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云卿在府里见文若凝在忙，他也看不懂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材，刚开学夫子也没布置作业，每日要练的大字也练完了。

他挠了挠头，有些无聊，就拎着两只蔡龟爱宠来王府找萧风肃了。

原本萧风肃见他来了，看着挺开心的，气氛也很和谐，甚至还吩咐厨房给他烤了两个大大的红薯。

因为颜云卿喜欢捧着红薯吃，也就未去皮，直接放在了盘中端了过来。

结果一个红薯还没吃完，萧风肃就开始问他在社学的情况，随口问了一句：“在社学没有打架被欺负吧？”

一听这话，颜云卿就有些心虚，表情一下就不对了，低着头啃着红薯含糊道：“没……没有啊”。

萧风肃本就随便一问，听到他的话，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狐疑地看向他。

“真没有？”

颜云卿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转了个身，“真没有。”

他这反应没有才怪，萧风肃把红薯拿了过来，放到自己面前，“再给你一次机会，有还是没有，别想着撒谎，我到时可是会去找你夫子验证真假的。”

知道瞒不过了，颜云卿表情焉了下来，“有。”

但他很快又大声解释起来：“不过这不是我的错，是王进宝先动手抢我点心的，夫子都说是他的错了。”

萧风肃点点头，给蔡龟投食：“那这确实不是你的错，不过他为什么要抢你点心。”

颜云卿见他相信自己，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拿起红薯啃着：“他饿了呀，肚子还‘咕咕’响呢。”

萧风肃见他面色不似作伪，说的话听起来放在他身上又很合理，也就信了他，把红薯还回去了。

“未受伤吧？”

萧风肃放下手中的红薯皮，扔在盘中，拿起另一个红薯开始啃着，“没有呀，他又打不赢我。”

看着他的身形，萧风肃信了。

“你跟府里人说了吗？”

“没呀，为什么要说？夫子已经罚过了。”颜云卿道。

“他们是你的亲人，自然会关心你，你如果不跟他们说，他们或许会难过。”

“我不跟他们说，他们就不会知道，自然也就不会难过了呀。”颜云卿反驳道。

萧风肃笑着点头：“是这个理，但你怎么知道，你不告诉他们，他们就不知道呢。你未曾与他们说，他们从其他地方听到了，岂不是更糟。或者你哪天说漏嘴了，你也不想想会怎么样？”

颜云卿：“会怎么样？”

萧风肃一本正经道：“说不定会罚你。”

颜云卿心微微提起，赶紧吃了几口红薯压压惊，嘟囔道：“他们才不会知道，我也不会说漏嘴的！”

萧风肃嘴角轻轻扬起，他可不觉得颜云卿能瞒过，他心思浅，有什么事，一眼就容易被看出来。

等天色有些暗了，颜云卿就打道回府了。

颜云卿一进屋就看到了自家大哥，欢快地走到颜子鹤身前，正欲开口。

颜子鹤就盯着颜云卿上下扫视了两眼。

他长得，光看外表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翩翩公子，可此时他眼中的锐利却生生劈开了温和的表面，有点不怒自威的气势。

颜云卿被他这眼神搞得紧张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不解道：“干嘛这么看我，好吓人。”

文若凝即使猜到颜云卿做了错事，见颜子鹤这样也有些紧张，“子鹤，这是做什么？”

颜子鹤看颜云卿态度不像是受伤的样子，也就不着急了：“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文若凝见这看着不像是小事的样子，转头看向还搞不清情况的颜云卿：“云卿，你说。”

颜云卿被大哥搞得有些紧张，听大哥这般说，想起萧风肃的话，心砰砰直跳，他假装逗弄龟龟，想要装傻：“说什么？”

颜子鹤给他稍微提示了一下：“今日你在学堂做了什么，难道还要我给你说吗？”

颜云卿见颜子鹤嘴角带笑，眼中却并无笑意的样子，赶紧转动自己的小脑袋瓜，想要蒙混过关。

颜子鹤淡淡道：“你确定不说？也别想着糊弄，我可是都知道的。”

文若凝有些着急：“到底什么事，云卿你说。”

