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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十九)容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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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陵郡城郊的木屋是沐筱白和孟时安的住所,这间简陋的小屋勉强足够两个人住下。林海走后,只有孟时安一个人照顾沐筱白的生活起居。他们日子过得紧巴巴,起先还有书院的师兄师姐前来探望,后来书院彻底散了,也不再有客人上门。

郡中人不怎么喜欢沐筱白,他们总说沐筱白被脏东西上身了,会给整个城里的人带来灾祸。林海偶尔会把乱说话的人揍一顿,他们害怕这个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男人,也没有人敢闹事。

郡中经常发生诡异的事,比如谁家的姑娘一觉睡醒就失踪了,又或是哪个没犯事的人暴毙在街头。林海走后,他们几次想要赶走沐筱白,但是谁也不敢第一个出手,都生怕招惹被脏东西附身的人。

直到最近。

战乱已经结束好几个年头,博陵郡经过这些年的恢复休整,也算得上富裕了。

今天孟时安回来的时候心情不错,他提着一袋米走进厨房,笑道:“东市的大娘人挺好,卖了我不少米,今天咱们有米粥喝了!”

沐筱白安静地坐在床边,嘴角泛起微笑。整个城里没几个人愿意卖米给他们,今天这些米恐怕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才买到手的。

“现在粮食也差不多足够了,我们明天就可以动身。”孟时安丝毫不介意得不到回复,自顾自地说着,“往哪个方向都成,就算去个小一点的村镇也没有问题,足够咱们吃饱饭就行了。”

孟时安身上总是有朝气,从战场上回来的年轻人身强体健,也能吃得了苦,在太平年间活下去对他来说不算困难。

没过多久,热气腾腾的白米粥就上了桌。孟时安就着中午没吃完的胡饼,飞速解决了晚饭。

听见放下碗的声音,沐筱白伸手摸索着桌面。他两手都没有力气,日常的不少事没有办法自己完成,但是传达一点自己的想法还是能做到的。

他用食指沾水在桌面上比划,逐字写出想说的话。

孟时安打小就没上过学,为了能看懂这些字,他花了很多时间恶补。现在他自己虽然不会写,但是已经能看懂大部分字了。

“去东……海……边?”孟时安念着桌上的字迹,笑得无比温柔,“好啊,咳咳,我早就想试试去海边抓鱼了!”

沐筱白嘴角的笑意突然消失,他轻轻向左歪头,这是约定好的暗号,意思是孟时安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我没事。”孟时安端起另一碗米粥,坐到沐筱白身边,“你要是能瞧见,就知道我精神好得很。”

“嗯……已经不烫了。”孟时安尝了一勺米汤,放心地要喂给身边青年。

突然,他的手一顿。

孟时安看着手中的粘稠米汤,皱着眉又把碗放回了桌上。

“先不忙,这米可能不太新鲜。”孟时安起身去检查米袋,没走两步就摔倒在地。

沐筱白被突如其来的倒地声惊到,一双手在面前的桌子上摸索着,从桌角一路向下摸到地面。

“沐沐,别喝那粥,”孟时安撑着地面,将自己翻过身躺着,“有毒。”

沐筱白不再继续摸索,而是猛地扑到地上,循声爬到孟时安身旁。

“别哭啊,”孟时安的呼吸愈发沉重,“你一哭我也想哭。”

灰色的布衫干净了很久,沐筱白极少动弹,衣服也沾不上多少脏东西。此刻在地上摩擦着,麻布很快就显得肮脏陈旧了。

孟时安逐渐睁不开眼睛,他几次张开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从盲眼中渗出的泪水滴在逐渐苍白的脸上,又滑落进孟时安乌黑的发丝间。

“不过是迟早要来的……”他现在喘不过气,说话都会加重窒息,“我不怕死……只是……放不下……你……”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孟时安就不再动弹。

沐筱白咬着嘴唇跪在原地,外面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他用尽力气抓着孟时安的右手,可是他的手有残疾,无论多努力,也不过是虚握。

直到月光透过窗子照进屋里,逐渐靠近的说话声才挤进屋内的一团死寂。

“里面没声音,要不我们再等会?”

