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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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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湿漉漉的,浑身都不舒服。

怀里的孩子也是这样的,翻来覆去的不安宁。

“睡不着么?”她轻轻拍拍那孩子肩,“阿娘跟你讲讲话吧!”

“阿娘我要听故事!”起了兴头,那孩子高兴地叫道。

“唉,不讲故事——阿娘累了啊。”连日里的劳作叫她身疲力乏,如今只想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

可是怎么能安心呢。

听寨子里的人说现在城内乱得很,不仅热病久行不止,有越演愈烈之势,还有北地一带的匪徒举旗造反,一路烧伤掳掠,已近燕怀,派出去镇压的官兵都被割了头,尸首堆满了城头。

大家都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说要迁走的,可据说城门一直紧闭,看守又异常严密,根本去不了别地。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她往日里上山采药,是晓得有条屈曲小路可行的。

她正想得入神,身旁的孩儿不满地扯了扯她的衣服——阿娘,阿娘地唤她。

“小石头……”

“爹爹很久没有回来了。”他委屈道。

是啊,有好一阵子没有回来了啊。

“我有些想他了……”

谁说不是呢。

她脸上泛出淡淡的桃花似的薄晕来。

“阿娘,他什么时候回来啊?”那小石头噘着嘴,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也想让他回来看看。”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零零散落的苍耳与附子上。

她问道:“那个人喝药了吗?”

突然提起那个人,叫小石头心里头一咯噔,搂着她脖颈的手顿时缩了回来,他将被子盖过头,闷闷道,“没有……我不知道!”

“唉,他不是你想得那样的人,小石头……”

“我……我要睡了。”那孩子索性蒙上被子,装睡起来。

装着装着,他还真睡着了。

听着他稳稳的呼吸声,她起身,披了一件外袍,又从柜里翻出一件篾篮来。

她走到火塘间,蹲下身子,拾了些干草将火点燃,捉了铁钳子松了松炉子里的炭,又将身侧火钵里的火灰铺开来,钳了几块木炭进去,把将将燃烧着的一块滚烫的火炭拾了进去。

火焰翻腾跳跃,在暗夜之间,落雨之下,婆娑起舞。

她提起火笼,向柴屋走去。

夜如此静谧。

即便有雨,就那么哗啦哗啦地下着,却叫这周遭更为安宁,连野狼的嚎叫,狮虎的嘶吼也听不到了呢。

只有悉悉索索,蛇虫蠕动的声音。

然而,她一踏进柴房,却连那点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她高举着火笼子,一直走到最里头。她弯下身,将火笼贴近那人的脸。

火光温柔又活泼,映照着他冷冽苍白的面孔,现出奇幻的色彩。

她忍不住轻轻推了推他,伸手触及的冰冷叫她不免有些发懵。

他的身体微微打颤,眉头紧紧蹙着,唇口咬在牙关,似乎又陷入那虚无怪诞的噩梦之中了。

“快醒醒。”她用力推他。手再一次接触到他身体的冰冷的时候,让她的心一下子凉了。

冷得不像话啊。

她用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这回可叫她浑身上下都冷透了。

“怎么这么凉?”她瞥了一眼地上同样冷透的碗。

“不吃药怎么行啊!”她嘟囔道。

“难道还要像小时候那样把药灌进你肚子里才舒服麽!”她居然真的端起了那碗药来。

“醉棠。”

是来自黑暗的堕落的痛苦的地狱般的声音。

“你终于认出我来了!”她激动道。

他的眼睫动都没动,仿佛刚才那话不是自他口中发出的。

“我是不是变了很多!”不等他回应,她热络道,“你怎么一点没有变,哈哈,还是那样的臭脾气!”

“可是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在后山见到你的时候都吓坏了!”

“那个小鬼是我的小石头,他发现的你——是啊,哎呀,我都已经成亲了——”她喋喋不休道。

“他是个采药为生的郎中,他比你要好看,好看得多。”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孔完全焕发出惊人的神采。

她将手中的碗放了下来,整个人都靠了过来。苍术浓烈的药味顿时将他团团围住,这种辛辣的气味更是疯狂地钻入他口鼻。

他不得不睁开了目。

“你是不是冷得有点不正常?”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她很自然地就捉住了他的手,且一并捂住,将那火笼拢在他的心口。

她不悦道,“你是不是不放心我开的药方子……所以不肯乖乖喝药。”

“你知道我现在很擅长……”

“并不是药能治好的病。”他试了两次才勉强将手从她怀里抽走。他宽掌压在草垛上,慢慢地半支起了身子。

“你干什么?”

他没有回话。

他的手搭垂下来,指尖缓缓地动了动。很快地,黑压压的影子如赤潮般涌上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

“唉,别再招引这些虫子了!”醉棠埋怨道,“它们会把我的谷子都吃掉的。”

“难怪能避开这些东西。”他喃喃道,“原来真的是你。”

居然不是梦。

在这沉沉的夜幕之下,在这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陌生的近乎离谱的境况中相逢,岂非不是在做梦么?

