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怎么了？”关月尧有些担忧地看着母亲露出这样一幅又哭又笑的神情，却又觉得那样的笑容里似乎透着些许令人不安的神经质。

“妈妈只是太高兴了，我的尧尧又回来了。”母亲看着眼前仍旧呈现出半透明模样的关月尧，笑着说道。

她丝毫也不怀疑这只是自己过度的思念神隐不知去向的孩子后产生的幻觉。又或者，对于一名失去了孩子的母亲而言，就算这是幻觉，就算被人认为是疯子又如何，她只要自己的孩子回来了就好。

哪怕仅仅只是以这样的形态存在于这个狭小逼仄的空间中。

关月尧看着这样的母亲，心中一痛，伸手想要为母亲拂去脸上泪水，一转头却看到了这个不大的客厅里摆满了一摞一摞，印有自己照片的寻人启事。

还有一张被随意丢弃在沙发上的地方报纸处刊登的头条新闻——“旅日国中女生遭遇车祸后疑似神隐，至今生死未卜，中国驻日大使馆正在积极为当事人家属提供帮助。

警方称暂未获得关于该女生的任何消息，但随着失踪时间的不断延长，改名女子生还的几率正在不断减小。”

所以妈妈看到这样的自己并没有感到惊讶……也许她只是不敢将这个有些残忍地问题问出口。

那她是真的死了吗？关月尧想着，就连她自己也有些拿不准，自己为何会以这样的形式重新出现在现代。

可是看着母亲如今的状态，她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来安抚母亲几近崩溃的情绪。

“妈妈你别难过了，我没有死，我只是穿越了。”关月尧在母亲的身边坐了下来，冲着她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穿越？”母亲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这时终于注意到了女儿一身的甲胄，确实不似现代人会穿着的东西。

“是呀！妈妈我穿越到了汉朝！我还当上了校尉，你知道校尉吗！我现在可是一支四百人军队的统帅，我还有爵位和汤沐邑呢！”关月尧说起这些自己穿越到汉朝后一年间取得的成就，越发地兴奋了起来。

“对了妈妈，我还在长安靠军功得的赏赐，买了一处宅子。虽然不大，但是够我们住啦！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去就好了，你就不用这样辛苦的工作养我了，我能养活你啦！”

“好啊，妈妈和你去，你在哪儿妈妈就去哪儿！”母亲却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口便答应了下来。

“尧尧，你是来带妈妈走的吗？不管你去哪里，别丢下妈妈一个人。”此时，母亲一脸的急切，似乎这里的任何事物都没有值得她留念的了。

关月尧看着母亲此时的模样，五味陈杂，可她又如何能够答应母亲呢？她连自己为何又会回到现代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将母亲带回汉朝去？

她只好转移了话题，装作好奇地问道：“妈妈，这是哪儿？那个佐藤去哪儿了？”

*

经过一段漫长的叙旧，也许是确认了关月尧不会在忽然间再次离去，母亲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她也说起了关月尧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的经历。

此时为了方便寻找自己失踪的女儿，她已经和那个曾经同居的日本男人分了手，并从他的家中搬了出来。

白天，她依旧要在公司上班，而到了晚上，则会走在街头向路人们分发寻人启事。等到了节假日，她会坐着新干线前往更远的城市。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不知道女儿的下落之前，她都不打算放弃。

听着母亲的描述，看着母亲因为操劳和伤心过度而变得越发憔悴的面容，关月尧从未像如今这般悔恨过。

悔恨自己当初的自甘堕落，自暴自弃，以至于酿成了今日的后果。

也许那一场穿越正是上天赐予自己的另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尧尧，你在那边……过得好吗？”母亲却无意多说自己的事情，比起自己，她更加关心自己的女儿。

“我？我过得好极啦！不仅因为武艺获得了天子的重视，还交到了好朋友！对了妈妈我和你说，我的好朋友，叫霍去病，他可厉害啦，现在同我一同带兵打战呢！

但是我觉得他统领军队比我厉害，我们约好啦，要一起将匈奴打趴，让他们以后看到我们汉人就绕道走！”

关月尧话音刚落，却看到母亲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

“你说什么？你的好朋友叫霍去病？”

也许是过于惊讶，母亲的声音变了调，拔高了许多。

“对呀，去病怎么了？”关月尧歪着脑袋，看着母亲好奇地询问道。她因为来日本的早，并没有接受过什么中国历史的教育，对于历史的名人，知道的更是少之又少。

可她的母亲作为一名接受过完整中国教育的成年人，却不可能不知道霍去病。

“尧尧，你真的见到了霍去病？那卫青呢？汉武帝呢？卫子夫呢？还有谁来着？李广，司马迁，张骞？你都见到了吗？”