颜云卿偷偷看了眼大哥的脸色，最后还是认命讲了。

早上已经跟夫子说过一遍了，刚刚又讲过一遍，颜云卿这次讲的很是简洁：“王进宝早上要抢我点心，我就两块了，结果被他抢了一块，我想拿回来，但是他打我，我就打回去了，然后被夫子知道了，被罚抄了，本来是明天交的，不过我今天利用课间时间都写完了。”

颜子鹤直击重点：“王进宝为什么抢你点心？”

文若凝则是拉过颜云卿，“跟人打架了？伤到哪里没有，疼不疼？”

颜云卿任由文若凝左看右看，嘴里回道：“没伤到，不疼。王进宝饿了，我在吃点心，他就想抢我的点心吃。他想吃没有跟我说，还想我自己给他，我才不要。”

文若凝：“那老师罚他没有。”

颜云卿乖乖回道：“也罚了，夫子说他有错在先，所以罚他罚的比我重。我的已经交给夫子了，他才刚开始写呢。”

文若凝摸了摸他的头，夸道：“我们家云卿真棒！他先欺负你，你为求自保才还手，这是对的，没错。不过下次这种事情一定要跟娘亲说，知道吗？”

听到娘亲的夸奖，颜云卿提着的心落下了，他昂着小脑袋，可高兴了，闻言点头道：“嗯嗯，我一定告诉娘”。

他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给颜龟龟和蔡小龟喂食，奇怪地问颜子鹤：“大哥，你怎么知道的？该不会去社学里找我了吧？”

颜子鹤嗤笑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看着小小的颜云卿，文若凝怕他被欺负：“云卿，你要不要跟大哥一起跟着武师傅练武吧。”

颜云卿抬起头：“练武？”

“是啊。”文若凝说完觉得这个点子好极了，“就跟哥哥一起。”

颜云卿想了想：“好吧。”

“你早上能起来吗？”颜子鹤开口道。

想到府学比社学早半个时辰，文若凝道：“怪我没想起来，你们两时辰对不上，进度也不一样，那我到时候给武师傅加份工钱，让他抽出一些时间再多教一个应该也不打紧。到时候你们就错开练武吧。”

颜云卿对此没什么意见，打定主意，文若凝就让人找武师傅，跟他商议一下。

武师傅答应的很爽快，敲定从明天开始就教颜云卿，时间比颜子鹤晚一些。

晚上颜云卿吃完饭，跟着颜子鹤后头亦步亦趋地往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颜子鹤坐下，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

颜云卿看着他，迟疑了会儿，还是过去了。

“大哥。”

“嗯。”颜子鹤应道，伸手把他抱在怀里，感觉他长大了些，抱着有些重了， “知不知道今天错在哪？”

“不知道。”颜云卿诚实地摇了摇头，“娘亲说我没错的。”

“被欺负了为什么不说？”

颜云卿：“我没有被欺负呀。”

“他抢你点心，他就是在欺负你，你要告诉我，告诉家里，不能像今天一样什么都不说知道吗？”

“哦。知道了。”颜云卿点头应道。

颜子鹤：“不要只知道点头说知道，早上娘出门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记是吧。嗯？”

颜云卿摇头：“没有，我都记得。”

“我只是觉得我没被欺负呀，王进宝抢我点心，但是我也抢回来了呀，他打我，我也打回去了呢！”

颜云卿边说边比划，“他这样这样，我就直接‘刷刷’打回去了。”

动作有些夸张，但他神情兴奋，应该是没受到什么大委屈，颜子鹤也就没继续追究了。

“以后这种事情再发生，不跟我说的话，被我知道了，小心你的屁股。”

颜子鹤轻拍了下他的屁股，威胁道。

颜云卿立马点头：“我一定说，我一定说。”

“好了，下来吧。”颜子鹤把他放下了，微微活动了下自己的腿。

颜云卿还没坐够，想要继续坐：“不要，要抱。”

见颜子鹤抓住自己的手，连忙哀求：“要抱，要抱嘛。”

颜子鹤挡住他，看着他凑过来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圆下巴，“坐了那么久，想累死我呀。”