“等什么,米里的□□足够让他们死几回了。”

“放那么多干什么?□□难道不要钱?”

“就是,两个小孩罢了,毒不死直接进去勒死也行。”

木门被轻轻推开,三个人闯进屋内。

“还有个活的,抓紧。”一个中年男人示意同伴动手,自己径直走进里屋。

沐筱白循声转头对着门口的两人,拿着细麻绳的男人看上去很惊恐。

“另一个已经死了对吧?”男人把麻绳收进衣兜,用脚踢孟时安的手臂。

女人胆子更大一些,她直接用手戳着孟时安的脸,“都凉了,肯定死透了。”

“那就好,”男人按着胸口,“我们不用杀这个瞎子,反正他会自己死的。我可不想因为杀人,死后去地府油锅里受罚。”

“除了这块玉,就没一个值钱东西了。”胡子拉碴的男人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翠玉雕刻的竹节。

沐筱白猛地转头,却被男人一脚踹到地上。男人冷笑道:“又是瞎子又是哑巴,确实用不着咱们动手。”

女人叹息道:“我们也不一定非要这么早处理他们,他死了不就没人替我们背锅了吗?”

“你傻吗?”男人没好气地啐了她一口,“我都听见他们说要走了,万一他们两个到了别的地方,那边没人出事,我们怎么解释?”

胆小的男人一条腿已经迈出了木屋,他很着急地说:“抓紧走吧,万一真有什么不吉利的事呢?”

“哪有什么不吉利的东西?”男人又啐了一口,“哪有什么怪事?不都是我们自己装的吗?”

胆小的男人和女人又从正门走出去,还在屋内的男人从里面栓上门,跳窗离开了。

“这块东西应该能换点酒喝,咱们也不算白来。”

“你别想一个人独吞。”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非要杀人不可。”

“瞧你那狗胆,非要自己吓唬自己,这世上从来没有妖魔鬼怪。”

交谈的声音又逐渐远去了。

再也不会有谁来打破屋内的寂静。

只剩死亡和腐朽。

日月交替,时光流转,一晃数年过去了。

初春的某一天下午,两个年轻人已经在破木屋前站了一刻钟。

“要不,直接把门撞开吧?”白衣少年用手肘轻撞身边的同伴。

他身旁的蓝衣青年又叩门三下,依旧无人回应,青年自语道:“没人的话不应该从里面栓上门啊。”

犹豫再三,两人合力撞开木门。屋里的东西几乎全都朽了,这些年从屋顶漏下的雨水带来太多泥沙,器物大都被泥土覆盖,看不出原貌了。

“我就说没人住这,”白衣少年被尘土呛得咳嗽,“抓紧拆了,上头还等着用地……哎哟!”

少年被吓得不轻,一把抓过同伴,指着门边不远的一堆东西道:“那那那……是不是……是不是死人?”

二人仔细一看,那是被腐坏衣物包裹着的尸骸,除了散乱的头发盖在衣服上之外,只剩白骨了。

蓝衣男子摇头道:“已经死了有些年头了,你看,都快埋进泥里了。”

“那我们收拾一下送出去埋了吧,”白衣少年掀起已经和着泥沙结块的头发,惊道,“这里有两个人!”

两人忙活了很久,也没能把两具骸骨分开,只得作罢。

蓝衣男人抹去额头汗珠,道:“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上面那具白骨看起来是趴着的,下面那具明显是躺着。还能两个人抱在一起死不成?”

