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宋延云便开始心不在焉。

本日的复习进度也落后了下来，手里的笔卡在食指和中指间上下晃动，时钟的秒针一点点流逝，推动分针又向前迈了一格。

门口传来异动，宋延云才低下头继续书写笔记。

门把手向下压来，是关虹端来一盘水果，还贴心地插了几根牙签，轻轻放在宋延云的书桌上。

夜已经深了，周围十分安静，房里的大灯被关掉，她对还在台灯下赶作业的宋延云说道：“早点休息，不要熬夜了。”

“嗯，马上。”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宋延云这才调整好了状态。

关虹也不多打扰了，宋延云向来不需要她操太多心，临走之前关上了阳台的门，抬起手拉上窗帘。

在拉上前，关虹看见隔壁阳台上投射出来的灯光，想来姜烁也没有睡觉。

姜烁从浴室里走出来，换了一件简单的白T恤，毛巾搭在他湿漉漉的脑袋上，水滴滴落在沿途的路上，随便拿毛巾摩擦了几下就抽走了。

床的边缘凹陷下来，姜烁点开了和母亲的聊天界面，眼里倒映着手机屏幕反射的光，

【母亲：为什么不拿走你的生活费？】

【姜烁：我还剩了一点，不用。】

对面没了回复，姜烁把毛巾套在脖子上，随手将手机扔在了床头，没走几步，铃声就从床头响起。

姜烁把毛巾放回了浴室，接通电话。

姜若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姜烁开了免提，听出来她有些疲惫了。

姜若淳说：“妈妈这几天回不来，你把钱先收着，在外面多吃一点，你今天晚上吃的什么？”

屋内只有姜烁一个人，显得空，而姜若淳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姜烁想了想说：“在宋延云家吃的，关阿姨也很照顾我。”

“有什么事你先去找关阿姨，我这里还先忙着。”

电话里传来几道杂音，好像有人在喊谁的名字过来，姜若淳刚说要挂断，姜烁连忙问道：“你今天早上去哪里了？”

姜若淳顿了一下，语气有些严肃，冷冷说：“你没去上学？”

“去了。”姜烁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迟到了，解释说，“我走得慢，看见你出来了。”

姜若淳又不放心，再问：“没打架吧？”

姜烁说：“没有。”

听见姜烁去了学校，也没有打架，姜若淳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一点，然后悄声对身边的同事说等我一下。

见同事走远，姜若淳拿起手机缓缓说道：“我去见了你爸。”

“你去见他干什么？”姜烁感到了一丝不快，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聊什么，就是各自聊了些家常便饭，他说他想来看看我。”姜若淳坐在石梯上，摇晃着身体，望向城市里朦胧的夜景，“说也想你了。”

姜烁：“……”

姜烁和母亲同时沉默了会，举在一侧的手累了，姜烁换了一只耳朵接：“总之，你以后离他远点。”

姜若淳应了一声好。

电话那边又在催了，姜烁在挂断之前告诉她注意身体。

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也不知道姜若淳有没有听见。

今天已经很晚了，可姜烁却不想这么早就睡觉，他在床上打了几把游戏，三把赢两把输。

看着最后胜利的红色标识，姜烁没了兴致，关掉手机，将脑袋埋进枕头里，趴在床上浅眠几分钟。

头发还是湿的，姜烁睡得难受，本想等着晾干，奈何上下眼皮实在撑不住了。

姜烁推开浴室门，将电吹风的插头插上，开高温度和风速，一直放在右手边吹。

浴室里的镜子被水汽糊住，还在往镜底滴水，他的脸却模糊不清。

电吹风的声音好像离他越来越远，姜烁忽然感觉有些飘飘然，像脚踩在棉花上一样。

他面前水槽的水龙头突然打开，瞬间蓄满了一池的清水。

姜烁还来不及感到讶异，后脑勺就被一股出奇的巨力压制，整个脑袋按在了水池里。

为了求救，下意识地张嘴呼救，水却涌进呼吸里，压力迫使耳膜鼓胀，带给他强烈的窒息感。

眉尾处的伤口隐隐作痛，水中隐隐闻到了血的腥味。

他又一次陷入昏迷当中，姜烁挣扎着，大腿抽搐了一下，将他从梦中拉了回来。

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清晨刺眼的阳光，阳光透过窗纱带来微风，姜烁恢复正常的呼吸，抬手遮住了眼睛。

