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遇！”我拦在易遇身前，急喊道，“不要看他，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觉！”

魔皇易遇向我们一步步逼近，诡异的笑声在大殿上空不停回荡，同时，我能感觉到易遇的那股心魔气息也越来越强。

这个幻境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它会让人直视内心最恐惧的东西，继而放大，甚至歪曲，等于是利用每个人最脆弱的地方，反过来攻击自身，最后让人在幻境中彻底迷失。

“保持清醒！不要听，不要去看，也不要瞎想，我这就带你出去！”

我护在易遇身前，双手结印，布下一道防护隔层，可魔皇的影子却如阴风一般穿过了我的身体，“砰”的一下撞出阴冷四散的浓郁黑气。

我立刻转身，眼看着黑气全部冲向了易遇，最后全都钻到了他的身体里。

“阿遇，阿遇！醒醒……”

易遇眼底发黑，浑身发颤，瞬间就被幻境所控，无论我怎么喊，都不再有回应。

……

再一睁眼，易遇发现自己重回到人间村，又恢复到毫无修为的状态中。

他的记忆有些错乱，感觉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直到他抬手晃了晃，发现双腕闪着一圈黑色的锁链，正限制着他的行动，哦，他想起来了，他是正被一只人面妖蛾控制着。

没过多久，村里路过一对商贾兄妹，奇怪的是，他看着那个女孩的身影，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师父……”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不过在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就动了想把她留在身边的心思，他开始跟踪那个女孩。

她身边的那个人，根本不像她的兄长，他们是什么关系？她好像还挺在意那个人的，他隐隐有些不爽，而且，他们更不像普通商贾，来这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不管他们想找什么，这村里还有一只妖蛾，他怕她出事，几次提醒她这里不安全，可最后他还是眼睁睁看着她惨死在人面蛾的手下，他没有成功救下她，他痛不欲生。

再之后，他被另外那个人带走，他才知道，原来他们费尽心思在找的，只是他而已。

他不再受人面蛾的控制，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继续过着受他人监控的生活。

慢慢的，他终是撑不下去了，他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煎熬与不甘，脆弱又无力的感觉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掉了。

他难受地皱着眉头，那些背叛、利用、陷害，那些深深刻在他神魂上的痛苦，无论多少次的转生，都无法将之抹除。

终于，易遇的视角再次变化，他再抬头时，发现自己独身一人站在空荡的大殿中。

“……原来是幻觉。”他连忙四处看去，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师父呢？”

“醒过来了吗。”心魔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语调还带着几分悲凉。

“那些经历，那个中滋味，都是你亲身体会过的，不是吗。”

“无论经过多少年，不管重生多少次，都是躲不掉的，呵……你躲不掉的。”

他是尚未觉醒的魔皇，没有人面蛾，未来也会冒出其他地域的妖王和魔王，没有云外楼，也会出现其他冠冕堂皇的修仙世家或宗门。

只要他活着，就永远活在别人的欲望和谋算之中，在这个世上，没人会希望他好，他的存在，不过是他人利益争夺的筹码而已。

不，她不一样。

易遇的手中现出一个红色的锦囊，他紧紧握住。

“阿遇，这里面是平安符，以后你一定要随身携带，我才可安心，记住了吗。”

“你问我的心愿？那，我希望我的阿遇一生平平安安，欢喜快乐。”

“我的阿遇真厉害，将来也一定会更厉害的……”

他心里清楚，现在他还不够强，还不能真正护她一生周全，可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一定可以做到！

“她不希望你是魔，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心魔大笑道，“可你又凭什么觉得，她这样在你身边，会是安全的？”

“凭你这仅十年的修行，凭你这云外楼平庸的心法，还是凭她给你的那块青玉？”

“哈哈哈…就这些东西，你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凭什么护住身边人？真到了危难关头，还不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闭嘴！”易遇下意识捂住耳朵。

可心魔的声音响在他的脑海里，“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你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变强！你必须变强，觉醒成为真正的魔皇……去掌控这世间全部的力量！”

……

易遇的状态越来越差，神情也愈发痛苦，他浑身冒着黑气，明显是即将坠魔的征兆。

每个修真者在神智混乱时，都有坠魔的可能，何况易遇本就是魔皇。

我始终无法唤醒他，情急之下，我最终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

为了救他出来，我用尽浑身修为，以自身的灵台做容器，将整个幻境封存在自己的识海中，易遇还半清半醒，我却仅剩下最后一股微弱的神识，勉强地附在他的身上。

我留言让他带我逃出云外楼，之后我便彻底陷入到沉睡之中。

“师父？”

