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叶在店里来回转着,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就走到店门口。
然而,外面的寒冷程度出乎了她的意料。
于是她只得缩回来,坐在桌子前望着窗外的景色,对着吃完只剩空盒便当发呆。
。
冷静下来之后,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她有点崩溃。
时叶有点崩溃。
父母常年出差,在家又一直以自己的“理念”教育自己。
家庭氛围极度恶劣,对她影响极其严重。
怎么办?
没办法。
……
她哭了。
有声有泪为哭,无声有泪为泣,有声无泪为号。
她泣了许久。
趴在桌子上,崩溃、苦痛、难堪、颓败侵袭而来。
为什么家里总是那样子?
为什么父母永远理解不了自己的感受?
明明哥哥……
算了。
哥哥……
后来,时叶也不知道自己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她只记得一夜间的崩溃近乎将她击垮。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许久以后,时叶抬头望向街道,而申晓鸢正在那里,向店里奔来。
2.
手机充到了二十的电,她们决定先离开这里。
走之前,申晓鸢也没忘讹时叶一瓶阿萨姆。
走在深秋的大街上,西北风吹得人憔悴。
看见申晓鸢的那一刹,所有的不安、苦痛、崩溃全部瓦解。
“咱们今晚有归处吗。”终于,时叶轻声问。
正在喝阿萨姆的申晓鸢放下饮料瓶,笑着说:“放心跟着姐。”
“哦。”
一会后,时叶没忍住又问到:“在哪边?”
申晓鸢说:“上岸那边。”
“那么远?!”
申晓鸢扣下瓶盖,慢悠悠地说:“所以说呢,如果你想诗意一点,咱们可以走过去。其实也不远,就五公——”
“靠,算了吧。这秋风要冻死我了。”
申晓鸢似乎没对这突如其来的脏话有什么反应,只是耸耸肩:“那就采取第二个选项——”
她伸手,向前一指。
“怎么?”
幸亏这一指,时叶才发现,她们正在向北走,离位于峪西南郊的目的地——上岸区背道而驰。
她刚要问,申晓鸢终于说:“去旧药厂那边,等37路。”
“哦。”
时叶回想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公交车经历,没想起来。
她问:“37路是哪边的?”
“37路夜班啊,环城的,正好绕一圈到上岸,再走个一公里多。”
“哦。”
鉴于自己丑陋的公交车技能点,时叶决定老老实实地跟在申晓鸢身后。
于是她们向北走着,一直走,走了将近一公里,走到了旧药厂站。
关于旧药厂站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这个问题,在公交站台马路对面的建筑就可以说明一切。
两人坐在站台里,看着那高耸的烟囱与在夜间十分漆黑的厂房。
那厂房曾经是一片繁荣的地方,和北郊的矿山一样是峪西的象征之一,也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就业场所。
不过时代终究带走了很多东西,厂房的移交手续也几近办理完成,这段峪西市民共有的记忆也就此成为了记忆。
与厂房厂区对比鲜明的,就是几近凌晨公交站里的两人。
峪西不算是个小城市,常住人口早过千万,地铁也修了七条线路。
但在这时代的尘埃代表的旧厂区,只有身后的旧小区里有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其余的热闹也只属于西边的人民广场和南面她们走来的乾街方向。
这里很安静。
冷,而静。
申晓鸢捣鼓着手机,终于查到了37路的时间表。
“上班车在汽车站那边。”她读到,“预计二十分钟。”
申晓鸢放下手机看着时叶。
时叶一改往常拿起手机一顿乱敲的习惯——她的手机没什么电了。
“哦。”时叶回到。
申晓鸢单手撑着座位,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支在膝盖上,又望着厂房走了神,似乎在想什么。
一会儿,时叶终于问:“你家长不在家吗?”
申晓鸢摇了摇头:“他们出门了,说是有什么事。”
“这么好的个人时间被我打扰了,抱歉啊。”
申晓鸢一笑:“没有没有,反正在家也是看看小说啥的,我也没啥别的爱好。”
“倒是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你家里不管吗?”
时叶同样一笑,视线瞥向一旁:“吵了一架,就出来了。”
申晓鸢面容微微慈祥:“哦,这样啊。”
时叶低下头:“估计,回去之后回一顿收拾吧。”
申晓鸢转向她面露难色:“真的没事吗。”
时叶:“没事,这样的事情我做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一顿臭骂谁看谁都不顺眼膈应着就结束了。”
“哦。”
时叶看着申晓鸢的眼睛:“先好好享受今晚吧。”
一阵响动传来,她们转过头。
37路来了。
申晓鸢起身:“走吧,上车,带你去我的避难所。”
3.
