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沙漠中的甘泉，荒原中的花树，是无边旷野中我灵魂的归宿。

（一）

一辆马车驶往远方，尘埃随风飘散。春日融融，万物生发，女子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不后悔？”

李同光一甩鞭子，声音轻快：“不后悔。”

马车途经边陲小镇，街巷两旁，酒肆林立，幌子生气勃勃地随风招摇。虽仍见战火痕迹，到底百姓的面容上有了生气。如意听到沿街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脸上也浮现出笑容。如果能看到就好了，这个时候她复明的愿望总会更迫切些。到了客栈，李同光扶着她下了马车，两人安顿好后便到街市上闲逛。

“水灵灵的野荠菜，一把通通两文钱！”

“糖葫芦，又酸又甜的糖葫芦，三文一串，五文两串。”

“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喂，客官来几个？本店有好吃的槐花包子、榆钱馍馍、柳芽煎饼……”

吵吵嚷嚷的馄饨摊边，两人面前各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酸汤馄饨。

“小心烫，”见如意张嘴欲咬，李同光忙出声提醒。

“鹫儿，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如意闻言到底还是吹了吹汤匙中的馄饨，然后一口咬下，滋味柔嫩细腻，令人回味无穷。李同光见她吃的开怀，额头上一层薄汗，便将卤羊羔肉的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师父，也尝尝这个。”此地的羊肉没有腥膻之味，羊羔肉卤出来又软又烂，滋味确实极好。

见她吃完，李同光又将手帕为她拭去额上薄汗，不动声色遮住周围那些打量的目光。

说来奇怪，若是其他人做这些事，如意只会觉得心烦。可鹫儿的举动，却只让她无奈。

二人起身离开，如意也将幂篱戴上。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阵风拂过，吹开她的面纱，露出一张芙蓉面。

路旁卖花的女孩见到她姣好的面容，将一捧野花直接送到如意怀里，芬芳扑面而来。如意转身将花递给李同光，李同光注视着她的面容，只觉一只蝴蝶飞过停驻在他的心上，轻轻扇动翅膀，就引起一场惊涛骇浪。

耀眼天光下尘埃飞舞，路上行人络绎不绝。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叫卖声不绝于耳，突然其来的安静却将他笼罩。那柔柔和风，春光明媚，不及她笑颜半分。

于是，他从中取黄花一朵，簪在她的头上，然后接过她手中花束，轻轻牵起她的手。

如意觉得不自在，试着挣脱，却被他握的更紧，而后便听他道：“阿辛，暂且让我做你的眼睛吧。”

她再次听他这样唤自己，心头荡起一片涟漪。阳光太过和煦，热度自手掌中传递过来，让她不禁有几份面红耳热。

“娘子脸红了！娘子脸红了！”卖花的少女打趣道。

如意更加难为情，将面纱放下，轻声提醒他：“还没给钱呢！”

李同光便暂且松开她的手，将花束也放回她怀中，从身上解下一吊钱，递给这卖花的女郎。

“郎君给多了。”

“多的钱就当是我买下你这里所有的花。剩余的花，你可自行处置。”

“祝郎君和娘子岁岁年年，平安如意！”说完少女便欢欢喜喜背起竹篓跑开了，留二人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李同光试探着再次触碰如意的手，见她似是没有拒绝，便轻轻触握她的指尖，然后十指交握。

“您的眼睛看不见，这人来人往难免冲撞。”他的声音听上去分外坦然，两人手掌交握处却微微濡湿。

一刻钟后。如意停住了脚步。她闻着空气中熟悉的糖油果子香气，听着周围讨价还价的声音，迟疑着道：“鹫儿，这个路口我们是不是方才已经走过了？”

李同光身形一滞，笑着道：“突然想吃山楂果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嘴馋。”

“您不也是？”

愿此长街无尽头，许你我天长地久。

【注】“沙漠中的甘泉，荒原中的花树”这两句描写出自黑塞的《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