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冷。
自己为什么要换短袖短裤?
申晓鸢和时叶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柜子旁边,拽了一个外套出来,裹在了身子上。
她走到床前,问:“你不冷?”
时叶哼哼了几声,说:“我在被窝里,不用。”
申晓鸢叹了口气:“……柜子里有我多余的长袖,冷自己拿。”
她又坐回椅子里。
时叶窝在被子里,玩着手机。
申晓鸢坐了一回儿之后,又去烧了壶水,拿起酒店的茶包泡了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最喜欢喝壁炉这里的红茶,茶包不是常见的牌子,但很好喝,按祁泽连的评价,叫“很有韵味”。
时叶全程目睹,看着她慢悠悠地喝着,刷着手机。
注意到时叶的眼神,申晓鸢抬头:“怎么,想喝?自己来倒。”
时叶转回视线:“不,不用。”
“哦。”
不知道多久后,申晓鸢才开口:“其实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对南边上岸这一片有印象。”
时叶嗯了一声。
申晓鸢继续说:“这边不是火车南站嘛。有一次过年回老家就从这边转的车,那会儿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南边的山真高。”
时叶抬头:“你不是本地人?”
申晓鸢一笑:“不是,我是南方人。”
“南方哪儿的?”
“江西那边儿的。管那么多干嘛?别问了。”
“哦。”
南边的山。
峪西南边的山。
风景区。
平秋山风景区。
平秋山风景区……
时叶的思绪恍惚了一下。
印象里,小时候好像去那里玩儿过。
平秋山离上岸这片儿还得再往南走个二十公里,这儿离市中心有个十公里左右。
一家四口。
……
除了今天,或者说是昨天,自己已经好久没来过南边了。
。
南边的记忆太美好,她不敢再去触碰。
时叶正回忆着,申晓鸢突然说:“你来过这边吗?南站周围这一片或者再往南的?”
时叶一愣,然后又一笑:“……当然来过。我可是土生土长的峪西本地人。”
“哦。”
“……不过,已经很久没来了。”
“为什么?”
“……不知道。”
申晓鸢看着她:“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呃……我也说不好,可能平常的生活范围也到不了这边。”
“哦。”
申晓鸢没太在意,于是继续说着:“‘壁炉’东边就是南商业区,南商业区你总知道吧?”
“知道。”
申晓鸢腼腆地一笑:“因为‘壁炉’的缘故,我经常去那边的小吃街。现在也是。那里……”
“……那里有一家面馆特别好吃,应该是。”时叶突然插话。
“你不说你很久都没来了吗?”
“……小时候来的。印象很深。”
申晓鸢眯着眼看着她。
“……哎呀管那么多呢,反正我记得很清楚。要不咱俩改天去一次?”
申晓鸢笑了两声:“……说不定人家都倒闭了呢,你都多久没来了?”
“……哦。”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所以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想说,那里有家叫二子面馆的。很好吃。估计就是你说的那家。”
时叶一拍床:“那你说倒闭了!”
申晓鸢咯咯笑着:“逗你玩的。”
时叶翻身坐在床头,瞪着她:“你必须请我吃一顿!还逗我,无不无聊?”
“我错了,姐。”
一会儿后,申晓鸢忍不住问:“我早就想问了,你一见面就叫我姐,你到底什么时候的生日?”
时叶回答:“……我零三年五月底的。”
申晓鸢一激动站起来:“那么小?看不出来啊,长这么高呢。”
将近一米七的时叶翘起二郎腿:“……那您呢,申小姐?”
“我零二年九月的,应该是最大的那一档,处女座。”
时叶摸了摸鼻尖:“哦。”
申晓鸢一乐:“行吧,那你以后确实得叫姐了。”
好一会儿,她还自言自语:“……咋这么小呢?真看不出来。”
时叶继续玩着手机,申晓鸢问:“你什么星座的?五月份有俩吧。”
“……我说了五月底,双子的。”
顿了顿时叶又补充到:“……而且每个月都有两个星座。”
“哦……没研究过。我不怎么信这个。”
时叶没回答她也没抬头,继续在手机上打着什么。
申晓鸢叹了口气,抿了一口茶,顿感困意上头。
这会儿倒困了。
她总是这样,多数时候睡眠都很好,只是偶尔会有一两天失眠啊熬夜啊什么的,也基本不影响作息。
喝茶喝咖啡更是不会影响睡觉的,能影响她睡觉的只有她自己的状态和想不想睡。
又过了一会儿,见时叶没有再聊天的意图,她便爬上床睡过去了。
睡着了?
时叶从手机里抬起头,发现申晓鸢早已回到床上,睡得正香。
而且,还抱着那个,HelloKitty。
时叶叹了口气,继续打着字。
过了一会儿,她也打起了哈欠。
于是她关了灯,躺在了自己这半边床的最边缘,逐渐陷入沉睡。
2.