“我才不管他们是怎么死的,”白衣少年大口喘着气,“衣服都烂完了,谁还能分出那一堆骨头都是谁的?我说,我们还是把这两个人一起埋了吧。”

蓝衣男人思索良久,终于答应:“行。”

他解下外袍铺在地上,将白骨悉数捡起,越收表情越不对劲。

白衣少年撇嘴道:“怎么了?脸色这么晦气。”

“这些白骨……”蓝衣男人捧着一跟肋骨,沉声道,“都是男人的骨头,而且下面这人的一些骨骼上有黑褐色的斑点。你瞧瞧,应该是没有被雨水冲掉的东西。”

白衣少年接过肋骨,仔细辨认了一会,笃定地说:“是被毒死的。”

二人对视了片刻,蓝衣男人叹息道:“罢了,现在肯定也查不出什么,拿出去埋了吧。”

他捧起一个头盖骨,刚要放在外袍上。突然一道青黑色火焰不知从哪里窜出,在二人眼前一闪,随即消失了。

“刚刚那是什么?”少年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

男人收拾完最后一快骨头,急忙包起衣服,道:“快走吧。”

之后两具骸骨都被埋在了城郊的坟地里。

忘川河边,所有人都静默无语。

这一刹那,地府也被死一般的寂静笼罩。

秦晴揉着眉心转过身去,苦笑道:“早知道我就不看了。”

“我……”离无妄看着漆黑的夜空,又偷瞄着缩在桥柱边的林海,“这……唉。”

“阎公子,”青鸾柔声对阎远说,“不知道是否冒犯,我希望林海能留在地府。”

“啊……”阎远急忙抹掉泪痕,“这又是为什么呢?”

青鸾看着靠在桥边发抖的林海,就像看着一个受尽欺负的孩童,“古神族如今活着的人不多,穷奇死后,只剩下九人了。他不被世间的律法保护,也无处可去。”

“但是,”青鸾话锋一转,“他做错事也该付出代价,我希望他能在忘川河边守着这些亡魂。有古神族守护忘川,地府也可安心一些。”

“我明白青鸾古神的意思,地府一直缺人,我们自然不会拒绝。”阎远拱手行礼。

苏酩一直盯着离无妄,他心知青鸾这是要给林海一处容身之所,只怕离无妄不肯放过。而离无妄抱着怀里的狸花猫,眼中也湿漉漉的。苏酩安下心来,继续看事情如何发展。

“林海,你以后就在这里,看看从未断绝的亡魂。”青鸾蹲下身与林海平视,“你的确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所以需要受罚。”

“师叔,”林海抬起头,双眼已然布满血丝,“你也觉得是我逼死了师父吗?”

苏酩没听懂话中的含义,反倒是秦晴突然回头,他皱眉看着林海,半晌,吐出一声长叹。

“我觉得,错并不全然在你,”青鸾的微笑很是苦涩,“对你来说,辞秋师兄是唯一的亲人,你当然不愿意放手。”

沐辞秋,就是沐筱白的父亲。

林海痛苦地紧咬牙关,却还是止不住即将溢出的泪水。

“漂泊这么久,终于有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所以你会把这种感情当成爱。”青鸾轻抚着林海的头发,语气中满是悲伤。

“他一开始是喜欢我的!”林海闭着眼,“但是后来他发现了,发现我不是人族!偏偏我不是人族!”

林海的声音因为绝望开始颤抖,他几乎在咆哮:“娶妻生子也罢了,我没想独占他!我只是不想他扔下我!可是他居然那么害怕……我只能威胁着不让他离开。”

“趁我不在,他就那么突然死了!他就那么怕我吗?”林海捂着脸,试图止住眼泪,“不惜丢下孩子,也要寻死……”

“寻死?你开什么玩笑?”琳琅挣开秦晴的手,大步走到桥边,“当时那帮土匪已经闯进书院了,辞秋为了护住沐沐才死在别人刀下。”

苏酩从未见琳琅这样激动,只以为这是一个稍显无情的人。

“你可知道,”青鸾盯着林海,一股强烈的寒意从他身上散出,“我们在辞秋师兄的遗物中找到一封信,是他的遗书。信里说,你用妻儿的性命逼迫他,但他明白你只是太孤单了。他宁愿永远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也不会因为难以消解的恐惧,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

