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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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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闲直撅撅地躺在床上,右腿缠了木板,颈上裹了纱布,一副惨遭蹂/躏的小可怜样儿。

他回忆起昨夜短暂的猫猫体验,心里还有些后怕,抬手摸了摸乖乖伏在他手边的小黑,心道:原来这小煤球长得还挺俊,声音也好听,还勇敢得很,不枉他为了它能喝上一口热奶被苍茫山上的母羊们踹了个遍。

门外,卞锦钊和乘风在交谈。

卞锦钊:“为何我们毁了城北赵家的媒介之物,魔物仍至?”

乘风捋了捋胡子:“只因云闲拿走了城南刘家的平安符,那符上的针线便是从枉死之人贴身衣物上摘下来的,只要一日不毁,便会作为媒介于每夜子时招来邪祟。”

他忽然转头看向卞锦钊,“你可知昨夜你杀死的邪祟为何物?”

卞锦钊摇头。

乘风目光幽深:“那是血魅,擅长迷惑致幻,使猎物放松警惕,借以趁机吸食血肉精气。此术对修为高者无用,但在低修为者眼中,当下最依赖信任谁,看到的就是谁。”

提及此,乘风师性大发,顺带给卞锦钊科普了一下它的升级版:“血魅倒是很好对付,待它修炼至最高形态——魅魔,便难缠了。其不仅能完全幻化出人的体貌,连发丝、掌纹这些细节处也毫发无遗,还能窃取人的短期记忆,模仿人的行为习惯,即便是朝夕相伴的高修为者也难以分辨,且难以用法器探明。

它们的目标多半是高修为者,通过勾引其双/修,汲取修为来进化己身。其弱点是,如此精细的摹仿,导致其每日必须保证人类精血的摄取,摄入越多越逼真,否则极易露馅,被人杀死。”

乘风的倾情科普并没有引起卞锦钊的重视,但他的前半段话在卞锦钊心头滚了三遍,令他不自觉地想到云闲反常的表现,蓦地明白了什么,狭目睁得圆滚,下意识看向乘风。

乘风颔首,他便如同被一记重锤捶中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一刹那酸涩甜苦各种滋味全涌了出来,胀满整个心房。

此时楼下有些响动,一扇扇房门陆续打开,二人修为高,将那些窃窃听得一清二楚。

“王兄,你也才起?”

“是啊,昨夜睡得莫名地沉,此刻还有些不清醒。”

“可听闻昨夜有大事发生?”

“没呢,风平浪静的,是个平安夜。”

“那公子果然是妖!一被捉了去,大伙便安稳了。”

二人正站在楼梯口说着话,忽然被一个阴影拢住,惶惶抬头,正对上一双刀锋似的眼,吓得便要往阶下滚去,被那玉面阎罗单手揪住衣领,半个身子悬在空中。

“我师弟在哪?”

“什…什么师弟?哎哟哟——大侠别抖别抖,你说那长了一对猫眼的小公子么?”

卞锦钊冷冷地挑起一边长眉。

“他可是妖,被官差——”这汉子说着忽然噤了声,望着眼前俊美异常却漠然无欲的一张脸狠狠地打了个抖。

他师弟是妖,那他岂不是……

卞锦钊听到“官差”便猜到七八分,不欲纠缠,将那瘫软的汉子往近旁一放,转身离去。

城北牢狱里,任枫被推牌声吵醒。

他眨了眨眼,周遭看起来是一个阴暗逼仄的牢笼,他试着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竟被五花大绑外加贴了一身的符箓。他堂堂绛云真人座下二弟子,武功内力均数上乘,普通绳索困不住他,几张驱小鬼的符便更可笑了,他只消打个响指的功夫便能闪人。

任枫冷笑着并拢手指——

“啪。”

无事发生。

一个不行打两个、三个、五个……除了眼前多了两只肆无忌惮、肥头大耳的老鼠之外并无任何变化。

任枫屏息凝神,调动体内真气,赫然发现除了几缕游丝般的真气外经脉内空空荡荡。除却一使力右肩便疼得厉害之外,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一股凉意从心里缓缓往外渗。

他定了定神,抬头看向那几个打牌九的狱卒。正欲开口却发现自己嘴里堵着块臭烘烘、软塌塌的东西。

他好不容易将嘴里的抹布吐掉,龇牙咧嘴地干呕了一阵,朝狱卒怒道:“喂,放我出去。”

狱卒只管打自己的牌,喝酒吃肉,哈哈大笑。

“你们听不懂人话么?快放小爷出去!”

见他们毫无反应,任枫咬牙,一点点蹭到栅栏边,用脚将其踹得梆梆作响,“小爷乃苍岑派弟子,不是妖孽,还不快放了小爷,小心我师兄一气之下杀过来打得你们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所谓有事卞无艳,无事云迎春。

不知是担忧岌岌可危的栅栏还是被任枫狂妄的语气激到,一狱卒从牌桌上撑起身,醉醺醺地凑到栅栏前,斜着一双浑浊的眼,低头盯着像狗一般趴在地上的任枫。

任枫因势落了下风,仍倔强地梗着脖子,抬眼瞪着他:“我师兄可是苍岑派弟子卞锦钊,你可知他武艺超群,曾前往太荒秘境,以一己之力斩四煞,取獓狠之牙——啊!”

话还未完,兜头半壶劣酒泼来,辣得他双眼针扎似的疼,眼泪滚滚而出,偏生这一圈圈麻绳加皮绳绑得死紧,他连抬手擦一下也不能。忽而头皮一疼,一只手粗暴地攥了他的发将他拽起,而后头顶一把沙哑的嗓子怪叫起来,“你师兄?哈哈哈哈,你能被一捆粗绳困在此处,你师兄又是什么下三滥的贱种?”

