最大的酒楼“风入松酒家”尚未准备完毕，依旧敞着门。

“风清，快去把门关好，咱们也收拾妥当了。”店内传来一浑厚有力的声音。

“好嘞，掌柜的。”一清瘦小厮从后堂钻出，快步走向门口。

他正欲掩门，忽听外面传来塌雪之声，往外一看，见两个白衣人从门前走过，忙堆笑道：“柳仙师又来金陵除祟了？这寒冬腊月的，可要来一壶松花醉暖暖？”

“师父从不喝酒，我也不喝。”其中一人嗔道。

“多谢，不必。”另一人微微颔首，二人随即而去。

那小厮的视线一直跟着二人，直到海晏街尽头。他抬眸看了看远处亮着点点灯火的巍峨高峰，满脸钦敬道：

“日月同辉穹灵峰，河清海晏金陵城。这些年真是多亏了穹灵峰柳氏二兄弟，金陵城可比老宗主在时还繁荣安定多了！”

“风清？”

“就来！”他大声回道，随即关了门。

金陵城内万家灯火，细语声声；

金陵城外群山环绕，万籁俱寂。

绵延起伏的群山中独有一峰巍峨高耸入云，便是穹灵峰。夜幕下，除穹灵峰山顶和山腰各有些零星灯火外，其余各处都是一片昏暗、静悄无声。

漫长的昏暗中，忽有哪处微微亮了一下。

很快，那处又亮了一下。

穹灵峰山脚附近，忽然闪出一淡蓝光晕，如琉璃般澄净无染，在一片黑暗中腾跃上下，急驰而去。

那光晕速度极快，时隐时现，却不时能看见光晕中似有一人，那人着一身简练黑衣，头戴黑纱斗笠，正与那光晕同上同下，急驰而行。

“跑了二十天都没逃出洒家手心，何必再逃？”几丈开外，一怪声对着光晕狞笑道。

黑衣人脚下重重一点，立时向前腾去，耳畔黑纱被狂风带起，露出如瀑的银发来。

咻地一声，黑暗中飞出一条猩红巨舌，直朝那淡蓝光晕而去，那光晕本就时隐时现，接了这一击后转瞬消散，黑衣人脸上一沉，转过身来。

那怪物慢慢从黑暗中现身，依稀是个衣衫破烂的胖和尚，然而在他肥硕的脸上，赫然挂着一条散着热气的猩红长舌，绝然不是什么正经山门和尚。

长舌在嘴角“吸溜”一圈，怪和尚狞笑道：

“没有寒霜结界你是打不赢洒家的，不如束手就擒，还能少吃点苦头。”说着，他眼冒精光一脸不善地看向黑衣人左臂。

那黑衣人左臂软软垂在身侧，鲜血从袖口滴嗒落下，将地上残雪染得血红一片。

“有本事就尽管来。”那黑衣人从背后抽出长剑，冷冷道。

怪和尚睨了一眼长剑，面露不屑，立时扑身上前。

“师父，我们快靠岸了。”远处忽然传来一人声。

怪和尚脸色骤变，他恶狠狠看了一眼那声音的方向，转身跃上一棵巨树，飞也似地消失在黑夜中。

几乎就在同时，黑衣人轰然跪倒在地，他单手撑着地面，口中大口大口涌着鲜血。

片刻之后，他用剑强撑着身体挪到最近的树旁，瘫坐在树底下，眼神涣散地看向传来声音的河面。

今晚夜黑无月，幽沉的河面上只有一叶孤舟缓缓驶来。

一人手持影青灯笼伫立船头，另一人站在船尾轻轻划浆，将水中那一盏明灯打碎，变作点点星辰，荡漾在漆黑的河面之上。

他眼中那点点微光越来越淡，越来越弱，很快便消失在一片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