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重泽动作一顿，

沉默片刻后，他说：

"我不知道。"

他眼底沉淀着许多情绪，

"爱情是一件非常主观的事，它没有标准答案。"

"如果把它比作一道主观题，那我会填答案只有一个，"

"就是你。"

克尔：？！

这是表白吧？这是表白吧！

重泽怎么忽然就开大了！？他现在应该说什么？谢谢？我愿意？你是个好人？

最关键的是……

他这个连"爱情"是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怪物，有资格回应这份告白吗？

克尔沉默了，

在这短暂的几秒内，他忽然无比渴望他能知道过去的记忆，起码，要是有那份记忆的话，他现在就能基于此做出反应，

而不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重泽并不在意他的沉默，

"所以抱歉，我没法在这方面帮上你的忙。"

克尔沉默了许久，

"走吧，"

片刻后，他忽然起身：

"我带你出去逛逛……哦不，我带你去别的地方找找线索吧。"

/

"利西亚那个混蛋……"

酒店前台，小知瘫在吧台上，脸上的表情在不爽、难过和拒绝接受现实之间反复切换，

"boss都要被人抢走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他居然找借口不来！"

他越想越气，又没个发泄口，只好猛戳001号系统的私信框：

"完了完了，boss这次是真的要被抢走了，你快想想办法啊QAQ"

001号系统被他吵得CPU疼：

"就算你这么说，老夫也没法帮忙……"

它只是一个早已被淘汰的退休系统，

"而且，"001号系统吐槽到，"你这话我在几百年前就听过无数次了，"

小知是第三个加入克尔团队的，仅在利西亚入伙后的两个月就顺利上线，这点时间差距在怪物数以千年的生命中不值一提，

因而他总是试图模糊时间线，把利西亚打成那个老三。

自然，他也和001号系统当了许久同事，在那个怪物部门刚刚成立的日子里，001号系统已经见证了无数个他们争风吃醋的名场面，

"我只是关心boss！"

小知嘴硬道，

"怪物部门现在规模这么大，我阻止人类接近boss也是为了boss好……"

"这样做只是在给他增加负担吧，"

001号系统无语了：

"怪物部门现在这么大，克尔天天忙的眼里都快没有光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个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你就让让他呗。"

"可那是个人类诶！"小知撅着嘴，越想越急，他"嗖"得一下站起身，还是决定上楼，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我肯定能照顾好boss……"

"不要以为老夫什么都不知道！"

001号系统忽然提高了音量，它愤愤道，

"他前不久才陷入了沉睡不是吗？！"

"……"

小知停下动作，不说话了。

听到"沉睡"两个字的一瞬间，他眼底闪过一丝戾气，和之前面对重泽时那种半开玩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小知在这一刻是真正动了杀心。

但没过多久，这份杀气就一下消散了，小知，把自己缩成一团，

"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已经尽最大努力想要帮上boss的忙了，但每个怪物拥有的能力不一样，他可以帮助克尔处理舆论和网络数据，但却没法分担克尔的工作，

过去三年已经证明了，不论是他还是利西亚、耶耶、林暮生，都没有管理好整个怪物部门的能力。

他们不了解人类，

甚至于，如果不是克尔及时醒来，整个怪物部门早就分崩离析了。

他是怪物部长，被所有怪物尊敬和推崇，同时，也承载着所有怪物的期待和命运，

他不能倒。

就在这时，电梯响起"叮"的一声，打断了小知的emo，

他下意识抬头，看见克尔和重泽肩并肩走出酒店大门。

boss？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001号系统比他更震惊：

"不是？他们这么快完事的吗？！"

它一个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克尔现在是人类切片吧？人类的速度原来这么快的吗……"

小知："……停下你的发散思维，否则我就黑进你的数据库把它们删干净，我说到做到。"

/

《怪谈小镇》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副本，

被克尔拉着在街上跑的时候，重泽就感觉到了这一点，这里的NPC几乎都是人型，他们在镇上有自己的房子、工作、朋友乃至爱人，没有任何生存压力，不论谁遇到困难，其他人都会主动伸出援手，

宛如一个与世隔绝的乌托邦，

克尔没说目的地，重泽也没问，两人就这么并肩走到一个圆形广场上，

这似乎是个小型景区，三三两两的NPC在绿道上闲聊，草地上零星散落着几只白鸽，而最吸引人实现的，还是广场中央摆放着的巨大木雕，

那木雕大的出奇，刻的是一个人双手叉腰傲视群雄的样子，在他身后，还有无数略小一号的生物，每个木雕的形态都不太一样，有人也有动物，甚至还有长枪这种器物，

重泽注意到，所有人型木雕都长着同一张脸，

那张脸有点像他的竹马。

"这里是整个小镇的中心广场，"