见大哥不肯，颜云卿就气呼呼回去看自己的书了。

次日早上颜云卿比昨个儿早起了半个时辰，但他脸色并无萎靡，反而神情奕奕，精神抖擞，开始了他练武的第一天。

到了练武的地方，他居然看到了大哥。

“大哥今天也睡晚了吗？”颜云卿奇怪道。

颜子鹤面不改色地点头：“嗯。”

“那夫子要是罚你怎么办？”颜云卿替自家大哥发愁，昨日严夫子说过迟到的人是会被罚的。

“无事，我会跟夫子讲清楚的。”

此时武师傅插话：“时间不多了，再聊下去，小少爷该没时间了。”

颜云卿没再说话。

武师傅：“今天就先练两刻钟扎马步吧。”

武师傅打了个样，让颜云卿跟着学。

两刻钟后，大冷天还流汗的颜云卿脸色通红扎着马步，脸上已经没有早上那般游刃有余。

武师傅看了眼沙漏，见时间到了，就结束了今天的练武。

“已经过了两刻钟，今天就到这里，以后每天都是这个时辰，别忘记了。”

总算能休息了，颜云卿舒了口气，感觉有点累。

春雨秋雨已经把水放好了，里面还放了药材，让他赶紧去洗漱了，更换的衣服也给他拿好了。

等颜云卿把衣服穿好，肚子饿得不行，不等小堂出声催促，他自己就跑去吃饭了，小碎步倒腾挺快。

这个时辰颜子鹤已经吃完了，就坐在一边看着颜云卿吃饭。

等匆匆吃完饭，颜云卿和颜子鹤就出门上学了。

今日文若凝有事，早上去过颜云卿的院子一趟，只不过颜云卿当时在扎马步，也就没有打扰，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颜子鹤送颜云卿进了教室，颜云卿没在乎同窗们的眼光，高兴的向自家大哥指了下自己的座位，“我的位置在这，夫子说我长得高，做前面会挡住其他同窗，就让我坐这了。”

看了看四周坐着的人，颜子鹤知道他夫子说的没错，估摸着颜云卿的身高能进前五。

颜子鹤大概看了一下，见坐在这里不会影响看夫子的板书，也就没想要给他换座位，把手里他的包递过去，叮嘱道：“有什么事就要说，记住了。”

颜云卿接过自己的包，点头答应，“知道了，大哥，你也快去上学吧。”

颜子鹤没走，站在原地看了一下四周，正要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声音，“喂，你挡住我了！”

他往后一看，看清了人之后愣了一下。

王进宝见面前的人没让开，有些生气，“你没听到吗？你挡住我了！”

颜子鹤往旁边让开。

颜云卿跟他打招呼：“王进宝，早。”

听到他的名字，颜子鹤轻挑了下眉，见他和自家小弟差不多大小，还坐在一起，有些意外。

而看自家小弟和他似乎聊得不错就更意外了。

颜云卿见大哥还没走，出声催促：“大哥，你怎么还没走呀，等下小心府学的夫子打你手心。”

颜子鹤看他没心没肺的，没什么厌学情绪，也就走了，“好好上课，别调皮。”

等人走了，王进宝问他：“刚刚是你哥哥吗？”

颜云卿有些得意：“是我哥哥哦。是不是很高，很好看！”

王进宝：“可是你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颜云卿郁闷地看着自己：“我也觉得。”

王进宝：“他长得也好看。”

颜云卿自恋道：“我觉得我长得也好看。”

王进宝：“你真自恋，你长得才没有你大哥那么好看。”

颜云卿：“那是你不懂。”

王进宝悄悄到颜云卿耳边：“你说，会不会你不是你娘亲生的呀？”

颜云卿反驳道：“才不会，我是娘亲生的。你不要胡说八道！”

王进宝见他生气，嘟囔道：“可是，你们看着真的不像啊。”

颜云卿生气了，不跟他说话，因为这件事，颜云卿一上午都没跟王进宝说话，见到他就把头撇到一旁，装作没看见他，原本说要互相尝好吃的自然也就兑现不了，他全给自己吃了，就算是昨天的美食他也控制自己不往那边看。