忽然有点想不起来梦的内容了，记忆隔着一层雾，姜烁觉得自己这一晚上好像落枕了，手心撑住后颈起身，感觉后脑勺一抽一抽地疼。

不会是他头还没干就睡了吧？

这个痛真是要命，连扭动脖子都感觉不舒服，索性去拿热毛巾敷了一会就好多了。

话说回来，今天的阳光还挺充足的。姜烁一边洗漱一边心想着，忽然想起他是不是忘了今天还要上学？

等等，他起床后还没有看时间，现在几点了？

姜烁一口泡沫直接吐了出来，叼着个牙刷就跑出来翻找手机，终于从被窝里面找到，拿出一看。

上午六点五十一。

要遭要遭，早自习好像是七点来着，再被逮到就完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姜烁正慌着收拾，房门突然敲响，有人在外面叫他。

姜烁赶忙穿好裤子和上衣，前去开门，门外的正是关虹。

关虹没想到门开了，姜烁现在才起床，她说：“我还以为你早走了，不放心再过来看看。”

看见姜烁一头乱发，眼神似乎还有些迷离，猜测肯定还没有吃早饭，关虹说：“快，先来阿姨这里吃点东西。”

“不用，来不及了。”姜烁去房间里背上书包，手里拿着宋延云昨天给他的校服，“阿姨我先走了。”

关虹就知道，现在的小孩不爱吃早饭，她把家里的面包塞给姜烁，并嘱咐：“早饭还是要好好吃的，别吃出胃病了。”

姜烁连连道谢，收好面包。

宋延云估计早就到校了，姜烁看着电梯缓慢地从二十几楼爬下来，就这速度还不如他自己跑下去。

姜烁平时不怎么在意私人物品，书包课本基本都是随意摆放，弄不弄皱也无所谓，但宋延云的校服却好好地被姜烁拽在手里。

当姜烁赶过去时，学校的预备铃已经打响，说明离正式的早课还有两分钟，以姜烁现在的速度，完全赶的过去。

不过，离成功只差一步，姜烁又被门口的保安的队长给拦住了。

“站住，我就说你怎么这么面熟。”

保安队长上前一步，看见姜烁就披着一件校服就来了，说：“只穿一件来？校服裤和里面的衣服呢？外套怎么敞开着？”

姜烁觉得无语，其他人不都跟自己一样吗？他差点就给这个保安翻了一个白眼：“我不是穿来了吗？”

保安队长浑身都要给姜烁挑出毛病来：“那也得规范着装！”

踩着点来的学生火急火燎地跑过去，学校正门检查仪容仪表的，除了保安还有风纪，姜烁看见宋延云正朝他这里过来。

还丢下了那边的同伴。

宋延云的身后站着一排的黄毛白毛绿毛，坐没坐相，站也没站相，个个瘦得跟竹竿似的。

不少人假期去玩疯了，染完的头发又不想再染回去，对此校长发言讲话，这类不听的一律拖去理发店剃成寸头，学校会给他们出钱。

宋延云佩戴好了袖章，手里拿着一个登记表，对姜烁说：“你还挺准时的。”

准时踩在上课前的一分钟。

不过，他再不进去可就真的要迟到了。

“喂，我可是穿好校服的。”姜烁用手指戳了戳宋延云的胸前，俯身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还是你的。”

宋延云意外地看了姜烁一眼。

然后毫不留情地替他扣上了校服拉链，直接一拉到底。

正式的上课铃声已经打响了，宋延云等铃声过去，表情波澜不惊：“进去吧，不记你。”

保安队长就这样看见那个小子一脸得意地进去了。

满脸写着：看到没，我是有关系的。

保安队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哪个，哑口无言，就见其他迟到的学生被宋延云拦住去路。

他还是那个波澜不惊的表情，淡淡地对那个迟到的学生说：“名字，班级。”

表情看上去连一丝求软都不吃，记录的登记表也不含糊，宋延云三两下就处理完了。

张青阳站在校门的另一侧，看见远去的姜烁若有所思。

他旁边的黄毛见宋延云的注意力没在这边，小声地喊了几句张哥。

张青阳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只见他的手边被人悄悄塞了一点点小钱，似乎见张青阳没收，黄毛又把自己口袋里的烟递过去。

看上去有点可笑，张青阳见没有发现这边，只把钱收下去了。

眼神暗示根本不必多说，黄毛和另外一个黄毛跟着一起跑了。

多一天也无济于事，反正到明天被其他风纪抓到一样要拿去剃头，何不拿点小便宜？

夏桃跟在孟照夕的背后学习，张青阳的所作所为她看得一清二楚。

张青阳被发现也不惧，他先是冲夏桃笑了笑，露出酒窝，竖起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夏桃不要多嘴。

等过了早课时间的十分钟，风纪就该退场。

宋延云把登记名册交给保安队长，接下来布置其他风纪的安排：“夏桃先跟着孟照夕一起巡逻，然后……”

察觉出人数对不上号，宋延云顿了一下，没当面说什么。

张青阳又展示出他的微笑，宋延云却转身离开，没有理睬他，对后面的黄毛白毛绿毛说：“跟上，去理发店。”