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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南溟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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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哪个人没有秘密?

有人的地方就有秘密。有些人的秘密跟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也数不清楚。

没有人的地方呢?

没有人的地方也会有秘密。

现在,他们呆的这个地方就藏满了星星一样多的秘密。

距离泯水南地千里之外,是另外的一片天地。

这里有你从未见过的高峻的山峦,有漫无天地的泥沙与黄土,却连一只飞鸟也见不到。坚硬的山岩经过风雨长年累月的侵蚀形成参差嵯峨的土林,枯竭的沟壑,遍地的黄土,在这荒凉之地,却有一座古老的遗迹横亘于此。但是如果你不注目看,很难从高低错落的土林里分辨出它孤独的身影。

泛黄的木门,坍毁的洞穴、倾圮的燧台,空空如也的祭坛。

曾经的世外桃源,如今的断壁残垣,何人诉说他的过往?只有风吹泥沙,日落残照,斑驳的遗迹独自安静地伫立。

这里是禁区,是化外之地。

我只听过传说。

关于它有成百上千种传说。每一种传说都扑朔迷离,不可思议。

古蜀国故地的荒原上,久久伫立的废墟在夕阳残照里摇曳着长长的身躯,一如它梦幻般的往昔。

传言,大蜀曾是九州四海、章陵八郡最强盛的诸族势力,它的疆域囊括了东至繁溃,西至莫梁的沿海诸地,并先后吞并了拘弥、延留、伊洛诸国。

中州大陆一时无可与之匹敌。而当时的魏仅有章须、图萊之地,国小兵弱,其实力远远不及蜀地。

可是,就在蜀国最繁盛之期,大蜀王朝突然由盛而衰,并很快消失于茫茫高原之地,偌大的王国仅留下恢弘的遗址和遗物,连一星半点的历史都未曾留下,甚至连君王的世系都无法完全理清。

除了开始,就是毁灭。

只有在秘藏的籍册及他国往来的信函中,尚可看到一段模糊的身影,但之间延宕数百年之久的传奇的历程,几乎完全地消失在了这片神秘的土地上。

王室建筑都在山顶,四周全是悬崖峭壁,其险不可攀援。风沙雨水浸蚀,地面及墙头布满沟隙。除庙堂、房屋及洞窟,还有宫殿,虽已分化得残破不堪,但依稀可见其全盛时的雄伟高壮。

斑驳的壁画上绘制了蜀王的宫苑生活以及庆典祭祀,还有蜀民迁都西漠与建造城楼的历史。虽然过去了上百万年,当初鲜艳的色彩早已褪去,但不知用了怎样的绘制技巧,刻印在壁石上的痕迹仍能窥测一斑,也可以想象那样辉煌的宫殿曾经必定人群聚集,也必定热闹非凡。

郎小西就这样一边看,一边随着甬道往前走,石道蜿蜒崎岖,狭小的过道逼仄难入,往往需要侧身通过,最窄的地方,手臂甚至要擦着壁石。峻拔的高原,漫漫黄土与沙石,这毕竟不是建造房舍的最佳选址,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们将王址选在此地?又是什么样的原因,叫他们覆灭无影?

突然她惊叫一声,往后连连退避。

只见壁画尽头,在殿宇深处,于这壁石之上,俨然刻画着一个巨型的怪物。

它形似人而非人,无头无身,却有数百上千的手臂与腿骨,长短粗细不一,就是这样的残肢断臂拼凑成了一个“人”状的东西,之所以可以称之为“人”,是因为这样的东西居然有一只人的眼睛。那眼睛却是再普通不过了,说普通其实也并不普通,你仔细地看,便会发现异样。那眼好似箭芒,灼灼逼人,又似漩涡,似风眼,清透纯净却又妖俗污秽,真真邪异异常。

“这是南溟夫人。”

“南溟夫人?”

