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地任由树苗发芽，长歪了修剪，又顺着原来的痕迹长回来，修剪的次数多了，生长轨迹乱套。

黎佑珉处于此类状态。她心里清楚，即便全身心投入“女朋友”的身份，也没有退掉自己租的公寓，将公寓交给沛玉打理。

桓崇真真切切地让她在家里待了七天，生活有胡姨照顾，好在相机在手边，她天天在小阳台上画画。

桓崇像是有了PTSD，一会看不见她，就会在家里大喊她名字。胡姨提心吊胆，做饭的时候总要避免听见争吵。一件件事堆起来，黎佑珉睡眠质量深浅不一。

恳求多遍，她保证她不会走，立字据。桓崇才放她出门，沛玉接她。

沛玉开着一辆全新的Benz，黎佑珉揉揉眉心。沛玉总觉得黎佑珉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这天早上，Alove工作室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黎佑珉身着奢牌高定低胸鱼骨抹胸连衣裙，一双铆钉高跟踩得很稳，香水味烈而不街，气质优雅，目视前方面带微笑。

电梯门开，黎佑珉越过办公区，直奔会议室。

工作室上下，收起好奇的眼光，若不是看见面孔，大抵认不出这是黎佑珉。

因为黎佑珉根本不会穿成这样上班，大多穿短袖牛仔裤。

风格骤变。

只有Lina敢与她搭话。Lina眼疾手快，抓住黎佑珉的手腕，在她耳边说：“柚子，你这是要大闹天宫吗？你过来我有事要讲……”

周围的同事咳了两声，好似在提醒Lina。

不合规矩？黎佑珉深思，她不过一周没来上班，风向竟变得异常。

黎佑珉点头，跟着Lian去茶水间。

“说吧，什么事。”

Lina开门见山：“陈总不希望你走。出于私心，我也不想你走。”

烟花设计师搭配派对设计师，事半功倍，Lina与她交好，协商速度快办事效率高，碰撞点子好似灵魂交流。她们合作，拿下多个项目，MOMOPINK开业集烟花派对一体，那是她们拿下的最大的项目。

道理都明白，问题抛给了黎佑珉。

她故作轻松：“谁说我要走了？”

Lina愣神，跟上她的节奏：“那你这是——”

打扮艳丽，如果不说，还以为是女星出街。

“我来谈生意。”黎佑珉定了定神，莞尔一笑，“Lina你别担心，此时非彼，你安心。”

听上去要大干一场，Lina抓狂，话到嘴边却一改埋怨，单单说：“那你把握好啊。”

黎佑珉点头，摆正她的小礼帽，深深地吸气，化作甜美的社交微笑。

叩门，里面的人明显有些意外，停了片刻才说说：“谁？进来。”

黎佑珉不急，玩弄着手里的文件。塑料皮被捏的滋滋作响，她胜券在握。

门推开的那一刻，黎佑珉的打扮不似从前的学生样大股东们慌了神。

陈总按耐不住，起身：“黎老师，我们开会在谈正事，您有什么事我们稍后再聊，在我办公室等我一下吧。”

手上的文件晃了晃，直接扔在桌面。

黎佑珉找空闲的位置坐下，双手交叠，冷笑：“正事的讨论可不能缺我？我休息够了，我们谈谈上次没谈完的话题。”

大股东不屑：“已经有了定论，法国项目后续由他人负责，你当时点头了，现在来讨什么公道？”

目光短浅，她平日温顺惯了，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没拿她当回事。

她将一切看在眼里，但没戳破。

“我在桓氏挂职，股东们想必很不满吗？”

没人说话。

大概是提起桓氏的原因。

陈总看了一圈脸色，缓解僵硬的气氛：“黎老师，我们都没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黎佑珉点点文件，“我也知道有些人不欢迎我了。我进工作室的时候早，干的活也多。我不仅要负责设计，还要调研视察跑数据，参加有的没的社交晚宴，一个人囊括三种工位，甚至宣传……”

她喘了口气，不愿回想整个阶段，有些困难，短暂的平静后接着说：“真是宣传也是我。你们暗地里讲冠冕堂话的话让我走人，是桓崇授意的吗？”

没人说话。

“桓崇没那么卑劣，他不会以工作为要挟，两边挂职是他逼急了的决定。”

讲出这些，黎佑珉毫无波澜，她排练很多遍，说出口竟有一点荡然。

大股东咽不下气，拍桌怒道：“你想干什么？别在这撒野。”

“让我走是你们内部的决定。”

大股东不否认。

思忖时，她当时的渴求已经结痂形成伤疤，黎佑珉带着恨意回来。

她肯首，示意桌上的文件：“打开看看。”

