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长得慈眉善目，是个温厚的老太太，一听林游说混账话，抬手就打：“小小年纪从哪学来的肮脏话，该打。”
林游对着自家祖母“嘿嘿”一笑，不敢再说。
文老夫人劝道：“小孩子估计在哪听到了，鹦鹉学舌罢了。”
林老夫人看着黏着文老夫人的文云卿，笑道：“我家这皮猴若有你家这一半的听话，我也不至于气成这样了。”
文老夫人：“老姐姐，你可别替他说好话了，我家这个，往常你也见过，也知道他的脾性，看似乖巧，其实最是顽皮不过了，还犟得很，每天不是祸害我园子里的花草，就是拿着他祖父为他做的弹弓满天的乱跑，上到鸟禽，下到那池塘里的鱼，都被他祸祸了。”
她话虽这么说，手却搂着文云卿到自个儿怀里，亲昵地抵着文云卿的额头，笑道：“是不是呀？小顽猴。”
文云卿被她说的不好意思，扭捏道：“才不是。我可乖了，我这几天都没怎么出去玩了，我还每天到大哥院子里练字呢，祖母，你看，手都疼了。”
说着，他把手伸到祖母面前，晃着身子撒着娇。
文老夫人拿过他的手，轻拍两下：“你这孩子，才练两个时辰就喊累了，你大哥像你这么大跟着你祖父读书的时候可没像你这样喊累。”
文云卿：“哼，我才不信。祖母这般喜欢大哥，那祖母去疼大哥吧，不要搂着云卿了。”
圆圆的脸蛋满脸不服，还做模做样要从祖母怀里出来。
文老夫人：“我可没胡说，你可以问你祖父去，你大哥不止每天练两个时辰的字，还要跟着你祖父读书，背书，默写，没说一句累。”
林老夫人接话：“我之前来你祖母这里，每次都能看见你大哥，他就连生病也不曾松懈。”
林游也搭话：“连我都知道文大哥读书很努力。”
文云卿有些不好意思，埋在祖母怀里不出来。
文老夫人笑笑，轻拍他的背：“好了，这几天累了吧，去跟你林哥哥去玩。”
林老夫人也道：“游儿，跟你文弟弟去玩吧。”
“好。”
林游拉着文云卿的手跑出去了。
等他们出去了，两姐妹就凑到一起说着闲话。
林游看着文云卿：“你脸好些了吗？”
文云卿碰了碰自己的脸，“不怎么疼了，应该快好了。”
林游：“那就好，我们去玩什么呀？”
文云卿：“我这些天练了好多字，我带你去看我练的字。”
林游嫌弃道：“字有什么好看的。”
文云卿坚持要去：“那可是我练的字！当然不一样。”
林游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两人来到书房，文云卿把自己的字给林游看，“呐，我的字好看吧。”
林游看了一眼，“噗嗤”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哈哈，你字也太丑了吧，居然写的比我还丑，哈哈哈，笑死我了。”
白色的纸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有些地方根本就是一团墨水，看不出是什么字。
文云卿生气极了，一把夺过自己的字，“你一点也不懂欣赏，我才刚练没几天，练成这样很好看好不好。”
林游见他真生气了，努力憋笑，“好吧。”
趁着文云卿收拾自己的字帖，林游余光看到了几张字帖在一众墨团中格外显眼，他伸手抽了出来。
“这是文大哥的字吗，写的真好。”
文云卿抬头一看，回道：“是呀，大哥让我临的。这还有呢，哝。”
说着又找了好些给他。
林游好武不好文，可也是正经跟着先生启蒙过的，还进了书院读了两年书，字好不好看还是能看出来一点的。
上面写着一些三字经的内容，字清逸淡泊，写的有几分风骨。
林游：“文大哥写得这么好，你的怎么就看着乱七八糟的。”
文云卿：“我才刚学几天，我不信你刚开始学写的不这样。你等着，我到时候的字肯定比你好看！”
林游觉得照他现在的字，希望渺茫，也不好打击他的信心，只能选择不说话了。
他把纸还给文云卿，“你的字我已经看完了，我们去玩吧。”
文云卿把东西整理了一下，“好。”
前些天连下了几场雨，这两日才好不容易出了太阳，也暖和些。
文云卿穿了件暗蓝梅花绣，林游穿了件对襟窄袖水纹衫。
园子里还有些潮湿，低洼处还有积水。
两人鞋子上都沾上了泥。
文云卿让人去把他之前玩的陀螺拿了出来。
府里跟他相仿的孩子就只有二哥和大姐，都玩不到一起去，下人们都害怕赢了三少爷生气，都下意识让着他，久而久之文云卿觉得自己每次都赢，府里没有自己的对手，很快就腻了，也就让人收了起来。
林游一听要玩陀螺，高兴道：“好，就玩陀螺！文弟弟，我玩这个可厉害了！”
文云卿：“你肯定没有我厉害，我玩这个，从来都没输过！”
林游才不信：“那我们比一下，看谁最厉害。”
文云卿：“比就比！”
林游：“好，输赢有彩头吗？”
“嗯……彩头是什么？”文云卿疑惑问道。
林游一愣，解释道：“彩头就是谁赢了，谁就可以得到的东西，这个东西就叫彩头。”
文云卿：“好，那我们谁赢了，谁就可以向对方要一样东西！”
林游：“好！”
两人拿到陀螺开始比试。
最终还是林游更甚一层。
文云卿忿忿不平，可事实摆在眼前，无法抵赖，只好认输：“好吧，你想要什么呀？”
林游：“我想要你的弹弓，我觉得他现在很好看。”