相传,南溟夫人是生活在海里的神。他遭受蛊惑,被骗上了岸。他被剁去了手脚,撕剥了面皮,斩断了血肉,碾碎了身骨,只剩下一只眼和一只耳。

他凭借这残落的眼与耳,成为中州大陆上最残忍最恶毒的邪神。但凡所愿,他都能帮你一一实现,甚至比祭祀天神还能叫你畅快如意,叫你从心所欲。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祷祝都能实现,如果这过于邪恶,过于不堪,过于惨无人道。

“他会帮你实现。”他不含好意地笑了笑,“如果有愿望,可以期许着试试呢。”

“一定会有代价吧。”

“是,任何事情都有代价。”

“要付出什么?”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传言,他所作所为十分骇人,即便是最最正常、最最普通的心愿,他也会做的叫人后悔无及。”

“若他是嗜血的狂兽,怎能会有仁善的慈念。”

“因为他所要的不过是痛苦——世人的痛苦。”

“因而倘使起初蜂拥而至,争抢着寻求庇护,而后必定避之不及,无人再敢承受。”

“如此千百万年,渐渐声销迹灭,直到——”

他忽然停了下来。背光之处,看不清他的表情。

忽而的平静让她焦躁。

“直到什么——”她忍不住催问。

“博陵王氏一族。”不知为何,他最终还是说了下去。

“博陵王氏?”她一脸茫然。

“他付出了什么?”

“恐怕是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

“比死亡更恐怖?”

“恐怖千百万倍。”

她仰着头,睁大了眼睛。

澹台扶御笑道:“书册无所记载,只说‘慑悚惊惧,千万之于死’。”

“那必定不是人所能承受的东西。”

仿佛是极度的厌恶,郎小西快走两步,从他身侧绕开,避过墙面那怪悚的壁画,很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洞道极其屈曲陡峭,她又走得极快,没有几步,她便感到神志昏眩,脚底一软,便要从高高的隧道之上跌脱下来。

匆乱之际,手一把捉住了洞壁,指缝插进糙砺的土石中,沿着下跌的趋势,向下划刻出重重的几道刮痕,甲背“蹭地”破裂出血来。

由是如此,她的身体仍不得控制地继续向下摔去。

形势迅猛而又无可抗拒。

一只手,快速地握住了她的肩臂。

因为情急,似乎是捉痛了她,他的手松了一松,她整个人便靠到在了他的身体上。

似乎离得太近太近,那急促的心跳想必被听得一清二楚。

“这里——我实在呆不住。”她迅速从他怀中脱开,惊慌措施地大口大口地喘息。

澹台扶御没有说什么,他既没有恶狠狠地挖苦她、讥刺她,也没有抛下一句“受着”那样冷冰冰的苛责的话。

他有的仅仅只是沉默。

光从山崖顶端的洞口斜落下来,直直地照在她的脸上,日头晃得她目痛,她看不清他面孔上的表情。

等她能看清楚的时候,已经到了古城山顶。

金色的光将他晕染得柔和而又不可思议的温暖。恍恍惚惚,他便似天间神祗,属于这天地之间最无上之所在。

这样,很难叫她将目光从他身上挪走。

她便又觉得心跳难忍。她便背转过身,往前走,手按在了崖顶那间殿宇的木门之上。

“这被称为‘骸骨之城’。”他抱着臂,侧身看向她,眼似飞星流云,琢磨不透。

他不紧不慢道:“这是祭祀的庙宇,因而里头有什么也不需要我多说了。”

她及时地止住了脚步。

回过头来,一面的不可思议。

“骸骨之城?”她觉得提不上劲儿,讲这个词的时候嘴唇都在发抖。

“据说此地驻有恶灵,过往之人若惊扰邪神安宁,皆会受此诅咒,成为一具无头骸骨。”

“这不可能是真的。”她面色僵得难看,应和着干笑两声,很希望他能给予否定,舒缓一下她紧绷起来的神经。

澹台扶御没有回应,他直直看向遥远的城郭之外。

“这里原本有一片湖,在重山峡谷间,湖水湛蓝如海,传言,湖底铺满玛瑙与碧玉,两岸更是绿草茵茵,花果繁茂,如此广阔山谷,野沃绿洲,曾被称作‘黄金河谷’。”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有遍野的黄沙与泥石,贫瘠的土地,干涸的沟渠,荒凉无比,满目疮痍,你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地方能被叫做“黄金河谷”。

“蜀国最初建都于东江。东江是中州大陆最最丰腴之地。蜀于此建都数百载,从东郡渺渺之地增扩至南疆北府之广袤,却一直据东江为腹地,以为国郡。据说,澄湖之中有一座沉没的古城,便是商密,古蜀王地。”

东江如此富庶,因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徙?

古都商密又是因何沉没湖底?

