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想到什么，冯佩琪有些遗憾：“唉，其实我本来还想在结尾揭露公主是男扮女装的真相的，但是班主任说最好不要。”

余烁沉默几秒，继而幽幽吐出一句：“大可不必。”

他原想说的是，本来剧情就够魔幻的了，再添这么一个设定就要奔奇怪的方向去了。

冯佩琪明显没有领会到他话内的意思，抬手比比划划，委婉地给两人提建议，“你们如果能维持刚才那样的氛围就很好了。还有，对话的时候记得要多一点眼神交流，差不多就是这样。”

余烁略带僵硬地应了一声。江远岫则是点点头。

经过冯佩琪如此一遭，原先被许士锋弄出来的尴尬气氛倒是散去不少，余烁放松下来，便也歇了挽尊的心思，专注对练。

“我曾被鲜花所围绕，如今战火蔓延至我身，我亦无法独善其身。”

“我先是一国的公主，然后才是您的爱、爱人。”念出这句台词时，余烁眼帘半垂，简直不敢直视江远岫的眼睛，他替自己尴尬的老毛病又犯了，“亲爱的王子，我与您……”

在余烁念词时，江远岫的视线亦不由得往下移，默然扫过对面人的发旋、耳畔、肩臂，最终落到手中印着黑字的白纸之上。

少年清越的嗓音如同一汪甘泉，在江远岫的耳边徐徐淌来，缓缓流去。偌大的空旷教室，周边无数人的声音，唯有前方这一道最为悦耳。不知怎的，他眼睛虽是紧盯着底下黑色的字体，脑中想的却是那耳尖、脖颈处尚未褪去的绯色薄红。

*

排练在不紧不慢的日子中一天天过去了。余烁亦从最初的束手束脚逐渐变得应对自如。

不过他很快就遇到了新的难题。

江远岫，他面无表情。

这人能够语调起伏有致地背出拗口的对白，并按照冯佩琪的要求进行准确的姿势和走位，唯独无法做出特别明显的表情。

虽说届时乌乌泱泱一大群观众，眼睛不见鼻子的，但按惯例坐在前面的尽是参与评比的领导和老师，能否得奖，都看他们这些台上人的表现了。

相较于笑点密集的小品和有声有色的歌舞表演，他们这部舞台剧的看点大概在于余烁的反串，江远岫的顔值，以及许士锋饰演的砍柴大叔——不，或许现在应该叫砍柴的帅大叔身上了。

所以教导顔值担当表演的重任落到了余烁身上。

“现在，你试一下皱眉。”余烁亲身示范，手拿一面小圆镜，见镜中的自己如愿做出一副眉毛能夹死一只苍蝇的表情后，扭头望向旁边的江远岫，让对方模仿自己的神情。

幸好江远岫仅是表情不多，并非面瘫。稍显凌厉的眉峰微微蹙起，在双眉间形成一道小小的涟漪。

“不行，”余烁食指同大拇指捏起，“皱的幅度再大点。”

话音落，余烁紧跟着瞥见对方眉心轻动，似是想顺着他的意思蹙紧些许。奈何江远岫挣扎许久，连同好看的薄唇都紧紧地抿了起来，表示担忧的皱眉神情愣是没做成，反倒成了难以形容的痛苦面具。

“……”余烁盯了半晌，终是忍不住爆出一阵低笑，“噗！”

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江远岫这张帅得惹人艳羡的脸上看到类似于便秘一样的神情，嘴巴一时间没刹住车，就这么大咧咧地笑出了声。

江远岫仍是泰山崩于前而纹丝不动的雕塑人设，只是原本小幅拧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余烁的笑容转瞬即逝，很快收敛了。他干咳两下，解释道，“我去跟文委申请一下，还是不要太勉强你了，免得适得其反。”

大概他的话说中了江远岫的想法，少年绷得笔挺的背脊登时弯卷几分，像是突然卸去一个重担。

余烁单手支着下颌，在记忆里搜寻一番，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不太会拒绝别人？”

仔细想来，先前他因为不明缘由变小的时候，江远岫对他是予取予求，基本没有过说“不”的时候。

江远岫回答：“如果在能力范围外，我是会拒绝的。”

