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天气很不好,凌晨就开始从云层里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一直到临近正午还不见停。
被雨一浇,原本凝固的血液混杂着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一滴一滴的声响不停地回荡在四人耳边。
那具尸体也变得更可怖,发臭的气味裹着血水向屋内袭来,陆悠悠忍不住干呕一声,有些厌弃,“能不能……把她移开啊?再这样下去,这间屋子全是这种味道了。”
赵仙仙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本来昨天晚上就没怎么睡好,现在更是因为这难熬的气味烦闷起来。
李江白揉了揉眼,哑着声音道,“谁敢动她?要是能移开早移开了。”
鸦黑色的天穹罩着整座城市,慢慢地开始飘起一阵阵白雾,视线变得狭隘起来,稍远一点的地方就不太能看清楚了。
只有那座金灿灿的宫殿燃着灯火,在白蒙蒙的一片雾气里幽幽地亮着。
街上依旧没有任何人,从昨天晚上开始,整座城市没有一点声响。
他们进入这个副本到现在也就短短几天的时间,也不是没有遇到过雨天,但从来不会遇到像现在一样,寂静到恐怖,安静到后背发凉的程度。
江隐熙到窗边看了眼街上,有些质疑,“街上没有人了,是副本崩溃了吗?”
赵仙仙托腮闷闷地说,“不太可能,副本一直都是稳定的,那么多玩家一起进入不同副本,要么就是我们串本了,要么就是人都没了……”
赵仙仙僵直了身子,屋内静了半晌,才有人说话。
李江白靠在椅背上,懒懒地翘着椅子,“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接下来我们需要一个人。”
三个女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意味再明显不过了。李江白淡然一笑,站起身,两手插兜,“行,我去送死,那你们有接下来的对策吗?”
江隐熙垂眸思虑了一会,片刻后才吐出几句话:“……你不能去,我们当中只有你的身份才能随意进出宫殿。”
赵仙仙:“那应该让谁去?”
屋内噤了声,没有人说话,清浅的呼吸好像也慢慢地消散了。
“我去,死不了。”李江白漫不经心地瞟过三个人脸上各异的神色,视线在陆悠悠身上停顿了一小会。
而后有泰然自若地和江隐熙打趣:“我要是挂了记得给我收尸,我可不想被这么毫不尊重地挂在别人家门口。”
江隐熙正色看着他,“别开玩笑。”
赵仙仙跟着说道,“是啊,你要是死了我们也没时间给你收尸。”
李江白弯着唇回她:“行,那我先去看看情况。”
顺利地用初始身份进了宫殿,李江白半垂着眼帘,盯着搜身的士兵看着,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嘴:“新来的?”
士兵搜身的动作顿了一下,头低地更下了。
李江白左右看了看,只有他一个人守着门口。
忽地俯下身凑到他耳边,隔着一寸的距离轻声说,“你怎么瞧着这么熟悉?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果然,士兵的动作停住了,呼吸也像是滞住了。
“……”
“……”
沉默了几秒,李江白翘起唇角给他台阶下:“估计是我瞧错了,怎么会见过你呢?”
进去的时候,李江白不介意瞥了他手腕一眼,可能是因为他的袖口撩得过上了,于是就瞥见了隐在袖子里的半截小丑纹身。
Joker——
李江白在心里默念这个词,找到你了。宫殿里灯火通明,从昨天他们观察的时候到现在,一直亮着灯。
至于为什么,李江白心里很清楚。
这里可养着不少怪物呢。既然要查宫殿,就肯定得从地下室开始查了。
其实李江白很讨厌去地下室,一是因为那里阴暗潮湿的气息让他有些不舒服,二就是自己的心理原因了。
去地下室需要钥匙,而钥匙在骑士长身上,又得去和「她」的走狗周旋。
李江白换了方向,迈着步子往东方向走。和走狗周旋那么麻烦,不如直接去找他的主人。
笃笃——
李江白站在门外敲门,「她」的声音从里间闷闷地响起:“进来。”
李江白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女仆装,头发一侧还扣了粉红色夹子的,昨天晚上见到的NPC。
李江白嘴角一抽,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坐在椅子里,两手交叠摆在桌面上,板着脸瞧着李江白。
周湛脸色不是很好,阴测测地看着李江白关了门走近。
“怎么来找我了?”「她」的语气平淡,撩眼看向李江白的时候带着一点不屑的意味。
“当然是有事了。”
李江白嘴上回着「她」的话,目光却一直往周湛身上瞟。
「她」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略一挑眉,“感兴趣?”
周湛撇了撇嘴,差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李江白忍着笑意点点头,“您知道的,我就好这口。”
或许不是第一次见李江白这样,「她」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周湛把自己抽屉里的钥匙拿出来。
“周湛,最近新进的。”
李江白在心里记下这个名字,又暗自咀嚼了一遍,周湛,换这种衣服应该挺废时间吧?