文云卿不舍得自己的弹弓送出去，“你能不能换一个。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换一个？”
林游：“我今天就要当小人了，我就只想要你的弹弓。”
文云卿不想给，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是我舍不得。”
一哭林游就不好意思了，他大方地表示：“算了，你舍不得就不用了。我们都是生死朋友了，我就不要你的弹弓了。你别哭了。”
文云卿只有林游这一个朋友，他这样慷慨，文云卿久违感受到了一丝丝羞愧，自己和林游都是生死朋友了，他却还不讲信用。
文云卿强忍着眼泪，把弹弓掏了出来：“我们是生死朋友，我不能不讲信用，给你吧，你一定要对他好一点，不要把他弄坏了。”
林游见他哭得这样伤心，很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摸了摸身上，拿出自己的玉佩，那是一块水色极好的翡翠牛型玉佩，“这是我戴了很久的一块玉佩，你送我弹弓，那我就把这个送给你。”
“不用了，本来就是我输了，你不需要给我玉佩。”要是别人，颜云卿就收下了，可这是生死朋友，跟别人不一样的。
林游直接拉过他的手，把玉佩放在他手上，“是我自己想给你的。”
文云卿擦了擦眼泪，看着一脸认真的林游，还是收下了这块玉佩。
“那好吧。”
吃完午饭，到了下午，太阳西斜，林老夫人才带着林游回去了。
林游伸出脑袋依依不舍：“文弟弟，马上就要到端午了，你到时候有时间一定要来找我玩，我会给你写信的，你记得要回信啊。”
文云卿站在杨妈妈旁边，朝他挥手，答应道：“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哦。”
林老夫人把林游拽了回来，朝文云卿微笑道：“你们回去吧，我们走了，云卿有时间就来林奶奶家玩。”
文云卿：“好。”
等马车远了，林游还在那大声喊：“记得找我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周边的行人都吓了一跳。
文云卿就站在门口远远朝他挥手，表示知道了。
晚上大哥回来，知道他没练字，很是生气，转头就要吩咐石湖取了戒尺过来。
文云卿吓得一把抱住文柏青的腿解释道：“早上林游和林奶奶过来看祖母，祖母让我和林游一起玩，所以我才没练字的。你不能罚我！我没有偷懒！”
文柏青知道林府老太太与祖母私交甚好，沉吟片刻：“既然事出有因，我就不罚你了，但字不能不练，天色已晚，你就练半个时辰吧。”
文云卿不甚情愿，可看着大哥的脸，还是点头了。
“好吧。”
练字练了这么些天，抛开字练的怎么样，他姿势还是勉强能看的。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来到五月，文云卿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涂了胡大夫的消肿膏，他脸上没留痕，恢复的很好。
因为之前林游的嘲笑，这些天他都很刻苦，每天吃完早食第一件事就是认真去书房练字，还会让文柏青点评，问他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到大哥这个地步，到时候他就可以狠狠把字扔给林游看，然后嘲笑他。
那天文柏青斟酌许久才开始点评文云卿的字，最后的结果就是文云卿被自家大哥的实话伤害到了，直接泪洒当场。
之后他对于练字都提不起精神了，还是语英和桃芝出言安慰了。
表明我们不需要到大少爷这个地步，只要能练得比林五少爷好也很厉害了。
文云卿用小脑袋瓜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只要比林小尤的字好了，他照样可以把自己写的字扔给林小尤，然后狠狠嘲笑。
这么一想，文云卿又重拾信心，投入到每天的练字大计中。
可还没等他到了端午把自己的字给林小尤看，祖母的病又复发了。
祖母病了好久，今年文府连端午都过得少了些味道。因为祖母病了，文云卿也没心思去林府玩，只能给林游给了信，告诉他今年端午不能找他玩了。
林游回了信，并没有生他的气，在信里安慰他，让他不用在意这些，等文老夫人好了，他和祖母会再次上门探望的，到时候他们还一起玩。
文云卿答应了。
可直到六月初，祖母的病都没好，每个来治的大夫都没办法。
有交情还算不错的大夫私底下偷偷透露了点口风：“老夫人这是身体顺应了自然，我们只会治病，并不能返老还童，延长寿命。”
文见微还去求了太医过来给文老太太治病，可哪怕是太医也束手无策，只能减缓文老夫人的痛苦。
太医私底下找到文见微叹息道：“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情，还是早做准备吧。”
文见微大恸，最后还是把话告诉了文老太爷。
文老太爷坐着许久未说话。
他像是一下就老了好几岁，“去给你兄长和妹妹写信吧。让他们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