叮铃铃。
叮铃铃。
鸟叫。
叮铃铃。
叮铃铃。
鸟叫。
申晓鸢被自己手机的闹钟吵醒。
然而当她准备坐起身时,她失败了。
低头一看,自己的腰间凭空多出了一双手。
啊?
啊啊啊啊啊!
再一回头,昨晚时叶悉心准备的那一道由抱枕和背包组成的“三八线”已经被她自己摧毁得淋漓尽致,时叶几乎半个身子都在自己这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两分钟后。
申晓鸢光着脚站在地板上,此时窗外天还没亮。
时叶坐在床前,低着头。
申晓鸢怒气冲冲地双手叉腰:“说吧,怎么处理?”
时叶脸红到了脖子根。
自己不会主动干这种事的。
肯定是夜里梦到什么东西了。
可能每个女孩,在睡觉时,都需要抱点什么来维持安全感。
比如申晓鸢,就需要抱HelloKitty。
而自己,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需求。
于是自己选择了去抱……
时叶满脸羞愧地抬头,正对上申晓鸢凶狠的视线。
……申晓鸢。
洗漱、下楼吃饭并接受祁家兄弟的问候、坐地铁的这些时间,申晓鸢都没再跟时叶说一句话。
在地铁快到站的时候,时叶终于说:“……我真错了姐,咱别生气了行不……”
申晓鸢猛地回头:“你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不都说了好几次了嘛……我真的是无意的。”
申晓鸢皱眉并叹气:“那明天我再原谅你。”
于是到站后,她甩下时叶,自己怒气冲冲地走了。
到班里,申晓鸢兑现了诺言。
一整天,都没有,理时叶。
第一节课下课后,时叶拍了拍她的背,换来了一句“滚”。
自习课,时叶给她塞了一包糖,结果惨遭退回。
时叶趴在桌子上笑了好一会儿。
较真的申晓鸢还……
……挺可爱的。
3.
“姐。”
时叶跟在申晓鸢后面。
申晓鸢在前面快步地走。
“姐。”时叶跟上去,又说了一句。
申晓鸢一撇嘴:“烦不烦?”
放学后晚上八点,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街上走着。
“姐……我真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原谅我吧。”
时叶眼巴巴地看着申晓鸢。
申晓鸢翻了个白眼:“明天我再原谅你。”
于是时叶只得在申晓鸢后面半步跟着。
路过了一棵树。
经过的时候,申晓鸢多看了它一眼。
是那天,自己因为爸爸的电话而崩溃,时叶跳着给自己来撑伞的那天。
申晓鸢微微出神。
终于她软了软心,问:“……你腿好了?”
一听这话,时叶,立马变成单脚跳的姿势:“没,帮个忙?”
“……滚!”申晓鸢甩头就走。
时叶立马放下脚跟上去:“姐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我脚能下地了但是要再养一个月,我错了我错了姐我真错了。”
申晓鸢没理她,反而加速到前面去了。
在地铁上,申晓鸢也没跟她坐一块儿,而是和她们第一天相遇一样靠在了角落。
不过,这次没有发疯的老太太来救场了。
时叶叹了口气。
4.
时叶站在家门口。
这个点,妈妈应该回来了,爸爸估计还在加班。
怎么面对?
时叶苦笑,拉开了门。
果然,时母一副等候已久的样子,坐在桌子前怒目而视。
时叶若无其事地换鞋。
时母凶狠地一敲桌子:“时叶!你就没什么想跟我交代的?”
“交代?交代什么?我受不了家里我就出去了呗。很显而易见啊,有什么好说的?”
换好鞋,时叶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你等会!就这么无视你妈?你知道我有多担心——”
时叶叹了口气,用讥讽的语气说:“知道担心,下次就别在家里挑事了呗。”
“你给我站那!你先说,昨天晚上你去哪了,然后再跟我交代别的!”
“昨晚出去住店了,自己一个人。就这样,你想说什么跟自己说去吧,拜拜。”
时叶一摔门,锁一拧,戴上耳机,门外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和拍门声顿时消失。
时叶冷笑。
两个小时过后,一切都沉寂下来,时母也放弃了撬门和砸门锁的打算了,时叶这才摘下耳机。
空旷过后,就是虚无,就是崩溃。
时叶抱膝痛哭,哭得很彻底。
这样的哭在这个家里也不知发生多少次了,她早已习惯。
有父母,但幸福感和安全感甚至不如一些没有父母的。
怎么办?
没办法。
等到自己有能力摆脱这个家时,自己是否还能清醒地活着,都是个问题了。
十二点整,时叶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打开。
消息来自申晓鸢。
——我原谅你了。
盯着这句话,时叶猛然醒悟了什么。
时叶顿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