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老师们吃水果。”

没一会儿，孙玉珍已经端着水果回到客厅，和白嘉一起在沙发上坐下，神情关心地问：

“老师们都想了解点什么?我们家小嘉比较调皮，在学校给老师们添麻烦了吧。”

比较调皮？

按理来说，这只是一句家长常用的客套话，但客套话还要分人，这句话套到白嘉身上，可以说完全不适用。

从柳贻那天晚上接触白嘉的情况来看，平时白嘉在班上也绝对是默默无闻，没什么存在感的类型。身为家长，孙玉珍怎么会连这点都不清楚呢？

还是说不对劲的不止白嘉，还有眼前的孙玉珍？

“妈，我还在这呢！”白嘉谴责的语气中带着玩笑，装作不满地白了孙玉珍一眼。

孙玉珍呵呵笑起来。

但柳贻没有反驳孙玉珍话里的漏洞，只是笑道：“没关系的，学生嘛，有时候想玩一玩也正常，谁家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

陆小川在旁边默默看着，心想，柳哥说得就好像自己有丰富的育儿经验一样。

换句话说，人夫感十足。

“对了，白嘉爸爸今天怎么不在家？今天不是周六吗？”柳贻问。

进门的时候他观察过，白嘉家的玄关摆着大号的脱鞋，是有成年男性的生活痕迹的。从客厅往房门半敞的主卧看，还能看见墙上挂着的结婚照。

新婚夫妻穿着婚服彼此拥抱，嘴角挂着幸福的笑容。可以肯定白嘉妈妈是和他爸爸生活在一起。

“嗐，他厂子里工作忙，不经常回家，连周末都总是休不满的。”白嘉妈妈解释道，无奈地埋怨，“我老是告诉他，工作不能太辛苦，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可是人家哪会听我的呀。”

“妈，爸爸说了今天晚上会回来的。”白嘉安慰道。

柳贻和陆小川也在旁边客气地劝了几句，表示理解孙玉珍。

但孙玉珍显然也只是随口一说，她问柳贻和陆小川，还需要了解什么。

在来之前，他们已经从高校长那里拿到了和白嘉班上的一些资料，以及老师的身份证明，对白嘉的情况已经有了了解，问起问题来倒也不算毫无头绪。

大多是最近心情怎么样，学习有没有遇到困难，将来的打算之类的，中规中矩。

白嘉和孙玉珍坐在一起，一一回答。

“看到白嘉同学的状态，我们就放心了。”最后，柳贻点点头，似是无意地提起，“要是没什么问题，你下周一就可以正常回学校上课了。”

“真得吗？诶呀，太好了！”孙玉珍闻言，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好像一直惦记的事情终于敲了定音锤，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谢谢柳老师。”白嘉也说。

“嗯，尽快把状态调整回来吧。”柳贻看着白嘉惊喜的表情，贴心地叮嘱，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眼前的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原本的白嘉和孙玉珍。

虽然不知道白嘉请假回家休息这件事，他和学校的老师是怎么和他家解释的，但至少应该不是因为负面原因回家。但是从几个人刚开始聊天起，孙玉珍的提问就透露出一种态度——

白嘉是因为在学校犯了错误，被罚回家的。而他们今天来是检查白嘉是否能够回到学校。

从一个家长的角度看，这种猜测是合理的，虽然不能明面说，但柳老师和陆老师两位老师一起跑远路过来，只是为了给一个随机选中的学生做家访，怎么想都不正常，更有可能的解释是，这位学生有什么特殊性。

所以孙玉珍才问，白嘉在学校给老师们添麻烦了吧。

而柳贻则没有否定她的试探，反而说“想玩一玩也正常”，从孙玉珍的角度，这相当于佐证了她的猜测。

——孙玉珍，以及白嘉，根本就不清楚白嘉当初到底是怎么回家的。

眼前的孙玉珍和白嘉都根本没有之前的记忆，是两个只有外表相同的不明生物。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替代的呢？

柳贻想起上次打通白嘉家电话的场景，一时无法判断当时电话那头的两人是否已经被掉包了。

而真正的白嘉和孙玉珍又在哪？

确定了眼前两个人的身份，柳贻没有着急走，他们还没有检查白嘉身上沾染阴气是否是他家中环境的问题，于是问：“虽然有点冒昧，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参观一下白嘉同学的卧室？”

“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白嘉同学平时的学习环境，不方便就算了。”柳贻以退为进。

但“白嘉”马上表现出一副根本没有不方便的表情，把两个人领进客厅边上的一扇小门。

小。

这是任何人进入屋子里都会产生的第一印象。

准确地来说，不是小，而是窄。天花板的挑高很正常，但整个房间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张柜子，一张书桌，好像再也放不下其他东西，空间狭窄得可怜。

人高马大的陆小川一进来，就产生了一种连转身都费劲的错觉。他仔细一看，发现房间左手边被一扇墙隔断，墙上还有一扇小门。

“这个房间做过隔断了？那半边是干什么的？”他不解地问，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房间设置得这么拥挤。

“那边是我妹妹的房间。”

陆小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还有妹妹？”

怪不得要做隔断，房间不够用，只好出此下策。

“嗯，对呀。”白嘉笑了笑，用手指挠了挠脸颊，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嗯，她还在上初中，有点……叛逆，不喜欢在家里闷着。您们刚才没问，我就没说。”

