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崇的表情有些奇怪,严肃的眉眼配上微挑的嘴角,冲着黎佑珉抬了抬下巴。
黎佑珉用余光看向卢卡斯。卢卡斯得意洋洋,直着眼睛瞪人,桓崇好似没感受到恶意,等她回复。
她夹在两难之间。
如果她拒绝桓崇,卢卡斯的小孩脾气,必定会和桓崇争执,一来二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心累,咬咬牙忍了。
后悔永远都是后知后觉的。她现在也后悔傍晚和桓崇在房子里干的荒唐事,再一步一步退让……她真就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趁一切还没发生,黎佑珉决定阻止进程。
培根就在手边,黎佑珉微微皱眉,拿定主意:“好。”
卢卡斯暴怒:“喂,柚子妹妹,你不能给他烤——”
黎佑珉按住桓崇的手,淡淡地浮出笑;“来者是客,他是我老板。”
这个说辞太过牵强,而且卢卡斯明确感受到他们之间氛围不同,带着恨:“你答应他什么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黎佑珉:“卢卡斯,停止你的胡思乱想。”
“或者是他给你什么了?”
在卢卡斯眼里,这明明是他们的温存时刻,全被外人搅乱,他心里的姐姐还护着外人。
“——爸爸走后,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两句话重重击溃黎佑珉的内心,她不知道为什么卢卡斯纠结所谓的关系,一股酸胀感席卷全身,头脑发热,无法思考。
“朋友。”黎佑珉纠正,她盯着烤炉发呆,组织语言,近乎可怜的语气,陈情:“我们一会说这些好吗?”
其实她在发抖。
冷到极致的紧张,强撑的脸色寡淡,但也不扫兴——因为她在笑。
唯一的看客,桓崇扶住她,接过烤夹,“现在说,我也感兴趣。”
羞辱感让黎佑珉更混乱,她理了理头发,脸上总算有点别的表情,紧拧着眉头,眼眸透着一股轻蔑:“跟你有什么关系?”
即使再生气,她也想不出别的词,她的愤怒如她一样单薄。
“嗯,没关系,那你们之后说吧。”桓崇顺着她的话,颇有无奈,“你们是家人,佑珉,谢谢你款待我。”
佑珉,曾经温存时她要求的称呼,如今倒成了一把发光的利刃。
桓崇一点也不像宋培彦。
他一点也不像宋培彦。
他不像宋培彦。
脑袋“嗡”得一下,气到极致,黎佑珉又笑,不屑的撇过眼,破罐子破摔,“是啊,卢卡斯!”
卢卡斯看她。
她索性倒在桓崇身上,“卢卡斯,我是他的……”
有点说不下去。
撕破脸皮、承认自己的龌龊,承认桓崇和她的关系,承认她把他当替身,违背内心。
卢卡斯满眼失望,出于本心,他极力配合黎佑珉:“什么?”
尾音上扬,让人觉得他在期待。
“我是他的……”
“我是她的男朋友。”桓崇打断。
黎佑珉回神,犹如被泼了冷水,一时发蒙。
桓崇觉得还不够,笑着补充:“我是她的未婚夫。”
培根熟了,他慢条斯理地夹到盘里,“虽然不知道我们佑珉如何和你成为家人,大概是她觉得不重要……这么长时间没讲给我。第一次拜访,礼数不周,见谅。”
局面峰回路转,好像转死了。
“我没说我要嫁给你——”
桓崇不急不慢,倒是说:“你看,你承认我们的关系了。”
卢卡斯脸色难看至极。
“我们分手。”黎佑珉尖叫,“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桓崇似被唬到,怔愣片刻,没想到黎佑珉会说出分手的话,他首先怀疑在场的另外一位男性,“因为卢卡斯?”
“不是,我受不了你。”
“是我没照顾好你,黎小佑你不要任性,我会好好补偿。”
桓崇简直不会相信,明明几个小时前黎佑珉还介绍他是男朋友,晚上却要分手。
黎佑珉起身,不知说什么好,离他三米远,冷冷地咬唇,眼睛发红,只是红着,没有眼泪。
“那我还是你老板,对吧?”桓崇自认他对黎佑珉一开始是玩玩,他还没玩够,人不能走了。
黎佑珉僵硬地摇头。
桓崇咬住烟,侧身拨电话,很短地笑了笑,对电话那边说:“你去对接Alove工作室,我要结果。”
很快,黎佑珉收到邮件。
Alove工作室烟花设计师黎佑珉担任桓氏集团艺术顾问,负责新一季的烟花设计,场合不限。
晦暗的眼神无处安放,黎佑珉解脱地呼出一口气,“可以,你是我老板。”
压迫感一直蓄力,积攒起来让她清醒,好似为了这一刻,反正他们总算没了那层关系。
黎佑珉深呼吸。
卢卡斯抱住她,像是抱住了一摊柔软的棉花,什么也没说。
桓崇:“我有朋友想来采风,可以来这里吗?”