任枫自小娇生惯养,到了苍茫山上更是被宠得无法无天,加之自己天资甚高,哪里受过这等侮辱,恨不能生啖其血肉。他剧烈地挣扎起来,粗粝的绳索随之勒进皮肉,深可见血。

“不准侮辱我师兄!”

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在这巴掌大的小镇上最大的官是乡长,这种末等地方单位里,任人唯亲不算什么稀罕事,芝麻官在这偏远的小镇里都算是皇亲国戚了。这些狱卒仗着自己远方亲戚的亲戚的那点儿裙带关系作威作福惯了,在牢狱这种“有理无钱莫进来”的地方,日日都有孝敬钱拿,不拿钱还敢跟他们拿乔?

狱卒朝他恶狠狠地啐了口,接着粗俗地拍了拍他的脸,不疼,却比扇耳光更教人难堪。他阴阳怪气地问:“你师兄在哪呢?怎么还不来救你?可别让我们等太久。”

任枫从未像今日这般想念过往日和自己争宠的二师兄,甚至于在心里默念:二师兄快出现吧,顶多…顶多以后大师兄的时间分你一半好了。此言若出,只怕是他的两个嫡亲师兄都得吐血,原来在他眼里,云闲竟成了他的所有物。

不知是否是任枫的心声太过渴切,当此之时,一柄重剑横空飞来,凌空向那木栅栏一劈,那排纵梁便齐齐整整地断在了那狱卒身上。

那狱卒“哎哟”一声四脚朝天,其余几个立即凑上来七手八脚地扶他起来,还未站稳,他先恼羞成怒地吼了句“来者何人,吃了熊心豹胆不成,竟敢劫狱”来抖威风。

“他师兄。”一道击冰溅玉之声凭空响起,众人只觉一股凛冽的寒意袭来。

在任枫模糊的视线中,一身玄衣的二师兄从天而降,走路带风,一字不言,几个回合便将耀武扬威的狱卒们收拾得涕泪纵横、满地乱爬。

正看好戏呢,熟悉的剑气一闪而过,任枫一个激灵,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

接着卞锦钊扔了把东西过来,任枫抬手接住,是他的疏狂。

任枫狠狠瞪了一眼欺辱他的那厮,见他鼻青脸肿地歪在地上,先前抓他的那只手已血肉模糊,便熄了报复他的心思,鼻孔朝天地从他身上大步跨了过去。

谁还没人罩着了?

出了门,灼日劈头盖脸一照,夏风这么一吹,那属于牢房里腐烂生霉的感觉便荡然无存了,整个人从身到心都坦荡又透亮,任枫立马又精神抖擞地恢复过来。

他挠了挠头,堪称羞涩地瞥了眼他师兄,清了清嗓子,预备发表一段推心置腹的获救感言。甫一张口,便听得卞锦钊道:“回头得了空同你大师兄比试比试,眼下的你想赢他怕是困难得很。”

轻飘飘的一席话将任枫一溜感激涕零的言辞堵了个半死,他瞬间涨红了脸,急急辩解道:“我体内的真气无论如何都提不上来。”说完,他自己都汗颜,遂变了话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故作轻巧道:“有无真气,对于我来说,倒是不算什么。我原本打算使力将绳索爆开,再一脚踹倒牢门,将那些个狱卒痛扁一顿,夺回我的疏狂,再将那吃人的地方砍他个稀巴烂,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可惜师兄来得太早没给我发挥空间。”

卞锦钊凉凉地看他半晌,“是吗,我还以为你被捆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由人肆意欺辱,盼着我来救你。”

……

二人进了客栈,原先热火朝天的人们都安静下来,如一锅沸水瞬间冷却,所有人都以一种戒备的神色,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这变化太明显了,甚至许多人直接将手按在了剑柄上,毫不掩饰的敌意在客栈里蔓延滋生。

卞锦钊并不在意不相干的目光,只要不妨碍他们,没有和睦的必要,遂目不斜视地上了楼。背上的衡渊血气未散,是对众人无声的震慑。

任枫倒是恼火,毕竟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但他懒得跟一群愚昧无知的粗人掰扯,将疏狂往肩上一扛,一路寸步不让,撞着各式的肩膀,踏上了楼。

上楼时还气着,可当他透过半开的门扉闻见那一点点柔和的丁香气味,一肚子郁结烦闷竟就此消散了。

他快步推开门,囫囵看见一个雪人儿乖乖地躺在床上,刚想扑上去,便被人一把薅住后领。

“咳咳咳,你若想勒死我,何必大费周章去救我。”

“你若磕了他的伤,我饶不了你。”卞锦钊威胁完便松了劲,一贯冰冷无波的语气,细听下来却不似以往无情。

任枫这才发现云闲身上好几处被纱布裹得严实,只能无力地躺着,一张小脸苍白可怜,他才看几眼便比伤在己身还疼得厉害,这可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宝贝......

他长吸口气,缓缓坐至床沿,便感觉一只小手探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腿,拍两下摸一下,小时候哄他睡觉的拍法。这人真是,自己伤着,倒是反过来安慰他。

“眼睛怎么了——”

“怎么伤的——”

二人同时开口,流丽的天光透过窗棂泄了一室,在这暖洋洋的光晕里,云闲为这默契眨着眼笑了,长得打卷的眼睫半掩着一星温润水泽,任谁看了都要溺在里头。

任枫胡乱抹了把眼,欲像从前一般投进师兄柔软的怀抱里,可师兄的怀抱早已装不下他。他垂下头,像一只丧气的大狗。云闲伸手过去,他便轻轻拉住放在脸侧蹭蹭。

“没事,我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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