周湛不情不愿地拿着钥匙,带着李江白往地下室走。
黑白相间的女装有些短,荷花边围裙系带绕到腰后绑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一长一短的系带随着周湛的动作被带动着。
再下面就是白丝袜包裹着笔直匀长的双腿。
李江白视线在周湛身上打了个转,声音在钥匙相撞的声响里传进周湛耳中:“所以你让我们来宫殿是为了什么?”
周湛没回话,直到开了地下室的门才板着脸回身瞟他几眼,一手拽过李江白压低声音道,“救人。”
李江白裸露的手臂贴上周湛的手,肌肤相接,周湛身上的暖意顺着俩人相触的地方传过来。
“……李江白?李江白?”周湛蹙眉喊了两声,看着李江白脸上痴汉一样的表情翻了个白眼,“别乱想了。”
李江白正经地看他,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你继续。”
周湛感受着他越贴越近,往一侧靠了一点。
“行了,进去再说。”
周湛拿着门口的烛台弯着腰走下狭小的楼梯,李江白紧跟其后,在前面忽明忽暗的烛火里细细描摹着周湛的身形。
视线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一些不太正经的地方。
然后……
他看到了周湛穿在性感的女仆装下的红底绿纹花裤衩。
李江白的眼神从不解到难以置信再到看不下去。
就像是世界上最香甜最嫩滑的食物摆在你面前,但你尝了才知道那其实是粑粑做的。
“周湛,你……”
李江白有些干涩地开口,刚想说后半句就见到周湛停了下来。
李江白不动声色地蹭到周湛身边,紧贴着他,目光随着周湛指的方向看去。
昏暗的牢里,一个女人被绑着手脚,头被迫仰起,一滴又一滴的水不快不慢地滴在她额头上。
女人眼下乌青一片,眼里满是血丝,,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还低哑着声音嘶吼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哭腔。
李江白顿着,有些难以形容看到这幅情景的感觉。
他知道这是谁,也知道为什么她会在宫殿里,但他始终没有想到,为什么「她」会这样对自己的爱人。
现在应该不算是爱人了。李江白在心里暗道。
周湛走过去,李江白也紧跟着。
女人察觉到有人来了,睁着血红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李江白站在周湛身侧,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女人。
周湛将烛台递给李江白,自己则在那一串钥匙里找着牢门的钥匙。
女人的眼角划过一滴泪,因为这种诡异的姿势滑落到鬓发里,嗓音是说不出的沙哑:“……不用找了……钥匙在「她」那……”
李江白垂着眼帘,看着地面,这里需要可怜的人太多了,如果圣母心泛滥的话,他早就死了。
因为撞在枪口上死去的陈怡,因为不愿意放弃自由的而被囚禁的玫瑰,还有被永远困在权力这把椅子上的「她」。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怪物们没有可以被同情的理由,只有腐臭的心。
周湛没有找到钥匙,也许有意为之,或许又是钥匙真的不在这。
李江白瞟了周湛一眼,一手插兜,将烛台举高了一点,跳跃的火烛发出的暖黄色亮光打在周湛侧脸上,眼里倒映着火苗。
“……”
“……”
“……”
又一片死寂,李江白侧过头,看向地下室另一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有人,不,有怪物在那看着他们。
脊背上涌上来一阵头皮发麻的感觉,李江白收回视线,心里狂念阿弥陀佛。这种感觉有些上头,李江白满脑子都是这种感觉,一阵又一阵发麻的感觉从脊骨涌上。
第六感有些过于强烈。
“先走吧,有些不对劲。”李江白警觉地审视着周围,那些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像是要压迫过来吞下唯一的光亮一样。
周湛没有动。
李江白紧锁着眉,用力捏着周湛的手腕,沉声道,“走!”
周湛却笑出声,一手反抓住李江白的手腕,脑袋扭过一百八十度,以一种诡异万分的姿势看向李江白,不断向上咧开的嘴从嘴角撕裂,血迹汹涌着冒出来,滑在脸上,眼睛睁得过分的大,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是怪物。
李江白呼吸和心跳像是停住了。
那不是周湛,只是一只披着别人的皮的怪物。被锁在牢里的女人流着泪剧烈挣扎起来,嘶吼着让李江白快走。
来不及等了,再晚一点就要噶了!一脚踹开抓着他手腕不放的怪物,两脚一蹬就飞快地往出口跑。
那怪物穿着女仆装,手脚并用在地上扭曲极速爬行,露出的大花裤衩跟这恐怖骇人的气氛一点也不搭。
怪物的嘶吼在李江白身后,带着压迫感,李江白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穿着花裤衩女仆装的怪物追。
不断加速的心跳和怪物在身后追他发出的声响,无一不在刺激着李江白。
终于,光亮就在眼前,李江白不敢有一丝懈怠,烛台因为奔跑带起的风吹熄,顾不上亮不亮,他先不要凉了再说!
快要到地下室出口时,李江白隐隐看到了一个女人——
是陆悠悠!
李江白瞳孔紧缩,大骂了一声,看着那抹光亮从自己眼前消失。
陆悠悠把门给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