“哦哦，这样啊。”陆小川显然还对白嘉的异常完全没有意识到，安慰他说，“长大点就好了，你看你现在就很懂事嘛。”

一边说，一边和柳哥一眼观察着房间。

好像没什么阴气残留的迹象，太好了。

看来白嘉能安心回家上课了。

“柳哥。”看柳哥的样子，好像也没有从房间里探查出什么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还在思索着什么。陆小川拿不定主意，出声想问柳贻要不要离开。

就在这时，隔断后面传来“哗啦”一声响。

重物坠地的声音。

“什么声音？！”陆小川一下子紧张起来，一个箭步冲到白嘉妹妹房间门口，低声喝道。

难道白嘉把不干净的东西吸引到了他妹妹的房间？

陆小川屏气凝神，竖起耳朵捕捉门内的动静。

但里面静悄悄一片。

他试探着将手压在门板手上，老旧的门板无声地向内滑去，陆小川向里探身，随后愣了。

“怎么了吗？”跟在白嘉身边的柳贻姗姗来迟，问道。

“没，没怎么。”陆小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他走进房间，在书桌前蹲下。

那里只有一个滚落在地上的笔袋。笔袋开着口，文具洒了一地。

除此之外，别说鬼怪了，连一道多余的水痕都没有！

“没放稳吗？”陆小川喃喃。

或许是他的神经太敏感了？

这个家庭看起来确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虽然有矛盾，但是整体来说和谐而幸福，白嘉在家里恢复得很好，人也看起来很有精神。

是他和柳哥的担心多余了。

而柳贻已经走上前去，把笔袋和文物捡起来放回原处。这笔袋被洗得褪色，表面已经很陈旧了，内胆也开了线，柳贻拉了几次脱轨的拉链，才终于把它安好。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放好笔袋后，柳贻没有再耽搁时间，转身对白嘉说：

“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今天打扰你们了，白嘉同学。”

“没事没事。”白嘉笑着和两位老师道别。

孙玉珍和两个人来到玄关处，又挽留了几遍，请他们留下来吃完饭，但柳贻只说路途远，担心回去的路上天黑不好开车。

孙玉珍只好遗憾地道别。

门在她眼前慢慢关闭。

突然，门又被一只手拉开，柳贻探进头来，问：“对了白嘉妈妈，我们看门口有袋垃圾，顺手帮您带下楼了哈！”

“诶呀，这，谢谢您！”孙玉珍表情呆滞了一瞬，像是没反应过来两人突然回返，随后立马向柳贻道谢。

这下，门终于彻底关上了。

而门外的柳贻则在转身下楼前，收回了停留在白嘉家门口的目光。

玄关处正对着他们进来的方向，有一面半人高的衣帽镜，那大概也是整个屋子里能进行最大面积和最清晰的物体反射的地方。

他重新开门，孙玉珍显然没有反应过来，送客的身形还留在门口的衣帽镜里。

衣帽镜里的画面是那么清晰。

送客的“孙玉珍”是正对他们的，镜中本该和孙玉珍成相反方向的“孙玉珍”竟然也是面对他们的。

和外面笑容满面的“孙玉珍”不同的是，镜子里的孙玉珍表情瑟缩，眼神呆滞，看着门外，好像在看一个回不去的世界。

而因为不了解白嘉的性格，自己性格也粗枝大叶的陆小川，则一步落后，步步落后，在下楼的台阶上抢着结果柳贻手里的垃圾，请教道：“柳哥，我刚才好像没有在白嘉家里感觉到有阴气，是我遗漏了什么地方吗？”

柳贻摇摇头：“你的感觉是对的，我也没有感觉。”

陆小川：“那……我们继续调查那张英雄帖吗？”

话虽然这么说，可陆小川心里却有点没底。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新人，来这里之前做的准备只是给沃水四中的事件善后，他没有警觉的意识，也缺乏战斗经验，如果真得遇上了那位新郎官，陆小川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保护住自己和柳哥。

——哦，忘了柳哥根本不需要他保护了。

“既然在白嘉家没有相关线索，那新郎这件事说不定是一个独立事件，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报告给记录中心，请外勤部的同事们来继续调查这件事。”柳贻说，“只凭我们两个，夜晚留在小区深入调查里并不安全。”

“好！”陆小川答应下来，拿起手机这就准备汇报给自己的组长。

“哦对了柳哥，您还回记录中心吗？”消息发到一半，陆小川突然反应过来，问道。

忘记不是所有部门工作时间都像外勤部这么不规律了，今天是周六，柳哥如果不是要给沃水四中的事情负责到底，本来是应该在家休息的。

柳贻晃晃手机，表示自己已经打好回家的车了。

“嗯嗯，柳哥你路上慢点！”帮柳贻关上车门前，陆小川向柳贻喊道。

车窗后的柳贻笑着和他摆摆手。

汽车在陆小川的视野中远去，驶入光线暗沉的马路。

几分钟后，车窗外再也看不到陆小川的一丁点影子，柳贻突然开口：

“师傅，前面掉个头，我已经把目的地修改了，我想起来有东西落在了刚才那里。”

和陆小川两个人一起深入探查确实危险，但他一个人去就好多了。

指在掉马上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