“听我妈说,我姥爷年轻的时候就在这个药厂上班。”
上车之后,望着渐行渐远的厂房,申晓鸢突然说到。
“哦。”
“药厂待遇其实挺好的,国企,收入不低,也不太累。”
“嗯。”
“不过赶上九十年代下岗潮了,也是可惜了,前几年人也走了。”
这次时叶没有回答,而是望着窗外的街景。
零点多的夜班环城车上人也星星点点,更多的是去医院急诊的孩子和家长,也有刚刚下班的穿着工作服的人。
“不是有句话吗?叫什么,公交车上才能看透一个城市的本质?”申晓鸢突然问。
“好像有吧?听着挺哲理的。”
“嗯。”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我想说,其实峪西是个很好的城市。”
车停在人民广场站,没什么人上下车,但窗外滔天的声浪还是传了进来。
这独属于夜间的旋律,是夜生活的气息。
时叶笑笑:“……是挺好的,不过我不想待在这。”
“为什么呢。”
时叶没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问:“你恨你父母吗。”
“……还好吧。我妈……至少我们无能为力。至于我爸的改变、我后妈,这些恨不恨有区别吗?”
时叶苦笑:“那我就不一样了。我,非常恨。”
申晓鸢沉默。
“我想逃离他们的掌控。我想走出去。我想去北京上海那些城市看看,看看真正的大城市是什么样的。”
“那你努力嘛。”
“嗯。”
“加油呗。”
“嗯。”
时叶渐渐没了声儿,头也慢慢低下。
睡着了?
申晓鸢看着她。
确实睡着了。
……
行吧,睡吧。
申晓鸢毫无困意,于是看着车走出北郊,来到空旷的西郊。
西郊临峪河,车就沿着峪河东岸的路跑着,两束光打在路上,交映着路灯光,写尽了夜间独有的孤寂与韵律。
时叶的头摇摇晃晃,最终搭到了申晓鸢的肩上。
申晓鸢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睡得真香。
4.
下车后已经是一点多了,她们又走了一公里才看见了壁炉。
歪歪斜斜的“壁炉旅店”四个大字还是吊着电线,申晓鸢领着时叶还是绕着侧面走进去。
时叶被“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吓了一跳。
申晓鸢没看见柜台上有人,于是走进去,发现祁泽连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她拍了拍祁泽连:“祁总,有人偷东西了!”
祁泽连受惊猛地站起来,睡眼惺忪地站到柜台后面。
过了得有十几秒,他才认清来的是谁。
“啊,白天太累了……哎,申晓鸢?你又跟家里人吵架了?”
“……今天没有。”
“那是……?”
申晓鸢指了指身后。
一脸懵的祁老板这才注意到身后的时叶:“她?怎么,这次跟家里吵架的是她?”
申晓鸢竖起大拇指:“真棒,猜对了,啪啪啪。”
“……等会,我有点懵。”
“懵啥呀,快点!”申晓鸢把两张红票拍在桌上,“开个房有那么难?就我那间207,还是说被人占了?”
“……没。”祁泽连终于反应过来,点起了电脑,“跟家里人说了没?”
时叶心一紧。
“……不是,祁老板,您就那么有原则呢?她都吵架来的……”
祁泽连一指右边的“公安温馨提示”。
第三条:未成年人办理入住需要得到监护人同意。
申晓鸢哑口无言。
“唔,额,那个……”
时叶摆摆手:“不用了,申晓鸢,你先去电梯间等我会儿,我来说吧。”
“额,不是,祁——老——板!这么犟干什么?你……”
祁泽连也冲她摆了摆手,申晓鸢只得住嘴,悻悻然走到电梯间的板凳那儿坐着去了。
申晓鸢端起手机假装在玩儿,实际上在偷看着。
她刚走,祁泽连一脸不耐烦地问了一句话。
然后,时叶简短地回了一句。
祁泽连似乎愣住了。
时叶心生疑惑。
嗯?
怎么回事?
别看。
别看。
时叶叫自己先走是有原因的,应该不想让自己知道。
可是……
什么原因?
很奇怪啊……
申晓鸢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
她看见时叶把提包一甩,手里夹着一张房卡一脸轻松地走过来。
“你那间是207吧?走,上楼。”
申晓鸢惊讶:“这么快?你跟他说啥了?”
时叶哼着歌,按下了电梯按钮。
“不是,我问你话呢……”
“……嘘,别问。”时叶突然凑到她的耳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