一旁的小股东上前，把文件交给大股东。

不知不觉，陈总身上发汗。

文件开头写着两个大字：收购。

天价收购。

“怎么样？价格还可以吧。”黎佑珉谦虚，“觉得不够可以再加，其他股东，你们也看看。”

沛玉适时敲门，递上复印件，股东们纷纷传阅。

收购价格给的极高，光靠这笔收购费，他们可以躺平两年。

天上掉馅饼，有人怀疑黎佑珉哪里买的资金，她拍拍手，懒得说话：“桓崇给的。”

这笔收购约等于桓崇的意思。

原来如此，黎佑珉和桓崇真有关系，对方愿意花天价满足她的事业心。

相比，闻哲什么也不算。

小股东惧怕港城桓家，纷纷点头答应，只有大股东咬牙不肯松懈。

大股东占了40%，收购了其他小的股东的股份，工作室的大小事宜也是黎佑珉说了算。

“各位先生，愿意的就签字，不愿意可以留下，我们再商量商量。”

已经有人走出会议室了。

这场收购雷厉风行，大股东见状火冒三丈，比起在他人屋檐下忍气吞声，谁会跟钱过不去。

二十分钟后，Alove工作室大部分股份归黎佑珉所有。

她走出两米八的气场，回到工位。

好像没什么不同。

沛玉蹲在地上，帮黎佑珉收拾文件，柜子里的文件全部倒出，落了一地。

Lina双脚蹬开椅，滑过来。听沛玉讲事情始末，尖叫道：“天！你帅惨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黎佑珉勾唇：“没什么，男朋友有钱。”

话音刚落，她意识到自己讲话开始像桓崇，这似乎是不好的习惯。

沛玉笑：“桓总宠她啦，也没别的原因。被欺负当然要找时机欺负回去呀。”

黎佑珉敲打她：“沛玉，小点声。”

办公区还有员工，黎佑珉不想成为吃瓜的对象。

“那你要做老板吗？”Lina贫嘴，“跪求升值加薪。”

黎佑珉回答干脆：“不做。”

她转念一想：“你想做？”

Lina后知后觉，悄声说：“你收购Alove工作室，是想气气股东们吗？”

“回答正确。”沛玉抢答，“我们柚子姐姐伤心欲绝，当天晚上买醉。你没在，那晚只有股东们。”

“然后呢？”

“然后桓总说帮柚子姐出气，就有了刚才呀。”沛玉天真，她只是助理，根本没细看合同上有几个零。“现在柚子姐不用走了，真好。”

Lina吐血，转头看黎佑珉，黎佑珉眼神闪躲，发觉躲不过，承认道：“他是我男朋友。”

“真谈上了。”

黎佑珉在心底重复：真谈上了。

Lina工作时间长，思考问题偏现实，Alove工作室被收购，不能没有主理人。她问：“接下来怎么安排？”

黎佑珉的目光望向办公室：“如果陈总愿意，我希望她留下来。”

透过玻璃窗，陈总瘫坐于办公椅，电脑屏幕折射出来的光打到她脸上，显得沧桑而又柔和。

Lina不免担心，滚了滚喉咙，“那你呢？”

“我走。”

黎佑珉起身，双手叉腰，带着眷恋的目光环绕一圈。有同事和她打招呼，她示意大家不要在意她的存在。

短短几秒，Alove工作室正式易主。黎佑珉敲门，陈总说：“请进。”

聪明的人不绕弯，黎佑珉直说：“我虽然拿了80%的股份，但我的心不在这里了。陈总，麻烦你用心照顾Alove，它是我第一个家。”

陈总惊讶，自那晚过去他们再无联系，以她对黎佑珉的了解，以为黎佑珉放下心结。

没想到今天干大事，大事一干，工作室险些散架。

她话不过脑，“那你呢？”

“沛玉会代表我参加各种内部会议，有空时，我也会出席。法国项目完成后就可以停了，我觉得Alove工作室专注国内，可以扩大国际影响力，真正的拓展业务……我们没有这个能力。”

陈总点头，确实如此。

“可以给Lina升职加薪，你做主咯。”

黎佑珉洋洋洒洒交代一通，唯独没提自己。

走时，沛玉抱着一摞文件，陈总替他们开电梯门，Lina眼角泛红，满心不舍。

“桓太太，我们还是朋友吗？”

黎佑珉哭笑不得：“你还是喊我柚子，你这样——干嘛，自己要结婚？别带上我。”

众人狂笑。

“那你呢？”

这个问题问了三遍，黎佑珉才舍得答。

她撩发，勾唇，目光坚定。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