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海底针，生有涯而知无涯。

基于时影青有限的中文素养，她愿将最近的感触概括为以上。

两个人明明已经难舍难分意犹未尽的亲了两次，居然还能相安无事共处一室。宿舍关起门来明明是比河里林中更安全更隐私的环境，可巡护回来之后，两人连肢体接触都没再有过了。

她们现在很少长久对视，有必要看着对方说话的时候陈周的眼睛会从时影青的脸上画着弧线一扫而过，角度刁钻堪比足球小姐抽射香蕉球。

到底谁才是渣女啊！

可见有些名号真的没必要认领太早。

不过陈周也并不回避退缩。

Luc邀她一起同游，她看了看时影青，然后没怎么犹豫就点头了。

时影青本来还迟疑如果陈周不愿同行自己还要不要去，现在陈周点头她的纠结就变成开心和期待。

那个地区本就在她的目的地列表，时影青既往作品对人类的形体和情绪的描绘不多，而该地聚居的D族人，以舒展优雅的民族舞蹈和饱满外放的情绪表达著称，她很感兴趣。

省内D族主要聚居州有两个，三人选了商业氛围略淡一些的那个州。

从种植园自驾去D州不算方便，时影青私心也不愿让陈周给除了自己外的别人当司机，这私心算是她的“新发现”，所以这个原因她没说出来。

三个人简单商定了行程：一早让冉师傅开车带她们到独镇，再从独镇乘巴士到省城，住一晚第二天坐火车去目的地。

周六大清早出发，三人走到冉师傅的吉普车旁时，不知是不是因为没睡醒，陈周在副驾的车门旁步子迟疑了一下，下一秒就被时影青握住小臂拉到后座……

时影青用英语说到：“让Luc坐前面，他爱晒太阳”

是的，他们们三个人的时候使用英语。

其实时影青的英语很一般，熟练程度还不如她的德语。

每天一趟的从独镇到省城的小巴正午发车，三人到达独镇时还有充足的时间好好吃一餐。

于是时影青陈周熟门熟路地带Luc来到红姐土菜。

三人远远就听到饭馆里传出流畅的钢琴声。

时影青和陈周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眼里都带着欣喜。

现在还没到午市高峰时间，红姐在后厨准备，牙丹坐在收银台的木柜后专注弹琴，一时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小姑娘弹的是首时影青跟Luc都没听过的曲子。

三人立在进门不远处等一曲毕，这才走近牙丹打招呼。

小姑娘弹的这部是数字钢琴且没有用琴架，直接就放在桌面上，但音源音色和共鸣都很好，几乎听不出跟全音三角钢琴的区别。

陈周叫她，牙丹这才抬头看到三人：阿细姐，阿细姐的外来女朋友，还有，旁边站着的，高高白白的，外国王子……？

“快去叫你妈妈，我们点菜”

陈周无情打断了这个未成年人类用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盯着外族男子的愣怔。

三个人点了五个菜，陈周和时影青主动帮红姐在厨房打下手。

Luc言语不通，被留在外面跟牙丹切磋琴艺，他早年曾在少年交响乐团演奏过，算是专业琴手。

“牙丹的琴不少钱吧，扩店面还宽裕吗？我可以再出点……” 陈周把简单处理好的配菜递给红姐时随口问道。

“不用，足够用，这琴和之后作曲夏令营的钱我让牙丹那老爹出了一半，不然他还有什么用哈哈哈哈”