“林海,我知道你把沐沐照顾得很好,我知道你这几千年一直徘徊在人世的边缘。”青鸾拂去林海眼角的泪水,“因为你是古神族,所有人都怕你。他们离你太遥远,只能看到你做了坏事,看不到你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会为你伤心的人都死在久远前了。”两行泪水从青鸾脸上划过,“我希望忘川河畔能成为你可以容身的地方,你已经漂泊了七千年,暂且停下吧。”

林海沉默着,大滴泪水从他眼中涌出。

青鸾伸手将他拥入怀中,柔声道:“这么久你都熬过来了。”

随着第一声呜咽从林海喉咙里滚出,这个被世人尊敬畏惧的神兽麒麟,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忘川的河水宁静寒冷,不起波澜地向前流动。河灯托着点点烛光,向桥边聚集。微弱的光聚在一起,照亮了林海的泪眼朦胧。

在他身边环绕的一缕游魂,终于转头飘向河水。那一丝淡蓝色的微光在河灯簇拥下,缓缓顺着河流飘远。

“沐沐!”林海慌忙站起身,追着游魂往下游跑去。

逐渐地,他停住脚步,看着那微弱的光逐渐远离,黯淡下去。

“沐沐……”林海喃喃自语,“你是该安息了。”

离无妄以指为梳,理着狸花猫背上的软毛。她若有所思地抬头:“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沐师兄的残魂是怎么到昔音身上的?”

狸花猫扭动身体,从离无妄怀中跳出。小兽轻巧地落在地上,化作豆蔻年华的少女。

“其实,那个……”杨昔音抱着离无妄的胳膊,小心翼翼解释道,“是我做的,我担心沐师兄死后会害人,所以把残魂和怨念一起封在自己身上。”

“虽然我愿意信你,但这个不是你一人能做到的啊。”离无妄揉搓着杨昔音头顶的猫耳,语气颇有些宠溺。

杨昔音顿时脸颊泛红,把头埋进了离无妄怀中:“欸?那……那我就直说啦?是方疏哥哥给我咒符的。”

方疏?

离无妄疑惑得很,再三确认是不是杨昔音记错名字了。杨昔音的回答一成不变,就是方和的徒弟方疏,她不认识第二个名叫方疏的人。

且不说离无妄怎么看待方疏,苏酩对这人的的印象是不简单。他毕竟知道方和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和方和扯上关系的人应该也不是一般人。但是他只看过离无妄的记录,也不知道方疏别的事。

也许青鸾会知道得多一些?

苏酩转头欲问,却发现青鸾的表情甚是凝重,这样看来,方疏的身份可能真的不一般。

“师父,你知道方疏?”苏酩试探着询问。

哪知青鸾立马收了表情,摇头道:“不,我不太清楚。”

果真不对劲!

好在原因究竟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最要紧的是他乡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这件事到此算是结束了。

“我先带离无妄回去。”青鸾微笑着盯着离无妄。

离无妄抱紧变回猫猫的杨昔音,撒娇似地摇头道:“算起来我该轮休了!”

“是吗,你说说我们接下来要干嘛?”青鸾的笑意中多了一丝杀气。

“和妖族结盟,举行仪式。”离无妄丧气地如实回答。

“那你再说说你的工作是什么?”

“管理……对外交流。”离无妄躲着脚下的潮湿地面,终于认命,“行啦!我回去!我现在就回!”

在苏酩的目送下,青鸾微笑道:“告辞。”和离无妄一起消失在青色微光中。

苏酩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用古神的身份催促加班,这谁敢拒绝?

“小白,另一个小姑娘,应该是妖族的吧?”阎远轻拍他的肩膀,略有担忧,“就这么被带去魔界了吗?”

苏酩苦笑:“别管她们,离无妄早就说过,她把猫捡走是不会还的。”

阎远似懂非懂地点头,又小声问:“那边还有两位是什么情况?”

“哦!”苏酩一拍脑袋,转身介绍在一旁干站着的秦晴和琳琅,“这位公子是半人半妖,他可以去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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