关月尧费了些劲才将母亲说的这些人名与自己认识的人一一对应了起来，也在此时她才意识到，她所面对的帝王，原来就是那个能够与统一六国的秦始皇并称为秦皇汉武的汉武帝刘彻。

她不由张大了嘴巴，刘彻在她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开明而亲切的上司与长辈，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面对的竟然是中国历史上最杰出的帝王之一。

原来自己是在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君王的手下做臣子，她听着母亲与她讲解着汉武帝那些令人惊叹的功绩，还有统治后期的巫蛊之乱，太子惨死，卫皇后投缳，显赫一时的卫家树倒猢狲散。

其实母亲所言，并不全面，可她也只是一个寻常的普通人，对于历史没有什么深入的研究。她所知道的知识也仅仅只是当年在教科书上一些过于片面的评价。

可只是这些只言片语，却已经给了关月尧足够的示警。

母亲正想告诉关月尧，她的好友霍去病会因为英年早逝而在历史上留下一个巨大的遗憾，可她的女儿已经着急着表了态。

“可是卫大人，卫美人待我这样好，去病又与我是莫逆之交。在知道了这些事情后还要我假作不知，作壁上观，妈妈我做不到。我想我会穿越到那个时代，一定是有着属于我自己的使命的，也许正是改变卫家？”

关月尧并没有被母亲所说的事情说慑，反而越发地有了干劲。可转念一想，她有泄了气：“可是如今，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去呢……”

“是呀，尧尧，不回去了，就在这里陪妈妈不好吗？”母亲听见女儿如此说，打消了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打算，转而附和起了女儿的话。

如今还有什么比想方设法地让女儿留在自己身边更重要的事情呢？那些遥远时代个人的命运，还是不要让他们再来牵动她的心了。

*

既然关月尧已经回来了，哪怕只是这样的形式，可还是令她的母亲感到开心不已。

这一晚，她并没有外出发放传单，而是做了一桌子关月尧最喜欢吃的饭菜，想要与女儿分享。

可她一时开心过了头，忘了此时的关月尧并无法进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干咽着口水。

真是一种在汉朝时根本不会出现的酷刑。

母女两闹腾了一会，左右无事，早早地便一齐躺在了床上。一年多的时间未见，她们有着说不完的话。

“妈妈，我在汉朝有了喜欢的人。”忽然，在昏暗的床头灯照射下，关月尧看着天花板，轻轻地说道。

“是吗？是谁？霍去病吗？”母亲闻言，支起了上半身看着躺在自己身侧的女儿，有些好奇又有些紧张地询问道。

“怎么可能是他？你想什么呢？！是卫大人啦。”关月尧被母亲问得红了脸，急忙澄清道：“我和去病只是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我喜欢的人是卫大人。

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卫大人结婚了，他的妻子是李广将军的女儿。长得又漂亮，又有见识，还是个出身显赫的大家闺秀。就连天子都很是赞同这门婚事，我真羡慕她……”

关月尧想起了李蕙君，神情一黯，露出了羡慕又向往的神色。

“可是我的女儿也不差呀，你看你凭自己的本事，才十五岁呢，就当上了校尉。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既然你与卫青没有缘分，那一定是因为真正与你有缘的人在后头等着你呢。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暗恋过别人呢，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这是青春时再寻常不过的一种体验了。不过我的尧尧真是长大了，不仅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还成了国家的栋梁。”

母亲看着关月尧，露出了欣慰的神色。不同于许多中国的父母，对早恋避之如蛇蝎，关月尧的母亲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心中有了思慕的人，这不过是每一个人在青春期时或多或少，或长或短，都会有的奇妙体验。

“真的还会有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在以后的日子里等着我吗？”关月尧歪头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问道。

“会有的，何况就算没有又如何呢？我们不是还有自己的事业吗？尧尧，答应妈妈不论何时，不论在哪里，身处那个时代，都不要为了爱情，为了婚姻放弃自己的事业。

也许其他人只会告诉你爱情的美好，但身为你的母亲，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你此时看到的美好。这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你，但只有你的事业是不会背叛你的。“

听了母亲的话，看着母亲忽然变得严肃的面容，关月尧有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将母亲的话牢牢记在了心中。

也许她是有些明白母亲所说的话中蕴含的意思的，就像她想起自己在长安所取得的成就时，心中总是忍不住地升腾起的自豪之情。

不论身处于何处，爱情、婚姻从来都不是她的立身之本，事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