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下的高级公寓异常安静，邱元青的声音在楼道间悠悠回荡，语气中有种不加掩饰的挑衅。

但凡换一个场景，封明泽都不会让他安稳把话说下去。

但此刻，封明泽只是眯了眯眼，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击，而是先用更轻的力道反手把身后的门关上，确保楚煜听不到外面的动静，随后才背靠门扇，淡淡开口：

“很难想象，直到现在你还能忍受审查部的工作。以你的职级，只要处理案子，碰到的不都是我，这，种，人？”他在同样的位置加上重音，邱元青闻声身形一僵，风轻云淡的表情果然出现一丝裂痕。

是的，邱元青讨厌的，从来都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属性——这件事邱元青后来曾经亲口告诉过他。

其实上学期间，他们的关系远远没到如今这样剑拔弩张的地步。

同班同学，家境相仿，成绩分别稳定占据班级前二……就算没有成为朋友，彼此也算良性竞争中不错的对手。

直到那一次，两人戏剧性地争夺一个校外活动的名额。

班主任宣布封明泽得到资格时，邱元青并不意外。他已经习惯了在竞争中看着荣誉和他擦肩而过，走向他的对手。

然而，事后无意间看到两人的评分细则后，邱元青的心态彻底变了。

在公开的评分标准下，他的分数分明比封明泽更高，但计算总分时，突然多出了一个神秘的指标，硬生生扭转了局面。

他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刚好碰上了考核机制改革，可从那之后，他发现类似的事发生了不止一次。

只要他和封明泽对上，他就是赢不了。

终于，邱元青坐不住了。当一个被家里寄予厚望、自己也充满自信和野心的人，总是莫名其妙输给同一个对手，他的第一反应很自然地变成——对方作弊。

封明泽肯定是用某种手段走了后门。

当时的邱元青对此深信不疑。

基于这种心态，他根本做不到基本的友善，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两人的关系便开始急剧恶化。

再然后，封明泽就成了他的假想敌。封明泽去留学，他也要去，四方探询后直接跟到了欧洲，以为换到一个更公平的环境，就能越过曾经的心理阴影。

但他完全错了，封明泽对他的碾压居然有增无减。

邱元青逐渐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优待和机会总是在朝某个特定的人群倾斜。

扎心的是，那个群体里显然有封明泽，但没有他。

他一直想弄清楚，那个群体的划分标志是什么。

家境吗？

血缘吗？

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机缘巧合，去了领航者工作，又进了竞争者挤破头的审查部，他才有资格窥探这个秘密。

“当年我输给你，”邱元青几乎是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打电话找封明泽确认，“是不是因为，你是……”

突然，他想起保密条例。万一封明泽不是呢？他猛地闭嘴。

沉默半晌，再开口时，话题似乎已经转到八百里开外。

“封明泽，你有没有听说过，奥古斯都学术会议？”

以为邱元青太闲了又想挑事，封明泽本来打算直接挂断，闻言忽地抬起眼眸。

这个词汇他太熟悉了。

所有依法参加培训的新人，以及有资格知晓这个秘密的工作人员，第一份学习材料就是这场会议的录像。

就像对上暗号一样，封明泽洞悉了对方的真实意图。

“没错。我是。”他如实回答邱元青没说完的问题，随后听见一声说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更觉疲惫的叹息。

邱元青瞳孔抑制不住地收缩。

不久前才了解的死板的文字信息，因为忽然因为有了真实案例支撑，在脑海中变得极其鲜活。

封明泽果然不是普通的Alpha。

他是Enigma！

那是一种从Alpha群体中延伸出来的属性，具体原因未知，但信息素特征和Alpha极其相似，但真正深入了解的人才知道，这两种属性有着本质的差别。

Enigma不仅能产生多种特异性信息素，还能像Alpha标记Omega一样，标记Alpha，并且在给出终身标记后，把自己的伴侣也转化成强悍的E属性人群。

因为担心群众对这种过于强大、但同时也无比稀缺的存在感到恐慌，各国政府达成协议，决定不公开对Enigma的研究报告，而Enigma也必须对自己的身份保密，对外只能宣称自己是普通的Alpha。

“……”邱元青握紧手机,声音嘶哑地问，“愈伤信息素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封明泽没有直接回答，懒洋洋地回忆起校园岁月，提示道，“记不记得，我们班和隔壁的友谊赛，我扭伤了，其实在场下坐了会儿就没事了，我硬生生多装了一周。”