克尔解释道，他眼底浮现出一点怀念，

"听完你的话后，不知为何，我忽然想来这里转转。"

重泽抬起头，仰视这个宏伟的雕塑，

"这是你……这是小镇镇长吗？"

"是的。"克尔说，"是镇民们自发做的，说是为了纪念小镇的第一次扩张。"

提起往事，他的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怀念，

就在这时，一道激动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部长大人！"

克尔打了个激灵，扭头，看见了一位头发花白的NPC，

后者对上他的视线，脸上的表情更加振奋：

"您终于回来了！"

克尔倒吸一口凉气，

完蛋，最怕的东西出现了！

他在重启副本之前就有点担心，《怪谈小镇》内都是退休的NPC和系统，基数又大，很可能出现这种看漏了消息的情况，

眼前这位NPC显然就是这种情况！

重泽就站在他旁边，万一说了点什么不该说的话，他的马甲不得原地掉光？！

克尔心下焦急，面上强作淡定，正准备打个哈哈带着重泽赶紧溜走，不料就在这时，后者忽然出声：

"你说的部长，什么意思？"

"嗯？"老者惊讶地看着他，"你居然不知道？"

但他很快就找到理由说服了自己，

"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这段时间才刚刚退休的NPC吧。"

重泽扫了有些慌张的克尔一眼："……嗯。"

"我早说该把这段故事编成旅行手册，给每个新来的游客或者镇民都发一本……"

在老者的碎碎念中，他知道了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怪谈小镇》只是一个普通的A级副本，唯一不普通的，就是整个副本的关底boss——克尔，其特性为「进化」

只要镇上的NPC中发展出一种怪谈，他就能具备与怪谈中一样的能力。

凭着这手天赋，《怪谈小镇》一上线，就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那时的无限游戏内副本数量还不多，总系统急需抓壮丁扩张业务，巴不得人类死亡率越高越好，

《怪谈小镇》自然在一众A级S级本中脱颖而出，吸引了总系统的注意。

后者找到克尔，说《怪谈小镇》因为表现优异，可以被提升为S级副本，但有一个要求，就是需要增加更多NPC和怪物，问克尔愿不愿意。

这是克尔第一次接触到系统生命，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系统只是某种被提前设定好的程序，只有发布任务和结算奖励两个作用，

和总系统的这次对话打破了他的认知网，克尔敏锐地察觉到，这并非仅仅只是升级奖励，而是一场赌局，

那时的总系统在无限游戏里拥有绝对权力，不论是怪物、人类还是灵魂体，都在它的掌控之下，

总系统想要扩张业务，就必然会放出一部分属于它的权力，交到克尔手上，

这是一把双刃剑，

赌输了，说不定整个《怪谈小镇》都会被总系统抹杀；赌赢了，那他说不定……能改变所有怪物的命运。

克尔答应了。

他成功了。

"如果没有克尔，我们现在都不知道过得什么日子！"

老者挥着手里的拐杖，以一个夸张的动作结束了这段讲述，

他显然很喜欢这段过往，整个讲述过程中都在不停手舞足蹈，讲完后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下来，

最后，他对着克尔颤颤巍巍地鞠了一躬：

"所以，请您一定要带着整个怪物部门，继续一往无前地走下去吧！"

"呃，谢谢你的支持，我一定会的。"

在上千年的上班时间中，克尔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他本来应该很擅长面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汗流浃背——苍天啊，这可是在重泽面前，他感觉自己的马甲岌岌可危QVQ

克尔还想抢救一下，拉不动重泽，他就去拉老者：

"对了，我看街那边好像开了一家新店？你能不能去帮我看下……"

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克尔回到重泽身边，心情十分忐忑，正想着找个什么来接过话题，却忽然听到一句：

"能……再多和我说一点吗？"

克尔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关于你的事。"

重泽说，

在我所不知道的时间里。

"啊，这个，"

克尔挠了挠脸颊，本能地想避开这个话题，

"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一些很套路的故事。"

他边说，边用余光打量面前人，

重泽抬起了头，

他仰望着这个略显浮夸的木质雕像，

他那时还很年轻，羽翼未丰，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一段怎样传奇的经历，但却具备理想、以及能将理想转化为现实的智慧与行动力，最重要的是，他的眼底始终燃烧着满满的热情，

多么富有生机与希望的一副画面啊。

重泽想，

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光里，他放在心上的人曾经历了这么多的荆棘与荣耀，也曾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他已经走到了自己所看不见的地方了。

"……苦了。"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声音被风一吹就散了，克尔没听清，下意识凑过去："你说什么？"

不料重泽却忽然伸手，一把将他整个揽进怀里，克尔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被前者用力抱紧，

重泽的力气大得像是想把他揉进骨里：

"休息下吧，这么多年来，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