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芙走后，穆亦寒独自在原地呆坐了好久。
邵聪不知该不该过去扶起他。
“陛...陛下...”
“邵聪，你说，做什么事情才是...‘让人误会的事’？”他喃喃道。
“这...”邵聪挠了挠头。
“算了，”他拍拍衣摆自己从地上站起。
“孤又怎么能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呢？真该死！”他轻碰了碰自己嘴唇，用力扇了自己一巴。
“对了，差点忘记，这件事情得告诉她！”
穆亦寒又朝襄芙房间走去。
来到门口的时候，他小心翼翼，生怕惊动她似的，轻轻敲了敲门。
襄芙没开门，他再次敲了敲，“莞莞...还在生气吗？”
里面的人没反应。
他捏着喉咙清了清嗓子，开始哼唱起那首歌谣。
虽然这首歌谣曾经给他带来太多不愉快的记忆，但他见过他的姑娘哼唱这首歌的样子。
月色之下，枝头之上，姑娘长发在夜风中轻舞，声音低柔婉转，与月色相融，风声沙沙。
那一刻，他感觉整颗心脏都被她的歌声充盈着，第一次对这首歌的旋律有了重新的认知。
原来，这首本来预兆着他只能作为被牺牲品送去献祭的歌，也能哼唱得如此哀婉动人，就好像...唱出了一种不舍的...柔婉细腻的爱意。
这会让他感觉到，他也是被爱过的。
听他低柔地哼唱完一整首曲子，像在黑水森林里无数次他哄她一样。
襄芙推开了船舱门，垂着脸侧过身子对着他。
“你，在乎我生气吗？”
“那当然在乎...”他差点又脱口而出喜欢她的话，但一想起她五年前对他的抗拒，又抿紧了唇。
“孤是有正事，找莞莞你商量。”
穆亦寒把大船航行轨迹与海图有出入的事告诉了她。
“应该是早些日子，大船就已经偏离了原先的航行轨迹，所以，那座小岛很有可能不是在北面，而是...”
他拿着海图同她探讨，“最有可能是，靠近篱纱国的小岛群其中之一的岛屿。”
“也就是说，苏衍他很有可能一早就察觉到你的反应，或者不是说察觉到，而是他这个人生性多疑，为自己留了条后路。”
“既然他选择在这座岛屿上，那就说明，篱纱国应当是同他有过联系的，篱纱国的国君虽然远离中原国家，但生性好勇斗狠，苏衍为了活命，应该会同他们合作。”
“你的意思是说，”襄芙惊诧道：“他很有可能已经游走去投靠篱纱国了，必要时，还可能会把南国...他！他想叛国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穆亦寒叹了口气，“有篱纱国的帮助，他们会以最快速度送他回到中原，那我们也得尽快回到，不能叫他夺得先机。”
襄芙只要闭起眼睛想想，就会头皮发麻。
以前苏衍为了救家族的人，会助梁王叛变，然后为了杀梁王，会利用北国，联合秦家人来反杀，现在他为了帮世家，帮苏家夺得权柄，联合别的国家对付秦家，对付兄长，又有何不可能？
“我现在...吃下你给的那些药，身体应该是无碍了，能不能...往西走原来的路线，争取早一些回到南国？”
“你现在不在...我怕兄长一个人支撑不了多久...”