那个时候，邱元青已经完全理解了，为什么带上这个属性的人，在任何竞争中都能轻松脱颖而出，为什么整个社会都要在暗地里给他们优待。

因为这群人的能力实在太变态了。

培养好了，他们带来的回报是不可估量的。

光是愈伤信息素这种超越现有科学认知的东西，就够医药行业埋头钻研几十上百年了，还不算超强腺体对于人体生理机能的暴力拉伸。

如果硬要在堪称完美的配置上找出一个致命缺点，那只能是——

“你们的标记真的洗不掉？”邱元青深吸一口气问。

这是Enigma的阿喀琉斯之踵。

标记状态不可逆转，且终生只有一次标记机会，临时标记同样适用上述两条限制——

或许这是自然调节平衡的一种设计。

正是因为存在标记限制，Enigma们才没有因为自己的能力胡作非为，过分扰乱社会秩序。

即便如此，邱元青还是觉得这群人得到的太多了。

他有种直觉：上天不会永远眷顾Enigma，指不定哪一天，那些人就会被反噬。

后来碰到的恶性案例，也在一定程度上印证了他的预感。

……

僵持间，邱元青想到自己过来的目的，闭了闭眼平复情绪，然后苍白着面孔对封明泽说，“这几天我不忙，所以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和施密特他们一起过来。要不要签字让你通过，我一个人说了算。”

封明泽不置可否，邱元青盯着他直言不讳地问，“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你麻烦吗？”

封明泽确实也想过这个问题。邱元青不爽他很久了，能让他不痛快的事绝对不会少干，怎么会放过他道德审查的把柄，没有在公示期提出异议？

见对方表情微凝，邱元青却没有再解释下去，反而轻声分析道，“我们对Enigma的自控能力有严格要求，一旦发现有失控迹象，Enigma现有的社会资源就会受到全面管控，并且需要重新接受自控训练……为此，你才费尽心思，把意外标记乔装打扮成正常恋爱。我没有拆穿你，是因为我发现，这件事可能真的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蓄谋已久——”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耐心告罄的Enigma掐住下颌。

“你什么意思？”封明泽居高临下地问，手腕用力，让邱元青转过来直面自己。

暴躁的Enigma攻击性极强，一旦用力过猛，他会落得什么下场都是未知数。但邱元青不愧是审查部出来的领导者，瞬间压住本能想逃脱的脆弱姿态，顺着封明泽施力的方向拧了拧脖子，让自己好受点，随后竟然笑起来。

“你不觉得，在这场意外里，那个Omega太配合你了吗？”

封明泽手上动作稍微一松，邱元青立刻退后半步，脱离他的控制，“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这个行为有多反常吗？”

封明泽愣怔片刻，嘲讽地回答，“你刚从欧洲回来，居然比我还了解我的Omega？”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更多。前段时间，我刚好审查完另一个案子，不巧，认识了楚煜研究生时期的同学。”邱元青淡淡开口，“他告诉我，楚煜研究生还没读完就退学了。”

“所以呢？”封明泽冷笑。

“他退学的原因，你听他说过吗？”

“我怎么不知道，”封明泽还以为邱元青能说出什么新东西，为自己刚才悄然渗出的一点紧张感到好笑，“学校通报早就出来了，他的导师有问题。”

“你果然不知道。”邱元青略带遗憾地看着封明泽道。

“那是是对外的说辞。不知道内情的，都以为贾宏信和学生闹掰，是因为他抢学生的论文，但对楚煜，贾宏信从来没有这样做过，相反，他还主动提出让楚煜挂名。是楚煜没有接受。”

封明泽皱了皱眉，邱元青继续说，“因为他……对楚煜产生了更加恶劣的想法。楚煜退学，是因为他用非常刚烈的手段，曝光了导师对他性骚扰的事，这件事让贾宏信下不来台，楚煜又不肯服软息事宁人，所以在毕业的关头被卡了，贾宏信暗示他，只要一天不改口道歉，他就一天不放行。”

“……你说什么？”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封明泽耳膜上，嗡嗡作响。

“我说，楚煜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如果他是被你强行标记的，绝不可能这么忍气吞声配合你，他一定会把法律规定的所有维权手段都上一遍再说，”邱元青轻笑道，“但是他做了什么？一声不吭回去上班。”

奥古斯都学术会议的内容还有宝宝想复习吗？

有的话我去翻出来放作话（乖巧.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