现在假期还没到，牙丹只需每隔一个周末在省城的嬢嬢家住，方便上钢琴班，打一些技法的基础。

天才，特别是只把自己的天分当乐趣的天才，既没有出人头地的焦虑，也没有苦心孤诣的压力。

时影青和陈周从后厨转出来时正巧是外面一大一小两个琴手四手联弹的华彩段落

这首曲子时影青知道，格里格，山魔王宫殿，有童趣但难度不低。

一双小小的晒得有点黑的灵动跳跃宛若精灵的手，和一双大大的白皙修长稳定准确的手，配合默契，完全不似初次合作。

牙丹负责主导的左手，Luc负责右手。

饭馆空间有限，旁边又是小朋友，Luc就那么缩着自己的长手长脚坐在琴后，脸上却是陶醉忘我的神色。

曲中，牙丹调皮地故意加快弹奏节奏，挑战Luc的反应和配合，Luc毕竟有扎实“童子功”在身，虽没有提前演练也能把牙丹信手丢过来的音符全数接住。

站立在两位琴手身后几步的时影青和陈周安静地欣赏着乐曲。

陈周不太懂音乐，但也听得入神。

人，对美的事物天生就有欣赏的能力。

而美，其实有各种各样的形式，可能是一道菜，一句话，一支曲子，可能是一片树叶一朵花一条河，也可能是一种气味，一段时间，一个人，或者仅仅是一个动作，比如现在，时影青在乐声中轻轻地牵了陈周的手。

而陈周也轻轻地回握住。

原本分属于两个人的空空垂放的两只手，轻轻牵在一起便不再空，至少此刻。

三人吃饭时聊到牙丹，Luc大加赞赏，说自己十几年的童子功也没有明显优势，这几年荒废了，回国后要好好巩固。

当时影青告诉他牙丹摸琴键还不到两个月时，Luc惊讶得筷子都拿不稳了，反问了好几次“真的吗？”

到省城后三人入住酒店，开两间房，这次陈周没迟疑，跟时影青住一间。

安顿好后，陈周要出门，说是红姐介绍了她在武术队当教练的师姐跟自己切磋，约了一会儿在省体院见。

时影青反正无事，就跟陈周一起。

这是时影青第二次看陈周打拳赛，只不过这次没有上次的危险紧张的气氛，拳台干净明亮，周围零散有几个学生围观，全不似之前在八角镇地下拳馆的晦暗不明，鱼龙混杂。

有头部护具，但两个人嫌麻烦都没戴，只带了拳套。

十几招来回，师姐明显技术更加全面成熟，还好两人戴的是拳套，不是半指搏击手套，不然陈周肯定已经挂彩。

时影青在一旁有点坐不住了，趁着第一回合结束两人在红蓝角休息的间隙，她走近拳台：“那个，师姐，可不可以不要打她的脸？”

她声音不大，但足够笼中两人听清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尽量！”师姐看看时影青又看看陈周朗声大笑。

于是，陈周脸上出现了时影青从未见过的精彩表情鸡尾酒。

其中至少有迷惑，诧异，害羞，恼怒，无措，无奈……至于有没有“甜蜜” ，时影青觉得有！

拳怕少壮，到了第三个回合，陈周终于得到些机会，给出了较多漂亮有效的回击。

打拳受伤是难免，切磋结束，陈周肌肤上还是留下几块青红。当然脸上也有，但不严重。

“请我吃饭，我饿了”

“这次打拳没奖金的……”

“没奖金你就不请了吗”

时影青手机来电，是Luc打来的，问她们是否一起吃晚饭，他还不知道两位女士已经撇下他出门了。

时影青打开免提，陈周用英文告诉Luc入住的酒店不远有个大型农贸市场，省内各地风味应有尽有，陈周还推荐Luc试试几种特色小吃，说他可能会喜欢。

挂了电话，时影青撅嘴：“啊，我也想逛农贸市场吃小吃”

“我们现在这附近没有大型农贸市场，而且你刚不是已经饿了吗，我知道附近有家粉店不错……”

时影青瘪瘪嘴，还是有点不甘的样子。

“D州有个更好的，等我们到了我带你去。而且D州蔬菜水果等物产更丰富新鲜，当地人更爱色彩和整洁，所以摊位的水果蔬菜摆放很有美感，赏心悦目，你肯定会喜欢的”

寥寥几句，时影青便心满意足地跟陈周嗦粉去了……

一个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撒娇，另一个也没意识到自己在哄。

一点点微不可察的甜味，自然而然地在包裹两人的时空气泡里弥散，这气泡透明如无物，却风吹不进雨淋不进，所以甜味一旦出现便永不消失，如果未来又有酸味苦味，那也只能遮蔽它，而无法消解它，但凡存在过的将永恒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