“不然还会是谁呢!”这话接的太快,以至于说出口了,才感觉有些不对。

他的面孔隐秘在黑暗之下,实在没有办法看得清楚,但他的心脏肯定短暂地停跳了一下。

还是这夜太过安静,即便有虫蚁窜动的细索之声,仍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之音。

她下意识地捻了个手诀。

“你真要当着我的面把它们都弄死么?”他无奈地说道。

她慌忙掐掉咒诀,窘迫道:“还不是因为你——那个时候你太会捉弄人了,我跟在小姐身边,什么都没学会,但是避虫诀我是一点没敢忘记。”

她热情好动,性子又直得很,简直什么话都说,即便已有所顾忌,可是还是这般不由自主地谈到了她。

也是,他们之间怎么可能避得开她呢。

他将头微微地撇开。

“少君。”她没有理睬他的躲避,更是紧紧地挨了过去。

苍术的味道似乎更重了,就这样漫天盖地倾覆而来,咬噬他的皮肉,侵凌他的肌骨,他忍耐得实在有些辛苦,立时便想要逃开。

可是,已不容他有所动作。

“汲谒。”

她彻底缠住了他。

“你在想她么?”她说话几乎不假思索。

简直要让人窒息。

“你是喜欢她的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黑暗中他的心停跳了不止一瞬,他喉头滚了一滚,暗哑道。

“可是你就是不说,好了——现在她的心被偷走了,”她碎碎道,“但依我看来,那男孩心肠硬得很,怎么会一直对她好呢!”

“但你不同——”她拍了拍他的肩臂,“你是个顶顶好的人,必定不会使她受苦。”

他几乎立刻要将那毒虫招来,钻进她腹中,好堵住她这张嘴。

“快把她的心抢回来吧。唉,我虽身在乡野小地,但也听闻了他们一些事呢,怎的又纠缠在了一起,真是伤脑筋——你可要好好想想办法,但你别灰心,你一定可以的——”她没有一点觉悟,仍喋喋不休道:“你知道她心里是有你的。”

“是么?”

夜色空濛,雨空落。

残梦卷西风,凉生遥渚,朝夕无度,一只惊鹊乍飞,花落影疏木枯。

他背过身,将自己彻底隐落在黑暗之中。

他冷冷笑道:“怎么可能?弑母之仇,屠族之祸,我与她不共戴天。”

醉棠沉默了。

“你若见到她,一定告诉她,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一定叫她碎尸万段,绝不留情。”

她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她不可思议地抬面去看他,希从他面上证实他话语的虚假。

可是,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整张面孔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她找不到一点痕迹。

“那日她回来说——你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了。”她埋下头,闷闷道。

“是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永安十年。

我终于再次见到了她。

此时,距她离开已有四年。

季孙蒲病势垂危,早已药石罔效。她回来的时候,他已陷入昏迷,殒命只是旦夕之际。季孙汨罗一直陪伴在侧,双目始终泛红,想必日夜哭泣。

她的面色很差,却仍强撑了精神,里外帮着打理应客。她还是那样,很倔强很要强,很温顺很软糯。

我很想过去问问她,想不想知道她不在的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

或者当场就将她掳走,随随便便拉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叫她痛痛快快、舒舒服服地大哭一场。

我实在见不得这样。

可是我不能。

我只能就这样远远地傻傻地看着她。

直到她发现我。

她叫住了我。

我应该要像以前那样毫不迟疑地快速地离开的。

但我实在想要见到她。

我忍不住走了过去。

她抬头看向我。

似乎笑了。

她说:汲谒,你长大了好多。

她问我:你在家中可好?小淽可有调皮,阿昊有无长进?我很想你们。

有多想呢?

会不会——

时时刻刻都在想。

像我这样。

那个时候,我真是疯狂透顶又可笑至极。

然后,我便真的掳走了她。

事实上,在那时,我已经同意了给她种蛊的事。如果泯水的王死了,剩下的那些人是一定不会放过我与我族民的。父帝已在筹备兵马,在开战之际,能暂时保全我的人,自然是这个家族最显赫的人。

她作为王的嫡女,大羽的女祭神使,将来的帝后,岂非不是最好的人选?作为我的人质,她一定会护我周全。

她对我从来都没有防备。因此,我轻而易举地带走了她。

我将她带到洞中。

她始终在沉睡。对昏迷的人种蛊的确是惯常的手段。

只是还有一个原因。

我害怕面对她。我如此狠心地对她。如果她醒过来了,向我哭泣,向我责问,我又该如何回答。

即便她什么都不说,只是那样看着我,也叫我不能应对。

事实上,我连看她昏睡时的面孔都有些心惊。

她还是和以前那样,一副软糯可欺、任人揉捏的模样,好似会随时流下眼泪来。

我就不应该踟躇的。

我清楚知道:只要这样做了,我就能占据她,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她将属于我,永永远远受我禁锢啊。

这是我梦寐以求又遥不可及的企盼,是我最隐秘的渴求,最不堪地奢想。

这是我的私心啊。

子虫游走在她身体上,又随着我母虫的召唤,一下钻入她的肌肤。

“疼。”她忍不住轻唤。

全身随之蜷缩起来。

似乎有些醒了。

我本就应该立刻毫不犹豫地将蛊虫种进去,或者再施法让她陷入深迷。

可是我竟然什么都没有做。

我挟持了她,却又将她送了回去。

但是母蛊已经植入,如果没有子蛊相应,母蛊也活不了多久,而一旦蛊虫死了,我可能也要死。但我是蛊王的孩子,我会有办法克制住它,虽然没有把握,但至少可以一试。

只能一试。我既不能叫那蛊毒凭空消失,也不可能再去把她捉回来。

事已至此,我已没有办法回头。

只是我确实轻看了它,要抑制这样鲜奇的蛊毒并不是我想象的那般容易。

我已经连续忍耐了两日,始终无法克制那蛊毒的发作。

在第三日,季孙淽罗突然出现,说要来帮帮我。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那个时候,实际上,我已经神志不清了。虽然是姊妹,但她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声音也是不同的。可以说,她们之间甚至都没有醉棠那个丫头相似,但我头脑晕眩之际却将那句话听作是那人所说,又或许从来只是我的臆想,最终我忍不住留下了她。

蛊毒转化完成之际,正是我最危难的时刻。

我却再次见到了她。

她带来了追兵,奉命要捉拿我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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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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