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除夕夜是真的好热闹啊”樗里的心早就沉浸在这琳琅满目的街市上了，他一边闭上眼睛嗅着空气中那人入心脾的食味香气，一边由衷的发出感叹。

“啊……我真的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如此鲜活的人气了。”空桐站在他的身后，一边透过樗里的臂弯向外眺望着，一边有气无力地应和着发出感慨。

在樗里那鲜活亢奋的对比下，空桐就仿佛那已经不知道漂了不知多久的游魂，看着似乎还是是个人，但其实已经快没气儿了。

天知道他们最近训练的时候都过得什么苦日子啊！那真是，睁开眼看不到希望，闭上眼梦不到曙光，苦海无涯，回头无岸，日日皆苦，众时无渡！

用樗里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都仿佛再次回到了高考前期，那段数着倒计时过日子的冲刺时刻，每天睁开眼那就是撸起袖子加油干！

“打起精神来，我的朋友。”少师对着空桐的脸十分响亮地拍了几下手，总算是成功将空桐那已经游荡出二里地的魂叫了回来，“虽然这样的苦日子我们还要过一段时间，但是……”

他拍了拍空桐的肩，一边抬手给她加油，一边郑重其事地继续说道：“我们始终要坚信，在一个黑夜的背后，一定会存在着下一个更为黑暗的深渊！”

“你说的真好。”空桐难得提了提自己的精气神，她抬手拍掉少师那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叹了口气后，认认真真地点评道，“下次就不要再说了。”

“大过年的说这话，挺不吉利的。”她边说着边像是联想到了什么，猛的打了个激灵，“瘆得慌。”

“如果真的不幸被你说中。”空桐用手指隔空虚虚地指了指少师的嘴，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你全责。打双份工，我们两个摸鱼。”

“好啦，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空桐看起来对于自己这个决策那是相当地满意，她欢快地拍了拍手，就连原本身上的那股颓然都在瞬间弥散。

“哦，我最亲爱的朋友，我想你是一定不会在这个快乐的除夕夜里，拒绝我这个小小的请求的吧？”她转头冲着少师俏皮地一笑，整个人都看起来明媚了许多。

“我去看看樗里，前面等你。”

空桐像是担心少师反应过来反悔似的，说完便一溜烟地跑开了，只留下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

灯火透过纸张映照着少年明媚的面庞，少师看着不远处那两个朝他挥手的人儿，眼里第一次有了归宿。

因为有了牵挂，所以异乡异客，也不再孤独……

“自从我们那开始创建文明城市之后，我已经有八百年没有见过如此鲜活从容的小摊小贩了，呜呜呜，你们知道这对于一个热衷于吃路边摊的吃货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吗！”

樗里拿着满手的食物，一边拼命的往嘴里塞着，一边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冲他俩控诉道，“你们知道我为了那一口吃的，遭了多少罪吗？呜呜呜呜呜呜……”

回想起那年峥嵘岁月，樗里不禁悲从中来，甚至还象征性地掉出来了几滴眼泪。

那一边吃东西一边流泪的模样，不仅惊呆了空桐和少师，甚至连卖东西的老板都忍不住向空桐打听了起来。

“这孩子是饿多久了？”老板侧身冲着空桐小声的打听道，“你们家过年也不让孩子吃饱吗？要是实在困难，我这儿还有点多余的面，你们拿回家吃。好歹是过年，至少得吃饱不是？”

老板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空桐，最终停在了少师身上，他撇了撇嘴，眼里流露出一丝的不忍，“瞅瞅这一个个的，瘦的跟麻杆似的。”

“谢谢老板。”空桐一把把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樗里给拽了回来，她一边朝着老板鞠躬感谢，一边言辞诚恳的解释道，“我弟弟他年初生了一场大病，在家生生养了快一年，临过年这才算有了点好转。”

“您知道的，生病得忌口，所以……”她说到最后，还向着老板点头示意了一下。

“哦……”老板听到这话，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怪不得呢。放心吧，新年除旧岁，你弟弟呀，今年一定会好起来的。”