现在置身的这座荒城,是如何据山建造,又如何变为死寂?

瘟疫?水患?战争?内乱?

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有这样一击而溃的力量。

有些秘密,可能永远只是秘密。

“或许是诅咒。”澹台扶御低笑道。

“诅咒?”

“诅咒。”

“古籍载:无夏之年,大蜀举族南迁。”澹台扶御双目凝视远处,仿佛能见到百万年前,古蜀国民负重而行,翻越一座座高山与荒漠。

“……鄀国王君铭文上亦记载:焚天之怒,一夜拔蜀都三城七十二郡。”他闭上了眼睛,一道一道急烈如电的火便划过天幕,灼灼燃烧。

“《魏书》中也有隐秘提及:瞿山崩,陵江枯竭……”他顿了顿,侧首看向一旁安静的郎小西,“天火焚城,陨星如雨,洚水逆行横流。”

“除了妖神邪力,世人根本无从办到。”郎小西摇摇头,现在她已经离那处祭庙够远够远的了,她的手撑在沿山壁开凿的墙面上,嘴唇控制不住的微微打颤。

澹台扶御道:“似乎从那时起,大蜀一夜之间,凭空消失。”

“最后的记载便只有此地——‘骸骨之城’。以头骨为皿器,垒砌而成法阵,伫立在王朝至高至上之处。”

“头骨堆砌?”这岂止是可怕,简直惊悚,骇怖。

“是。水道枯竭,天火焚身。恐怖的诅咒,诡异的死亡。我想最后蜀人已被逼至疯魔。”

“……”

……简直……不可想象。

“这里是离大海最远的地方了。”

“最远的地方?”

“或许是逃避追杀。”澹台扶御道,“南溟夫人是海中邪异的妖神,避走东海,或许是躲避无妄灾害。”

“那果真——果真是听从了王氏一族的祷告?”郎小西面色发白,手扶在墙沿上,手指不断刮擦着土壁,她颤颤道,“博陵王氏到底与古蜀到底有什么样的宿怨,竟能下此恶咒?”

“史册无从记载,只有在流散的话文与曲谱里略有提及。”

……何彼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无有定处……今天之旋,其曷为然。我行四方,荆棘蔽野,我行四野,以日以年。

只是流文散乱,谣曲零落,后人凭借无端臆想,最终拼凑出的也只是虚浮华美的一个故事罢了。

古蜀的强盛无从记载,但却能从魏史中窥见一斑。蜀国繁盛时,当时的魏仅有章须、图萊之地,国小兵弱,其实力定远远不及蜀地。魏始终在狭缝中寻求生机,终在如履薄冰间占据一席之地。古蜀和大魏缠斗数十载不休,蜀却于盛势急转而下,便真似应了诅咒一般,最后渐至消隐,魏逐步占领州郡各地,至此大魏统一稳定了两百多年。自延和六十三年魏朝内乱,魏王胞弟举兵谋反,魏王发兵征讨,陨身于昆仑之虚,国灭而中州分裂至今。

神秘的古国,隐秘的历史,期间种种,恍如隔世,真真令人唏嘘不已。

郎小西正想得入神,一个身影凭空压了过来,如猎鹰迅疾般的手捉住了她的肩臂,她往后猛然闪避,扣刮的指尖骤然停滞,迎面直对上他的脸孔,与星辰般的眸。

“你躲什么?”呼吸就在耳际。

她的手被提了起来,方才的扣拨,叫她的指尖又渗出血来,此时的疼痛便一下子蹿上了脑门。

“没有。”她声音低沉而哑涩。

“非得要叫你重重的跌上一跤,你才会知道痛么?”他这话讲得未免有些咬牙切齿,手中自然不觉地加大了力气。

她“啊呀”一声,叫着疼,迅速地抽回了手。

很意外,她极少能从他手中这么顺利脱手,除非他心不在焉。

现在他还真是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拇指磨擦着指背,不知在想些什么。郎小西正瞧得仔细,却见他鹰隼般的眸刺向了她的面。

她顿时紧张得手足无措,连连退避。

澹台扶御冷嗤一声,展开来羽翼。

“你去哪里?”她着急道。

“把你留在这里,岂不是很合你的意?”

风吹进石窟,发出声音,便如鬼哭狼嚎。

她整个人往里缩了又缩。

下一章 无动于衷

第43章 南溟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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