一次两次多了，王进宝也知道他这是等自己去道歉，可是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也不去道歉。

中午下了学，颜云卿闷闷不乐进了马车，看到了颜子鹤来接他，还愣了一下，可见到他又想起王进宝早上说的话，更不开心了。

颜子鹤原本原以为他会惊讶，惊喜，开心，就是没想过他见到自己会是这幅反应，小脸拉着老长，一点也不欢迎自己的样子。

等颜云卿进了马车，他脸上带着笑，也就直接问了：“怎么了？我来接你还不高兴？”

颜云卿不说话，气压低沉。

颜子鹤甚至还听到了低低地抽泣声，他笑意停滞了，伸手抬起颜云卿的脸。

一张小肉团子的脸已经有几滴泪。

“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又是那个小胖子。”

颜云卿知道他说的是王进宝，抬起头，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颜子鹤，“他说，他说我不是娘亲生的。我和你长得一点都不像。”

颜子鹤微僵，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胡说的你也信，别哭了，你要不是我弟弟，我早就把你的屁股打开花了。”

他的语气很是笃定，颜云卿哭声一停，泪眼朦胧地看着颜子鹤：“真的？你没骗我。”

颜子鹤拿过手帕，擦了他的眼泪：“废话，真是个傻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可是，我跟你长得就是不一样呀，王进宝还说我长得不好看，说你比我长得好看，我们不是一个娘。”

颜子鹤捧着颜云卿的脸，“哪不好看了，这多可爱，像个小肉丸子，圆圆的，他觉得不好看，那是他没审美，我们家云卿多可爱。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他不知道，那是他见识浅薄，也就你傻乎乎什么都信。”

颜云卿被他怎么一说，也不伤心了，嘀咕道：“我才不傻呢。”

颜子鹤浅笑：“是是是，不傻，我们家的小猪最聪明了。”

这话一出，又刺激人了，颜云卿直接泰山压顶，双手去抓他的脸，“你才是小猪！”

颜子鹤连忙躲闪。一手直接抓住扑过来的两只手，一手去捏他的脸：“长出息了，还想偷袭哥哥。长本事儿了，嗯？”

颜云卿脸被人捏住，落入狼手，也不敢放肆，被迫求饶：“没有没有，我错了，哥哥。”

“还敢不敢。”

颜云卿乖乖摇头，“不敢了。”

见人老实，颜子鹤才松开他。

颜云卿连忙退居一旁，揉了揉自己被捏的脸，控诉地看着对面地大哥。

颜子鹤：“以后不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怎么这么容易被人骗。”

颜云卿不敢不应：“嗯，知道了。”

回了家，文若凝见到颜子鹤，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去接弟弟了？”

颜云卿松开颜子鹤牵着自己的手，跑到文若凝怀里，抱着她，“娘。”

这声音喊得，话里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文若凝看了颜子鹤一眼，见他神情没什么不对，牵过颜云卿的手往屋里走去，“外面冷，先吃饭。”

一听到吃饭，颜云卿心情好了点。

吃完了饭，早上那些的不愉快也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睡完午觉，没见到哥哥，也知道他大概上学去了。

吃了些果脯糕点，颜云卿就上学去了。

早上的不愉快早已经被他丢到九霄云外了，他可不会跟王进宝这个见识浅薄的人计较的。

到了位置上，看着眼睛通红，明显哭过的王进宝，他还问了下，表达自己的问候：“你咋哭了呀？”

王进宝看着他，又想起来中午那个人找上门冷冷的威胁，又想哭了，但也不敢多放肆，毕竟出门前，他娘可是说了，要是再敢乱说话，就不让自己吃爹做的饭了。

“没有，眼睛进沙子了。”

颜云卿眼睛没进过沙子，不过他的眼睛总是会掉睫毛，也知道那种又痛又痒的感受，也没怀疑。

还想安慰几句，不过夫子很快进来了，没来及说，也就作罢了。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天气还是冷的。

颜云卿迎来了自己在社学的第一次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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