侧面意思是，能力范围内会尽力去做。

外表是极具迷惑性的东西。常有女生说江远岫这人“高冷、好酷、超级帅”，也偶有男生酸溜溜地吐槽“装什么装”。如果这些人知道江远岫高冷外表下藏着一颗“老好人”的心，不知会作何想法。

想到这里，余烁心底倏然生出莫名的责任感。他右手虚握成拳，给江远岫承诺道，“放心，我会帮你说服冯佩琪的。”

说做就做。余烁当即喊了冯佩琪的名字，到一旁窃窃私语。

五分钟后，冯佩琪步到江远岫跟前，凝视那张清隽的脸。良久，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颜值即演技，颜值即演技，颜值即……”

如此重复好几次后，她收回目光，终是同意了余烁说让江远岫自由发挥的请求。

就这样，他们排练的进度仿佛按下加速键一般飞快前进，不知不觉间到了初选当天。

为了人设，余烁被迫戴上假发，而且还是被暗算成校花那顶。

妆造是冯佩琪帮他完成的。他坐在教室常用的靠背椅上，怔愣地任由冯佩琪给他拨拨弄弄。

“好了。大功告成！”她直起身子，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露出志得意满的神情，然后把桌上的圆镜递给余烁，让他瞅瞅看。

做过心理建设，余烁才睁开眼睛，打量镜子里的自己。

这一看，他再度呆住了。明明没有上妆，镜中人与平时的他却是大相径庭。微卷的长发柔和了原本棱角分明的轮廓，唇色殷红，因为无色的润唇膏而更显得油润丰盈。忽视掉脖子上的喉结，镜子里的他活脱脱是个女孩子了。

原来自己是所谓的男生女相啊。余烁的脑中不合时宜地想。

“弄好了？弄好了？快快快，烁哥快让我们康康！”大约是看到余烁在照镜子，许士锋吵嚷着，毫无眼力见地凑上来。

“看个球球。”余烁反应过来，从裤兜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口罩，眼疾手快地戴上。

他打的主意是，能躲一时是一时，尽量地保存自己的颜面。所幸这次上台他真正要对上的仅有江远岫一人。

恰好是全班里面最可能不会嘲笑他的那个。

公主与王子的坦白是整部剧的最后一幕。宴会暗杀的戏份表演完，潘冬阳等人下场，婉转悠扬的音乐声响起，这是公主出场的前奏。余烁深呼吸，摘下口罩，缓步进场。

身姿绰绰的公主低垂着头，一手提着裙摆，款款出场。

抬首的顷刻间，场下有人发出惊叹的声音，夹杂着时不时的手机拍照声，直至在场学生会的成员出来制止，才堪堪停息。

紧随公主出场的，是身穿公主同款校服的王子。然而因为明显的身高差，在场的观众很快弄清楚了他们所扮演的角色。

余烁想得不错，江远岫丝毫没有要嘲笑他的意思，依旧神色淡淡。但不知是否他的错觉，逆着礼堂舞台投下的稀疏灯光，藏在半片光影底下的江远岫的黑眸更深邃明亮了。

二中校草实至名归。185的身高衬着那张伟大的脸蛋，光是往那儿一杵，便能叫人主动联想到“王子”一词。

这时，下方不断传出低声私语，“连江远岫都祭出来了，1班牛逼。”

“呜呜呜他们真好看，真登对。”

“怎么余烁能比公主还像公主呢？”

“笑死，你不看校论坛的吗？那不是余烁，是余乐，哈哈哈~”

“站左边的那个高个男生是谁啊？好帅好帅……”

台下人各说各的，台上人遥遥相对，相顾无言，一眼万年。

实际上是余烁盯着江远岫的帅脸有些出神，而江远岫也不知为何没了下一步动作。这一幕需要王子向公主坦白身份，然后单膝半跪，亲吻公主的手背。

站在帘幕后侧的冯佩琪手舞足蹈，急得快疯了，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替他们上场。她用嘶哑的气音不停比比划划，嘴里提醒道：“王子！江神！快上，去，去亲余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