易遇小心地问出声，在确定我苏醒后，终于有了笑颜，“你醒了，醒了就好，我很担心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缓慢睁开双眼，发现我们在白玉小舟里，我躺在他的腿上，他正摸着我的脸。

“阿遇…我们走了多久了？”

我摸向他的手，触感有些不真实，我看着他的脸，也有些模糊不清，仿佛我的五感已经脱离了我的身体，我的神识已和肉身分离。

我心中一下有了最坏的答案。

我修为不够，当时我就剩下最后一丝神识，而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那幻境也不甘在我的封存中屈服，反而侵占了我的灵台，摧残了我的剩余灵识。

我现在……是回光返照。

“大概有五日了。”易遇柔声道，“按照你的留言，我们一路向西，应该就快到妖界了，师父，再坚持一会儿，等到了地方，我们就能好好休息了。”

又是这里。

我心中一凉，感觉像被命运扼住喉咙一般，险些喘不过气，不过也没多大关系了，因为哪怕是最基础的呼吸，我也渐渐感受不清了。

见我这副样子，易遇觉得我是太累了，就让我好好休息，只听他说就好了。

可能是怕我就这么一直躺着，会感觉无聊，一时间，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可我怎么听也听不清，我知道，他是在一句句规划着我们的未来，我却只能一点点在他的世界中抽离。

“师父…你怎么这么冷？”他还是发现了我的异常，我的身子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僵。

他瞬间慌了，“师父，我们不走了，我们这就下去，我带你去找医师，我们去找最好的医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

“阿遇。”我打断他，“我的心愿……”

我最尽最后的力气，为他留下最后一句话，他曾问我，问我可有什么心愿，若我能说出口，他会穷尽毕生去完成。

“是你，终生不得踏入……忘忧海。”

我又错了。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告诉他，我爱他，这十年里一直都爱着他，绝对不是“不得踏入忘忧海”这种冰冷无情的话。

因为我终于明白，所谓魔皇的失智，世界的崩坍，归根究底症结都不在他的身上，不在魔皇本身，而在我。

一切都源于我的擅作主张。

促使他走向这条路的，一直都是我。

最后的画面里，我看到天地间的所有怨气，阴气，煞气，还有遮天蔽日的黑色魔气，都受着某种牵引，朝着白玉小舟汇聚而来，最后空中下起了如墨一般的黑雨。

那雨黑如墨，也浓如墨，数不清的雨滴浇打在易遇的白衣上，竟如墨迹一般将布料也染成了化不开的黑。

坠魔。

最后一眼，就是我看着天地间的最后一点白也被染成了黑色，和他依旧看着我，却再也没有神采的一双眼睛……

*

这还不是最糟的，当我重回现实世界，系统竟然告诉我，我的任务失败了。

“看来我们都小看了魔皇，他现在的能力，足以掌控所有时空，你这一次的作为，不仅没能改变结局，还加重了魔皇的疯魔程度。”

“总结就是，任务失败了，看来仙途飘渺这个世界注定会崩坍，只能弃之不顾。”

“至于你……忘了该忘的，做好该做的，积极调整心态，继续接下来的任务吧。”

怎么可能。

我求系统再给我一次机会，他却说他没这个权利，我说我愿意兑换所有积分，或者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想回去看他最后一眼。

“我劝你考虑清楚。”

系统十分严肃的告诫我，仙途飘渺的世界濒临崩坍，主神空间已经对其关闭往来的通道，他可以帮我，但我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只能再帮我重启一次云外至宝副本，而这一次，我不能同步现实世界的记忆，也无法打开主神商店使用道具，更无法通过副本结算回来，等于就此切断了所有与现实世界的联系。

也就是说，我不仅会永远地留在那个世界，随着世界的崩坍，我也会随之消亡。

可他也说过，现在的魔皇虽然陷入自闭疯魔的状态，但也间接掌控了所有时空，所以不管我找到哪个时段的易遇，都算是最后的机会。

我执意要去，在进入传送通道的最后一刻，我听到了系统的问话。

“值得吗。”

接下来是：

失忆小白兔x钓系大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