“新年除旧岁……”空桐垂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凌冽的风从巷口吹来，带着她的思绪渐渐飘远。

—如果你一定要感谢我的话，那就，送新年的第一句祝福给我吧？

—毕竟，新年除旧岁嘛。

—好。

—我答应你。

“空桐？空桐？空小桐！”樗里那在眼前乱晃的手打断了空桐回忆的思绪，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她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在！”

哦，这难忘的被动点名提问技能！

“别想啦，过年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了。其他的什么都是浮云。”樗里伸出手拍了拍空桐的肩，老神在在地宽慰道，“我这掐指一算，朋友你呀，今年可是会行大运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真装模作样地掐了掐手指。

少师侧身避开樗里那几根在空中乱舞的手指，抬手从樗里端着的食盒抽出来了一串丸子，不动声色的塞进樗里的嘴里，成功阻止了樗里继续在那里天马行空，“你就专心吃你的吧。”

天知道！他再这样继续手舞足蹈下去，会不会突然甩自己一身油。少师看了看樗里怀里抱着的各色食物，又看了眼自己的白衣服，果断妥协。

算了，还是自己离他远一点吧。

“都会过去的。我们也一定会回去的。”少师递给空桐了一串丸子，“据说美食可以拯救心情。尝尝？这个口感还是很不错的。”

“况且。”他看向空桐，目光柔和，“你身边还有我们在呢。”

有风透过纸棱轻抚起烛火，明明暗暗，宛如是天上的星空倒映入人间，映衬着人们那一个个欢欣鼓舞的面庞。

“你真的决定好了？”街角的对面，一个少年将自己目光从空桐的身上收回，他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前，还在深深望着空桐的少女，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不把她带走？”

他说着挑了挑眉，似乎是很期待对方的回答。

“找了这么久。”少年抱着手臂，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仿佛身边的一切从一开始就不关己身。他说着，又望了望空桐的方向。

“连道别也不告诉她吗？”

“你想好了。这次之后，或许便是永别。”

“不了。”少女微笑着摇了摇头，一点都不为他的话所动，“这是一场独属于她的机缘。我知她安好，便已足够了。等时机到了，我和她终会再见的。”

“微生。”少女郑重其事地唤他，“并不是所有的找寻都只是为了重逢。”

她张开手掌，一抹红色的微光在她手心幻化为鱼随风摇曳地飞往空桐的方向。

“这是……锦鲤？”空桐看着停留在掌心的锦鲤，疑惑地开口。顺着锦鲤跳跃的方向，她一眼便看到了矗立在茶馆招牌下的那个少女。

“子书！”她激动地朝子书用力挥舞着手臂。

她们彼此矗立在街道的两畔，宛若站在潮水的两岸，即使她们中间阻隔着汹涌不断的人潮，但对于她们来说，此刻便只是面对于面。

灯火璀璨之下，闹市里的叫卖声合着形形色色的谈话声充斥着这整片夜空。除了回荡在耳畔的就近余声，空桐什么也听不到。

子书缓缓张口，她似乎是在用唇语向空桐示意着什么。

送、你、一、个、礼、物……

她说完用手指指了指漆黑的夜空，示意空桐顺着她的动作抬眼去看。

随着一道光从她的手掌飞到空中炸开，天空中开始此起彼伏地绽放出各式各样的烟花。烟花燃尽后转瞬即逝，宛若垂落银河的流星，坠满了整个夜空。

而在烟花陡然炸开的那一瞬间，一声龙吟从天空中传岀，那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整片夜空。那条龙在云雾里蜿蜒盘旋，它的龙鳞在烟花的映衬下闪烁着夺目的光，一派的威严磅礴。

也正是借着烟花的光，空桐这才看清，那是一条赤色的龙。

“是龙！是龙啊！”

“这是祥瑞！这是象征风调雨顺的祥瑞啊！”

“看起来，明年会是一个好年！”