“可以。”
“女的。”
“嗯。”
“你不介意?”
“和你住一间还是——需要收拾新房间吗?”
好,很好。
桓崇四肢发麻,思绪非常清晰,他顶了顶上颚,“房间安排在我隔壁最好。”
“卢卡斯,你告诉管家。”黎佑珉遮住脸,“我回去休息了。”
.
一连两天,黎佑珉卧室的门紧闭不开,整个人如人间蒸发,没有一点动静。
卢卡斯担忧,特意在房间门口放了一张小桌,亲自送饭。有时饭会在桌上放一天,有时饭被临幸,他去看的时候——盒空了。
“柚子妹,出来走走吧,不是采风吗?不看看风景怎么能行?”卢卡斯哄人很有一套,“小城堡闲置,我们去那里住两天散散心。”
他不提桓崇,也不追问,彻底忘掉那晚的不愉快,只希望黎佑珉开心。
如往常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卢卡斯:“我晚上再来找你聊天,好好休息哦。”
黎佑珉的确在好好休息,她睡了一天,窗外雷声滚滚,打破她颠三倒四的梦境。
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她才清醒。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替身没了,心里空荡荡。
她再次上线,打开聊天框。
[我在的地方下雨了。]
[Song:心情不好?]
[确实,感觉弄丢了重要的人,却又感觉不重要,很矛盾,身陷泥潭,费劲、那种无力。]
前言不答后语,黎佑珉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发了张哭哭的表情包。
[Song:我懂,过去的事情让他过去,你没有错,即使有错……不要有负罪感啦。你会不会想骂我说的狗屁话,哈哈哈哈,向前看,要有生命力,要和你的作品一样。]
[谢谢你安慰我。]
[Song:真要感谢?可以请我吃饭。]
那颗半死不活、狼狈不堪的心震了一下,黎佑珉打字的手顿住。
这是验证Song真实身份的好机会,可她又怕了。
[Song:我是你粉丝,应该我请你。]
蓦地,黎佑珉脸红,利索地允下。
[等我好起来!]
她拖着酸痛的身体走进淋浴间,心情好点,洗了很长时间的热水澡。天还在下雨,她推开窗,呼吸新鲜空气。
花园里有两个人,背影模糊,一男一女。
黎佑珉眯起眼,光瞧背影,她确认是桓崇。
女生撑着伞,身着包臀裙,曲线优美,二人雨中散步。
黎佑珉更开心了,桓崇真的放过她了!
她套上家居服,飞奔出门,刚巧撞见上楼送饭的卢卡斯。
诧异盖过欣喜,卢卡斯扶住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黎佑珉瞥了眼饭盒,点点手指:“我不想在房间吃饭了,我们去餐厅吧!”
“你发烧了?”卢卡斯抬起手背,贴住黎佑珉的额头,不烫,他的心再度提起,“是不是心里不舒服?”
“我特别舒服,快走吧快走吧……”
她越开心兴奋,卢卡斯越觉得她生病了,顺着她的脾气,跟着她下楼。
卢卡斯:“我叫史密斯婆婆来做饭。”
山庄请了保姆,刚刚为客人做了晚餐。
黎佑珉打开冰箱,察觉到了什么,勾了勾唇:“我做。”
“还是史密斯婆婆来吧……”卢卡斯不放心。
“你不想吃我做的饭吗?”
“想……”卢卡斯双手抱臂,“你真的没事吗?”
脸色一沉,黎佑珉:“你怎么莫名其妙的。”
在卢卡斯片刻不离的注视下,黎佑珉切西红柿,打散鸡蛋,质疑橱柜里的挂面有没有过期。
卢卡斯笑了笑:“昨天买的。”
餐厅弥漫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黎佑珉晃着脚丫,非常满足。
饭后,医生硬要给她做检查。
“明天吧,我现在想创作。”黎佑珉一口回绝,“我要一个人。”
卢卡斯:“不许走出这里。”
方圆十里都是山路,他真不能接受黎佑珉出意外。
“嗯哼。”
短短几秒,卢卡斯点亮山庄所有的灯,“穿件外套。”
黎佑珉披上外套,背着大包出门。包里有画本有彩铅,还有相机。
雨夜,沉空,压抑。
而她,愉悦,幸福。
按下录制键,镜头闯入大雨,深入地记录自然的每一秒情绪。
黎佑珉趁机画画,想到什么画什么,不成形的几笔,只有她能看懂。
桓崇的脸出现在镜头中,阴暗天气显得他棱角分明,一丝火点燃烧掉他的冰感。
烟燃烧的速度很快,火焰星星点点,忽明忽暗。
黎佑珉莞尔,笔下抖动的线条突然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