穆亦寒知道她相信自己，很高兴，“放心吧，莞莞，孤和你兄长已经做好了全盘计划的，这次他带你出逃也在计划之内，半道逃走也在计划之内，相信南国那边，你兄长很快会掌握局势的。”
襄芙以前是看过他和自己兄长下棋的，他的棋法总是波诡云谲，虽然才新学不久，却能差点赢过兄长又不至于赢，狡猾而懂事，总能知道自己想要的。
那他答应同兄长合作，想要的...应该也是等兄长坐稳帝位，再帮他削弱北国世家的力量？
可是如此周折，他何不自己给自己谋划，而是要先助兄长，再让他给自己帮助呢？
襄芙怎么想也不对。
大船没有抄西边的方向，而是全程按照原先的路线，半年时间成功抵达南国。
到达南国那天，他们发现京城已经彻底由世家掌握，北国军队不久前已经退出南国，驻守在边界，现如今朝政由苏氏的人说了算。
看着京城应天府的人已经全部换成苏家的人，且她刚刚抵达，就已经闻到风声，四下追铺。
看着皇榜上出现的，她的画像，襄芙旋身对一旁伪装成老头的穆亦寒道：“看来我们来迟一步，苏衍现在不知对我兄长做什么了。”
“别担心，南国这边有我的人，刚刚我去传信了，我们现在先到城郊安歇下来，等晚上人来了消息再做打算吧。”
见他一副不紧不急的样子，襄芙也渐渐安定下来。
抓她的人一直在城门守着，襄芙他们只能藏进别人运牲口的车里，蒙混过关。
郊外距城门十里外的荒山，穆亦寒带着她躲在山上的洞穴。
邵聪他们人太多，只能守在南国境外的地方，这里只有穆亦寒和她，还有随身的两个影卫，没有危险的时候他们是不出现的。
传信就是靠这两个影卫去传信的，襄芙如今不知道兄长和南国这边的情况，只能跟随他待在洞穴等待情况。
到了夜晚的时候，山上下起了倾盘大雨，水流从山顶蜿蜒冲刷着砂石下来，差点淹进洞里，襄芙鞋边都已经湿了。
穆亦寒往洞穴里头垒了不少石头，上面放一块被他磨好的板，垒成一个石台，招呼她过来他这边。
“莞莞，上来，别弄湿了。”
襄芙看了他一眼。
这段日子，她和他同乘一船，他都坚守着五年前，她让他距离自己两臂距离的约定，她不主动让他靠近，他就绝不踏出寸缕。
她看了看那石台的位置，又看了看他。
雨水都快要漫进山洞了，因为找到的大岩石就这么多，全部拿来垒成石台了，而石台不足两臂宽，他还要和她保持距离吗？
襄芙撩起裙摆往石台走去。
她坐上石台后，只见他擎着火把从石台下去，往洞壁插好火把后，独自站在泥水中。
雨水成灌地倒流进山洞，没多久山洞里就汪洋一片，泥水漫到他小腿的位置。
襄芙心头烦闷，忍不住对他道：“你...不上来吗？”
穆亦寒转头看着她，“你希望我上来吗？”
她想起他在船上抱着她，叫着其他姑娘小名的情景，轻轻把头转过去，“你想上来就上来，不想上来就不上。”
“嗯，好的。”他回道。
襄芙坐在石台上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上来。
回头看去，他连衣摆都溅湿了。
“一会你全身都被溅湿，再上来的话，会把我也弄湿的。”
她犹豫了好久，还是傲娇地提醒道。
“嗯，我不上来，不会弄湿你的。”他一脸平静道。
这回她真的生气了，抱住膝盖背转过去，“算了！爱上不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山洞外的雨渐渐小了下来，四周安静了些，他突然小心翼翼地问：“我真的...能上来吗？”
她的心脏声开始擂动，脸贴着石壁，她听见自己轻轻地启唇：“可以...呀。”
随后，她听见靴子踩在泥水发出的水声，黑夜里的春雷隆隆，四周都是潮湿的味道。
直到他在身后坐下，她才渐渐安定。
见她身体不时抖动，他回过身问她：“是不是冷了？”
现在四周都是湿的，除了先前点燃的火把，现在都找不到干燥的木柴生火了。
“你，先披着。”
他把他衣裳下摆湿透的地方撕掉，将干燥的部分披在她身上。
先前混在牲口里出城，外衣上或多或少都会沾染到一些气味，所以他出城后没多久就把外衣丢弃，如今脱了身上这件，就只剩单薄的一件里衣了。
襄芙没忍住扭头望了他一眼，不小心看见他领口敞开的样子，玉白结实的胸膛，鬓前几缕染成银白的头发垂下来，白胡子已经撕掉了，露出原来俊美年轻的脸庞，眼型狭长上挑，带有一丝略带邪气的艳色，却并不感到阴柔，比什么京城如玉公子还要惹人心动。
此时他的目光也望过来，奇怪地望着她。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她猛地垂下眸子，裹紧他的衣裳背转过去，
“就是...看你冷不冷而已。”
她庆幸这里光线够暗，能掩藏住她满脸的羞色。
穆亦寒笑了，“不冷，以前在黑水森林，我不也寒冬光披一件兽皮吗？”
他的话刚落，天边又陡然炸响一个响雷，洞壁的火把都被震得掉落泥水中，“嗤”一声就熄灭了。
襄芙吓得“啊”一声扑了过来。
穆亦寒下意识拥住她。
平息下来后，二人都意识到，对方贴得太近，近得能清晰可闻对方的气息。
“莞莞，对不起，我只是不小心...”
他慌张地要退开，不料胸膛处，一只玉`手却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
“如今，不用演戏的话...是不是，我就不能亲你了？”
底下的人儿闷声道。
穆亦寒脑海中犹如一道惊雷炸过，炸得他开始怀疑自己听到的。
“莞莞你...说什么？”
他呆着不动，襄芙缓缓仰头，葱白指尖轻轻抚上他脸颊，漆暗中，一股馨甜的属于女子唇脂的味道在鼻息间渐靠渐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