人们都沉浸在这祥瑞降世的喜悦之中，漫天的繁花簌簌落下，这祥瑞无异已经将这场除夕的狂欢推向了高潮。

有烟花从九天坠下，空桐伸出手接住了这来自祥瑞的馈赠。

环绕在空桐身畔的那条锦鲤也在烟花落下的瞬间，悄然没入了她的侠岚牒中，就恍若它从未出现过。

空桐转过头去看对面的子书，恰巧子书也在看她。

透过有些模糊的视线，她似乎看到子书在说，新年快乐呀，空桐。

—你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会有神明为你祈福吗？

—这怎么可能啊。

—就算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

—但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也是永远不会得到神明的垂怜的。

—不一定哦。

—也许在神明眼中，你并不普通呢？

—可是，这人间有芸芸众生，寥寥神明又怎么可能认得过来啊。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是神明哦。

—如果没有神明会为你祈福的话，那我会是那个唯一的神明。

—好好好，那神明大人，以后就请你多多庇护了。

或许直到这一刻，空桐才明白，那些曾经看起来恍若玩笑的话语，实际是一个个郑重其事许下的承诺。

可是，等空桐再望去的时候，那里却早已没了她的身影。

“会再见的。”空桐看着那片她曾经矗立过的地方，语气也逐渐变得更加坚定，“一定会的。”

“空桐，空桐，瞧瞧我们给你买了什么？”远远的传来樗里那兴高采烈的声音，他三步并做两步跑到空桐的跟前，举起手向她展示着手里的花灯。

“是花灯哦。听这里的人说，除夕夜放这种花灯是可以求好运的。来来来，咱们三个一人一个。”

“樗里，花灯不是你这么放的了。”少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制止道。

“怎么可能？我之前看别人都是这么放的啊？”

“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种花灯本来就是用来提的呢。”空桐努力憋住笑，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不然你又是怎么把它拿过来的？对吧？”

“啊，这样啊。”樗里看起来有些沮丧，“我还以为是能飘的那种呢。我还想着，这样的话，我们的烦恼也可以随着河流一起飘走了。”

听着樗里的话，空桐和少师相视一眼，然后各自心领神会地开口。

“谁说咱不能那样放了？”空桐拍了拍樗里的肩，出主意道，“进步就在于创新嘛。说不定在这之后，我们这种放法还能成为一种潮流呢。”

“放心。”少师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给每盏花灯的底部都环上一圈元炁，“有我在，它们翻不了。”

“那我们这就走？”

“走着。”

“走。”

看着空桐三人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子书这才一点一点将自己的身影从原地显现出来。

或许，这句祝福对你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但是，于我而言这个承诺很重要，给你祝福也很重要。

“这次，是祝福，是告别，亦是期待。”她将自己的目光从空桐的身上收回，转身道，“再见了，空桐。”

期待重逢，在那个属于我们的未来。

“看起来不是很严谨啊。”微生并没有直接跟上子书离开的步伐，他还停在原地并没有动。在犹豫了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妥协道，“算了，就当是还你一个人情。”

随着他打了一个响指，一抹金色的光尘从他的指尖滑出，径直飞向远处的空桐，最终一点点没入到她身上佩戴的侠岚玉中。

“子书大大，微生大佬，你们快来呀，这边的表演就要开始了……” 酒楼之下，一个少女远远就冲着子书和微生招手示意道。

“听到了。”子书一边走着，一边冲着少女回应道，“这就来。”

“来了。”微生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说完他便跟上了子书的脚步。

“达奚里，这里人多你不要乱跑啊。”在少女的身旁，一个少年一直用手臂护着她，来避免她被波涛汹涌的人潮撞翻。

“我听见了，闻人俟。”达奚里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无奈地埋怨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你这一天里都说了快八百回了啊。”

远远地，还有欢闹声隐隐约约地从酒楼下传来。渐渐地，远处开始响起一浪又一浪的喝彩声。

看起来，那里的表演已经开始了。

繁华夜落花千树。欢声笑语，皎月辰星，一曲除夕乐。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